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2017年重修
冬天的夜裏黑得見不到一點光,外面冷得刺骨,車窗上卻蒙上一層模糊的霧氣。
不知不覺的,遠處漸漸有了點聲音,房屋依稀現出輪廓,鍋碗瓢盆的撞擊聲也響起來,藍明蘇開了車門走出來,朝着裏面說:“早上了,吃面嗎?”
簡少枚小聲笑着說:“吃你。”
藍明蘇沒有理會他,披上深灰色的大衣,把車門關了。
簡少枚從副駕駛的車門裏走出來。
藍明蘇穿着衣服的時候總讓他有些不敢亵渎的感覺,可是想想昨夜,心情卻又爽朗了。他走在藍明蘇的身邊,悄悄拉起他的手:“痛不?”
藍明蘇不聲不響地走開了些,目光微垂:“天亮了,有人。”
簡少枚的雙手叉進自己的口袋裏:“難受嗎?都是我不好,全射在裏面了。”
語氣是歉意的,态度也好得無可挑剔,但是聲音裏卻夾了點不太想掩飾的得意。
藍明蘇不予置評,像是沒聽到似的,站在蘭州拉面的鋪子前說道:“大爺,來碗面。”
簡少枚趕緊跟上來,笑着露出自己的小酒窩:“大爺早上好,也給我來一碗。”
“好嘞。” 大爺轉過身去,笑道,“大學生啊?這麽早就起床?”
“嗯,我哥、找我有事。”
簡少枚又在袖子底下拉藍明蘇的手,藍明蘇轉頭看着他,低低地說:“你想給人看到?”
“原來是兄弟啊,” 大爺在鍋裏煮着面,擡頭打量着兩個人,“怪不得看起來感情那麽好——來,面好了!”
“比一般兄弟要好。” 簡少枚又是笑,雙手接過大爺手裏熱騰騰的碗,“大爺給我吧,我哥喜歡我伺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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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明蘇的眼皮抖了抖。
簡少枚把碗端到旁邊的小桌上,街上來往的人稀疏,簡少枚左右看了看,又忍不住調戲藍明蘇:“藍先生喜不喜歡我伺候你?”
藍明蘇一聲不坑地吃面。
“藍先生信不信我現在敢親你?”
藍明蘇立刻擡起頭:“我信。”
“藍先生喜歡我伺候你嗎?”
“…………” 藍明蘇的面皮發熱。
“藍先生這麽快就忘了……” 簡少枚的臉靠過來。
藍明蘇飛快地拉住他的頭,嘴唇貼在他耳邊迅速道:“我喜歡你插、我。” 說着又将他放了,耳尖微紅,舉起筷子繼續吃面。
簡少枚呼啦一下紅了臉,笑着小聲道:“……藍先生喜歡就好,我也喜歡、喜歡……”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藍明蘇适時地轉移話題。
簡少枚的神情嚴肅起來,卻又立刻笑道:“沒什麽,我已經想清楚了,寫歌是我這輩子唯一想做的事。不管別人怎麽說,我還是會繼續寫,不會放棄。”
“嗯。”
“謝謝藍先生昨晚找到我。” 語氣又溫柔起來。
昨夜那麽冷,那麽無助,直到有人把他從冰天雪地裏拉出來,給了他那麽美好的一個夜晚。将來他想到人生的第一次最大的打擊,永遠都不會再是痛苦心酸的,他的記憶裏滿滿都是藍先生炙熱的吻,安撫的聲音和濕透的身體。
“嗯。”
簡少枚低着頭吃面,狀似不在意地問:“藍先生二十八了,不會想找男朋友麽?家裏人不問?”
“暫時沒想過。” 藍明蘇簡短地說。
簡少枚迄今為止還沒有聽他說起過家裏的事,他只字不提,簡少枚也不想再問什麽,笑着說:“其實也不用急,藍先生還年輕得很。”
等等他,再等等他,等他自立了,他就能名正言順地把他占為己有。
藍明蘇不會再有別的男朋友了,他已經是他的,誰想碰他一根手指也會讓他發瘋。
“其實你不必把郭北林的話太當真。” 藍明蘇道。
“還是有道理的。” 簡少枚低着頭,“我該好好琢磨琢磨。”
藍明蘇沒有再說什麽。
這世上不是有人覺得他沒有才華,他就真的沒有才華。就算是業界的前輩,目光也未必不是短淺的。或者說,每一個教訓應該成為對他的鞭策,最終他能脫胎換骨,還是就此一蹶不振,都取決他的韌性。
簡少枚現在就處在這個臨界點上。
這是他自己必須要經歷的路,有些時候自己可以幫他,但是有些時候,他卻只能孤孤獨獨一個人走。
“需不需要請一個老師?” 藍明蘇問。
簡少枚趕緊道:“不需要,太麻煩藍先生了。而且我覺得老師對我現在來說沒有用……我弄不清楚自己的方向。”
藍明蘇默然不語。簡少枚的方向……麽?
“我送你回宿舍。” 他把空了的面碗放下。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你還要回家洗澡準備上班。” 簡少枚撿起自己的包。
剛要起身離開,藍明蘇突然間站住,從大衣口袋裏取出自己的手機:“喂,北林?”
郭先生。他怎麽打電話來了?簡少枚也停下來。
藍明蘇默不作聲地聽着:“嗯……他在這裏。”
他把手機遞給簡少枚。
簡少枚不明所以地把手機放在耳邊:“郭先生……嗯,我的手機沒有電了。”
只聽郭北林在電話的另外一端說道:“你覺得自己昨天的曲子寫得怎麽樣?”
“……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有哪些不足的地方?”
這讓他現在怎麽說呢,他自從昨晚開始根本沒有細想,匆忙之間能說出什麽有見地的話來?簡少枚蹙眉說道:“高潮時的旋律氣勢不夠。”
郭北林沒有說話。
簡少枚又說:“前期有點平淡?”
郭北林仍舊不吱聲。
“中間轉折不好?”
“……”
簡少枚也說不出什麽來了,難道要把自己的歌從開頭到結尾都批判一遍?只聽郭北林緩緩說道:“你整首歌寫得不錯的地方,是結尾那幾秒鐘。”
簡少枚低着頭不說話。
他花了一個月的心血,只有結尾還有點意思,就連離郭北林口裏的及格也差了一大截。
“那麽前期最大的問題是什麽呢?” 他問。
“有點老套,放不開。”
簡少枚的胸口瞬間郁悶起來。老套,沒有創意,這是對一個創作者最大的否定,甚至是侮辱。
“我今天打電話來的目的,不是要讨論你寫的歌。我是要問你想不想自己做歌手。”
簡少枚啞然無聲。唱歌?
“你寫歌還不能大紅大紫,聲線也需要訓練,我們昨天晚上讨論了很久,你的情況不适合在幕後寫歌,走實力派也暫時夠不上,但是我們可以考慮把你塑造成走偶像派的創作歌手。”
簡少枚怎麽也沒想到郭北林竟有這樣的打算。
“有沒有興趣?”
唱歌。這條路對他來說有些陌生。
“那麽我還能寫歌?”
“你是創作歌手,你說你能不能寫歌?”
“我不太會唱歌。”
“要培訓,細節具體再說。”
簡少枚緩慢地點了點頭,忽然又發覺郭北林看不見,啞聲說道:“有興趣。”
寫歌還不夠好,但是只要他能繼續寫,就還有機會。
“那好,明早9點來公司跟我細談。”
簡少枚把手機放下,不言不語地坐下來,有些怔愣地望着藍明蘇。
“藍先生,我要當歌手了。”
~
藍明蘇的目光移向電腦屏幕的右下角。
10.28 am。電話還沒有響。簡少枚和郭北林之間的會議還沒有結束。
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最後的短信是簡少枚的一個笑臉。
【藍先生,會議要開始了,我進去了。想你。(擁抱)】
藍明蘇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了幾下,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小朱,幫我叫個早餐,嗯對,豆漿和——算了,我自己下去買。”
他的目光落在對面寫字樓下角落的一個男人身上。
這是個不怎麽起眼的人,就算看過幾次也不會讓人記得相貌,穿着相當普通的衣服,手裏拿着一根煙,閑散自在地靠在寫字樓上抽。
這人看起來像在休息。
藍明蘇披上西裝外套,迅速出了辦公室,搭着電梯直落到第一層,拿起手機随便撥了個號碼,一邊打着電話一邊朝對面寫字樓旁邊的小胡同裏走。
路過角落那個男人的時候,他低着頭像是什麽也沒看見,那男人卻慢悠悠地把煙扔了碾掉,雙手叉在口袋裏,隔了一段距離跟在他的身後。
藍明蘇走到胡同的一半,突然間轉過身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跟着我做什麽?”
男人像是有些吃驚,又立刻平靜下來,不說話也掙紮,只是用死魚似的目光看着他。
藍明蘇冷冷淡淡地說:“錢總說的事我會考慮,讓他不必費心,也用不着找人每天看着我。”
男人推了他的肩膀一把,打理着自己的衣領,仍舊不坑聲,像是對自己的辦事不力有些生氣。
怎麽發現的?
他這身打扮就算是進海關也沒人多看他一眼。
他默然擡頭看一眼藍明蘇。這小白臉看起來沒什麽本事,平時的脾氣也客客氣氣的待人不差,讓他覺得就像個任人欺負的書生,可是現在不知怎的,臉色還是一樣,眸底沒什麽情緒的目光卻有些懾人。
他冷不丁地打個寒噤。
總之是被發現了。就算是每天換身衣服也被人注意到了。
藍明蘇目送着男人走出安靜的胡同,沉着臉,一動不動。
果然是錢總的人。到底是怎麽了,他身上究竟有什麽東西是錢總想要的,賄賂還不夠,要大費周章地派個人過來監視他?
突然間,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藍明蘇按下接聽鍵:“嗯?結束了?”
那邊的聲音有些低:“郭先生要帶我去吃飯,我等下再跟你細說。他們想要簽我。”
“嗯。”
“你在做什麽?”
藍明蘇看看手表:“準備吃午飯。”
“今晚、今晚我去你家好麽?我有些東西不懂,想問你。”
“嗯。”
“你幾點到家?”
“8點吧。”
“好。”
男人早已經不見蹤影,藍明蘇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在寫字樓拐角的檔口停下來,掏出錢包:“大爺,一碗面,帶走。”
“藍總啊,這麽早。” 老人在鋪子裏忙活,“今天看起來心情挺好?跟誰打電話呢?女朋友?”
“沒呢。” 藍明蘇尴尬地摸着略微上揚的嘴角。
“是哪家的姑娘這麽有運氣?年紀比你小吧?” 老人看着他的臉色,笑着轉過身自顧自地說,“還是年輕好,單純,不事故,你做點什麽她都對你崇拜得要命……”
藍明蘇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笑。
“說準了吧?多大?”
“二十一。”
“這麽小?藍總惹了人家小姑娘,也是要記得負責的啊……”
藍明蘇尴尬地把面接過來:“謝謝大爺,我走了。”
~
8點05分,電梯的門打開,藍明蘇從裏面走出來。簡少枚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一身平時穿的運動裝,見他出現也不站起,只是擡頭看着他。
藍明蘇拿出鑰匙來開鎖,簡少枚被他籠罩在影子裏,頭低了低,輕輕靠上他的腰。
藍明蘇眼皮動了動:“怎麽了?”
“沒什麽。” 簡少枚爬起來,跟在他身後進了屋,用一種近似于迷茫似的表情看着他,把門關上。
“你說他們要簽你。你想簽嗎?” 藍明蘇把外套和公文包放在椅子上,倒了一杯水,拉松領帶,解開襯衫上的兩顆扣子。
“嗯。這是目前唯一能讓我寫歌的路。”
簡少枚也把背包和外套放下來,這時候已經是寒冬,他穿得卻很單薄,運動裝裏面什麽保暖裝都沒穿,一拉袖口便是手臂。
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個文件包:“這是他們讓我帶回來的合約,今晚看了,明天去公司正式簽——”
藍明蘇低頭看着他,突然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前胸。
好薄啊,他想。不冷嗎?
簡少枚的身體就此定格,擡起頭冷靜地說:“藍先生,要不我們先去你的卧室?我是不介意的,合約可以等……”
藍明蘇早已經把手收了回來。
他從簡少枚的手裏接過一疊紙,在沙發上坐下來,耳朵尖泛紅,低着頭,裝作什麽也沒聽見似的翻看手裏的合約。
簡少枚在地毯上抱起膝蓋,吃吃地笑着:“藍先生,我的年紀這麽小,什麽都不懂,藍先生就喜歡勾着我做羞羞的事。”
藍明蘇一聲不吭地将注意力放在合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