第44章
因為 SLE，索莫然早就學會接納自己。
譬如:
人家許願求大富大貴，她用所有的虔誠來求平安健康。
別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大快朵頤，她要看準每道菜的發物挑出來。
他人可以坦坦蕩蕩地行走在陽光下，她出門卻得遮遮掩掩。
常人有點小病小痛吃點藥抹點藥痊愈，她心裏會咯噔害怕病情席卷。
那樣的一個自己，她早已全然接納，也已經過成一個人能完全接納的生活。如今要走進婚姻，兩個人的生活，兩個家庭的事，她多少有些猶豫和擔憂。
觸及婚姻。她忘了，除了他與自己接納，還要讓他家人接納。
其實她一直都不避諱自己的病，除了發病伊始的一兩年，因為反複住院，帶着病怏怏的軀殼，別人偶然關心的一兩句話，她會不自覺心理作怪，覺得人夾有別意。
那時她大量吃激素，臉蛋浮腫，同學看她臉色不對勁，關心幾句: “你這幾天臉有點腫，是不是晚上喝多水啦？我媽說晚上過了九點要少喝水，你要不要試試看？”
她當時窘迫應下，回去就擅自偷偷斷藥好幾天。要不是母親檢查藥物發現不對勁，她又多了次住院經歷。
什麽時候想開，她忘了。反正活着都不容易，不如讓自己多些舒坦。
鞠裏和她說，結婚是認真的。她也沒開玩笑，結婚這種事情哪能不認真。
所以，跟他回家的路上，索莫然認真問他: “你媽對未來兒媳婦有什麽要求？”
問完，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早點問，或許有所準備，心裏會有底氣些。上次在醫院的一面之緣，他媽媽對她的态度應該有幾分好感，所以她覺得難跨的大關在于自己的身體情況。
他不假思索回答她: “我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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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莫然忽然一驚，“哇，你第一次說喜歡我。”
他眉一挑，側頭淡淡看她一眼，“不然我們為什麽要在一起？”
她側過身朝他，眼神期待: “那你多說幾句好聽的，讓我放松一些些。”
他回看她兩秒，眼神帶着絲絲懷疑。
“我的緊張都是不露聲色的！”索莫然拿手捶他肩膀，他順勢握住她的手，掌心相握，擱在腿上，一語點破她，“手心都冒汗了。”
索莫然猛然抽出手，張開手掌朝下，蹭他大腿上，後背靠回自己的位置，對他嬉皮一笑: “現在沒了！”
他啞然失笑，收回視線盯着前面路況，一邊告訴她: “我媽知道我們的事，不用緊張，有我陪你。”
她嗯一聲，随後安靜下來。緊張，但也沒到膽怯的地步。
曾經她是不敢憧憬婚姻的，甚至看淡了生死，覺得活着就已經是難得的幸運。
現在他來了，就敢了。
車子駛入一家小區，鞠裏熄了火，喚她一聲，“到了。”側眸就看到她目光筆直看着他，他輕嘆一聲，擡手輕拍她腦袋，“給你三分鐘做心裏建設。”
她盯着他，眼底緩緩溢出笑來，“鞠裏，我好喜歡你啊。”
鞠裏沒明白過來，一時錯愣，以為她緊張到張口表白是帶着別意，他手指點點她額頭，漆黑如墨的眼底探究着看她，“心裏打着退堂鼓呢？”
“不是這個意思。”她別開他的手，認認真真的口吻告訴他: “跟你說這個，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的勇氣。我以前很慫啊，花了很大勇氣才決定和你在一起，我……不會輕易放棄，如果能……我會好好的，我們好好生活。”
她坦誠的真摯話語，讓他心窩像是添了一把火，鞠裏的身體從來沒有這樣火熱過，手一橫，把她拉進懷裏，緊緊抱住她，胸腔微震，“好。”
“我們上去吧，阿姨要等久了。”她抽身離開，往車後座拿上禮物，下車時悄悄深呼吸。
鞠母是一個很溫和的人。一見到她，笑容親切而慈祥地挽着她到沙發坐下，“第一次見到你啊，就覺得你和鞠裏能成。”
索莫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鞠裏倒了兩杯茶水過來，剛要坐下鞠母就趕他進廚房幫忙看湯，轉頭看她:
“上次讓小裏給你帶的兩副藥喝得習慣嗎，不習慣就放着，以後常回家裏，阿姨給你做吃的養養身子。”
索莫然有些錯愣，她以為當時鞠母只是随口說說，鞠裏也沒給她帶過什麽藥。但，那句‘常回家裏’讓她心頭一熱。
‘回家裏’她在自己父母口中聽過太多次。剛畢業出來工作的那一兩年，生活作息忽然紊亂，身體跟不上工作的強度，差點發病。
她媽直接搬過來照顧她大半個月，每天在耳邊碎念，“讓你畢業回家裏，老老實實找個合适的工作，住家裏還有你爸和我照顧你，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什麽樣，忙了工作落了身體，再複發往壞發展，看你以後怎麽辦。”
再之後，親戚替她安排相親。她應約，把隐瞞的部分如實告訴相親對象，第二天人家裏來話說不合适發展。正巧如了她願，把結果告訴父母時卻覺得心頭好沉重，不想讓父母多心。最後轉了個方向說自己習慣一個人，
哪知母親在電話那頭嘆息一聲: “不都說養兒防老，我跟你爸這輩子沒有兒子，你啊，以後回來家裏陪我和你爸，咱們一起互相走到老。”
思緒回神，索莫然看着眼前對她慈眉善目、目如陽春的鞠母，讓她突然覺得，那個‘家裏’，也可以有另一個同樣溫暖地方。
鞠母的暖意褪去了她的拘謹。飯席過半，她繃着的神經也漸漸放松下來。
飯後，索莫然陪鞠母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鞠裏回房接電話。電視看了一半，鞠裏還沒下來。等電視廣告的空隙，鞠母轉頭眉目帶笑看她，“莫然啊，有空你和家裏說一聲，約個時間和小裏父親一起吃個飯，再一起挑個時間，你倆安安穩穩定下來，再要個孩子，你們好好過日子，我這輩子就知足了。”
這一席話，讓她覺得美好，又隐隐約約覺得不真實。因為她的自身情況，放在哪個家庭都不會容易被接受…
“阿姨……”
“在聊什麽？”鞠裏從房裏出來，走近才發現兩個女人，一個眉眼寬心笑，一個面略帶惆悵。
鞠母笑說: “讓莫然家裏挑個時間，和你爸一起吃個飯，把你倆的事訂下來。”突然想起什麽，她看向自己兒子，問: “你拜訪過莫然家裏沒有？別悶聲不吭把人寶貝女兒拐跑。”
鞠裏把手搭在索莫然肩上，鞠母瞧見笑着起身，“行了，你們聊，我上去給你們鋪被子，莫然今晚就住這兒吧，讓家裏熱鬧熱鬧，平時小裏不回來就我一個人。”說完鞠母轉身離開。
索莫然盯着鞠母離開的背影，心裏有一點惆悵，還有一點忐忑。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抿了抿唇，看向鞠裏: “是不是……我的身體……阿姨還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