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畫展
珂冬騎着腳踏車風馳電掣地來到實驗工程基地,已将近十點。
他們的常駐實驗室裏一個人也沒有,其餘的隊員大概還在宿舍睡得昏天黑地。珂冬單肩挎着背包,走進更衣室。她打開了自己的置物櫃,一樣一樣地把裏頭的東西拿出來,放入背包中。
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妥當了。
離開實驗室前,她最後看了一眼一排排整潔的實驗臺,掀滅照明燈走了出去。
牽車的時候,短信提示音響了。她拿出手機一看,嚴川把慶功宴的時間和地點發了過來。
高遲的微信語音也同步進來了。
“別忘了晚上的慶功宴。今晚不許再穿着你那一身如喪考妣的黑衣服!”
珂冬木着臉收起手機。行吧,她還有一套白色同款。
工程基地旁邊緊挨着一塊綠茵場,一群年輕學生正在場中央踢足球。珂冬牽着車,巴着綠茵場邊緣的鐵絲網發呆。
不一會兒,她面前的陽光一暗,一道陰影堵在了她身前。
她渙散的眼聚了焦,認出了眼前這個大汗淋漓的刺猬頭。
“怎麽樣,想好了嗎?”葛名遠撩起運動背心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你每年都跑到我們院蹭課,應該很喜歡這個項目吧?真的不考慮過來?”
珂冬雙手插兜,斜倚在車座上:“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
葛名遠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以你的條件,無論內保外保都沒有問題。面試這關也容易,我們這兒的幾個老教授早就想把你挖過來了。”
“一句話,願不願意的事兒。我們這裏的條件确實比不上你們制藥,器材、經費和人力都落後了一截,畢業以後可能也沒法像你們那樣吃香,但我保證,你來了一定不會後悔。”
珂冬忍不住擡眸看了他一眼。
這麽輕易地許下承諾,可他又拿什麽保證呢?
年輕的學子,有着無與倫比的熱情。與她死氣沉沉的作風一點兒也不一樣。
“到時候告訴你答案。”珂冬跨上單車,“放心,不會讓你等太久。”
下個月的研究生面試,他就能知道她的答案。
“走了,回見。”
單車帶起了一陣微涼的風,葛名遠咧着嘴蹦了起來,大力沖珂冬的背影揮了揮手:“我等你的答案啊——”
葛名遠回到綠茵場時心情不錯,隊友調侃:“葛爺這是撩妹去了?看這滿面的桃花唷。”
“行了行了,少在這胡說八道。”葛名遠嘴角笑意不減,“爺是幹大事的人,哪像你們一個個兒女情長。沒出息!”
嚴川颠了颠球,看向綠茵場邊的鐵絲網:“剛剛那是陳珂冬吧。”
葛名遠也不隐瞞:“是啊,你們院的大神。”
“你想幹什麽?”嚴川蹙眉。
“邀請她來我們隊助力一下。”葛名遠笑道。
嚴川眉頭一松:“你挖不到人的。”
“為什麽?”
“她馬上就要受邀加入我們院的核心研究組了。”嚴川将球踢了出去。
葛名遠愕然:“她雖然天分不錯,但以她目前的資歷,不合适吧?”
嚴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葛名遠“嘶”了一聲,半晌後似乎想明白了什麽:“你們那幫人就是彎彎繞繞多,惹不起惹不起。”
午飯後,珂冬一回到宿舍,迎接她的是鋪天蓋地砸過來的皮卡丘。
“珂冬珂冬我火了!我居然火了!好突然啊……嗷嗷嗷!大佬!珂神!請收下我的膝蓋!”
珂冬小心翼翼地觀察白白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不是很明白眼下這位少女到底是生氣還是高興。
“……哎呀我最喜歡的不是皮卡丘啦,我的本命是殺生丸!好氣喔!”
珂冬:“……?”
生氣嗎?為什麽她看到白白滿面紅光樂不可支?邏輯這種東西,顯然不太适合用來分析暴走中的萌系少女。
“別氣了好嗎?”珂冬倒了一杯溫水,畢恭畢敬地遞了上去,“我請你看畫展消消氣?”
白白頓時安靜了下來:“什麽畫展?”
“dante?”珂冬仔細回憶了一下入場券背面畫展主人的名字,應該是這個沒錯。
白白再度沒了聲音。
珂冬有些緊張。
下一瞬,毛絨絨的少女整只撲到了珂冬身上:“珂冬珂冬我愛你!dante!居然是dante!他是我本命喔!”
珂冬松了一口氣,眼裏帶了幾分笑意:“你開心就好呀。”
“畫展是什麽時候?”白白興致勃勃地問。
珂冬答:“今天下午兩點。”話音剛落,她在白白臉上捕捉到了一絲恐慌。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白白從床上飛撲而下。
“不急的,還有兩……”珂冬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火力全開挑衣服上妝的少女,“……個小時呢。”
嗯……可能兩個小時真的不太夠。
兩個人抵達畫展場館的時候,已經兩點半了。珂冬一頭黑線地在檢票處檢票,白白拿着副券等在後面。
進了場館,白白仿佛脫缰的小狗,蹭地跑沒了影。珂冬雙手插兜,漫無目的地在展區閑逛。
大展區人滿為患,來自各國的美術愛好者排成了長長的列隊,白白也在那串隊伍裏。珂冬頓了頓腳步,拐進了西邊的小展區。
小展區裏游客不多,兩壁挂出來的多是油畫。她不大懂得欣賞,只覺得顏色挺好看,畫面挺抽象。不過她倒是很享受這裏的氛圍,安靜而舒緩,時間仿佛靜止了,大腦也放慢了步子,裏頭擠擠挨挨的模型和公式暫時停止了吵鬧。
她沿着展道走過一個拐角,擡眸便看到了一片星空。
不知不覺,她已逛到了小展區的盡頭。盡頭的牆壁上挂着一副半人高的油畫,畫裏便是入場券正面的海報。
海報上的畫原來并不完整。璀璨的星空下還有一個小山坡,山坡的草地上鋪着一塊方格毯子,毯子中央是一瓶玫瑰色的葡萄酒。酒瓶上的軟木塞已被起開,一旁擺着兩個高腳杯,一杯裏是滿上的酒液,另一杯則空空蕩蕩。
珂冬下意識又往前走了一步。
山坡上,是漫天的繁星,山坡下,是城市的萬家燈火,而坡頂的人則就着晚風獨自一人喝酒。
這是唯一一副不那麽抽象、她能看得懂的畫呢。
“覺得這幅畫怎麽樣?”
有人在珂冬身後問。她下意識轉頭,這一看卻令她瞪圓了眼。
“怎麽?才幾天就不記得我了?”黎松笑了,“我可一直記得你呢。”
珂冬差點咬到了舌頭:“沒有……不是……”她沒有想到,居然能再次見到他。仿佛藏在記憶深處的某一塊積木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除了驚喜,她還有幾分不知所措。
此時正是午後,三點鐘的太陽從展館的小窗口灑了進來。他雙手插兜,閑适地站在她身後兩步開外,溫和的笑眼就這麽瞅着她,和那日機場告別時的畫面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不知為何,她的臉頰驀地有些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