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見,争不如不見

感情從來不是一蹴而就,在長年累月下,它一點一點堆積出來,久而久之,堆出厚厚一疊,大大一塊,就此将人整顆心占半,直到占足了位置,讓人感覺呼吸不過來,它才停止生長,漸漸的考慮是否該繼續滋生?還是就此定格?

忱軒禾說,“小叔煜回來過年嗎?”

忱守煜打了兩個字,不回。

他不想回去。

忱軒禾說,“族裏發生那麽大事,所有年輕人都要回來,即使工作再忙,族親間的和睦情義勝過一切。”

忱守煜不知該說什麽好,是,從小到大,在忱氏家族裏成長,感覺特別自豪,因為忱氏的青年大多都有出息,村裏人很少出大學生,更別說有作為之人,而在溪河村,在忱氏一族,他們不管是老一輩抑或新一輩出來,都有人成就非凡,就他忱守煜成為了一家外企的銷售經理,天天為一個項目或一個季度業績發愁,他似乎只為利益盡情洋溢笑容。

忱軒禾說,“我哥也不想回來,你們之間究竟怎麽了?”

忱守煜不想說話,他們之間怎麽了?還能怎麽了,就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東南西北。

忱軒禾叨唠了一大堆,他說,“你不回來,感覺特沒意思。”

忱守煜聽着剛剛還歡樂活波的孩子道出心裏積存的諸多怨念,他已非小時候的忱軒禾,不會在受到一點點委屈時就悶嘴說忱守煜壞,哥哥也壞,你們都不讓我,我要去跟爺爺告狀。

他已經長大了,而自己呢?

忱軒禾絮絮叨叨的說着,他說,“家裏祖墳地被侵占,你難道沒聽說嗎?”

忱守煜回話,“我一無所知。”

家裏的爸爸媽媽不說,忱芍荭也不說,那麽就沒有人告訴他有關村裏的雞毛蒜皮。

五年沒有回去,忽然間就心動了,因此猶豫了一下,順手就打了一行字說,“好,我今年回去過年,聽說你要畢業了,正好,回去試試你的醫術。”

忱軒禾頓了一會兒,随即打過來一排裂開牙子的笑臉,他說,“真的嗎?太好了,小叔你知道嗎,我哥說要是學藝不精,以後一定害人不淺,他不會讓你成為小白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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忱守煜沒話說,提到不在話題之內的人,他不想說話。

忱軒禾說,“那什麽時候回呀,我開拖拉機到山岔路口接你。”

忱守煜不由失笑,“你會開拖拉機嗎?”

忱軒禾考慮了一下,“哎,不會唉,不過村裏的水泥公路通了,如今的公路再不像很多年前泥土混石頭的坑坑窪窪小路,那時一下雨就特別痛苦,路上一段積水一段坍塌,現在有很多車進入我們村裏,你回來時,順路搭乘村裏人開的車回來就可以了。”

“是嗎?”

“嗯,家鄉發生了很大變化,等你回到鎮上,要是忘記來時的路,我出去接你,就開着三輪車。”

忱守煜啞然失笑,他說,“可你不會開,我看還是開十一路車比較安全。”

忱軒禾再打來一串表情,他問,“那什麽時候回來呀,你确定好時間,我方便去接你。”

忱守煜想了想,他定到除夕,既然是回家過年,那就趕時間回去過上除夕。

他拿過桌臺上的日歷挑了兩天的時間圈起來,回去花費兩天,待在家裏兩三天,在大年初三的時候趕出來,這樣應該可以避免很多尴尬。

忱軒禾得到了确切消息,他說,“你趕在除夕跑路,就不怕來不及嗎,有可能塞車哦。”

忱守煜說,“不會,說不定那天水和鎮街上沒人。”

他想得很樂觀,偏偏事實完全順着忱軒禾的烏鴉嘴成立起來。

除夕前一天晚上,他坐高鐵回到市裏,再繼續轉乘另一趟高鐵回到縣裏,接着再搭了公車回到鎮裏。

路上,忱芍虹一直發來信息鼓勵,她說,“老弟沒忘本,上學那會兒,你就這麽折騰來折騰去,如果沒有過去的一路颠簸,就沒有今天的成就非凡。”

忱守煜聽着親姐姐的話感覺諷刺,他說,“你是我姐嗎?”

忱芍虹說,“是,必須是,通過古老的方法測算,咱們的血相親相融,你不能否認。”

忱守煜沒話說,回到鎮裏,他打電話給小軒,臭小子果然說話不算話,他手機盲音成一片,發信息也不回,問親姐姐坐什麽車回村裏,她說,“放心,有人去接你。”

忱守煜提心吊膽,他隐約感到不安,突然間就有種沖動,想坐上班車沿路返回。

忱芍虹說,“現在到哪裏了?”

忱守煜沉默的站在路邊,他考慮到底選擇三輪車還是摩托車還是出租車回去?哪怕人家開價一千也舍,只要能和某個人錯開。

忱芍虹說,“臭小子,回話。”

忱守煜懶得理會,他轉去粉店打了一份餐,此刻下午一點鐘,趕回去的路程,大概花費兩個小時,只要六點鐘準時到家就可以過上除夕夜。

他打電話給媽媽求助,詢問平日都有哪些車子進村,忱媽媽說,“小車也可以進來,只是大過年,人家多半漫天喊價,路費比較高。”

忱守煜挂了電話,他想,關鍵時刻還是親媽好,其他人全不靠譜。

他對着一碗粉深情注目,想起初中高中時代都是這麽一碗粉陪伴,心裏感概萬千,想不到已過去多年,想不到人就要到中年,三十而立,總算對得起歲月。

忱軒禾發來信息,他問,“小叔煜,你在哪兒呢,我出來找你了?”

忱守煜查看了信息,他不回,繼續吃粉。

忱軒禾打來電話,他說,“小叔煜,你難道被拐了?”

忱守煜解決掉最後一口粉,他說,“我在等車的地方。”

吃完午餐,放下一碗粉的錢,四塊錢,心裏莫名又有些感慨,想到離開那麽多年,心裏仍舊牽系故鄉的某些東西,即使百般逃離,卻始終逃不出去。

心頭的那點多情,也許是家鄉情懷,也許是心裏存的一點點感情在作祟。

拿起脫下的外套走出架空在河岸邊上的餐粉店,才想轉身去超市選一箱酒,不料,擡頭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人。

他說,“守煜。”

忽然間就這麽狼狽的被釘在原地,他動彈不得,舉步維艱。

該來的總會來,無論怎麽躲也躲不掉,無論怎麽逃也逃不了。

忱軒宥沒什麽變化,身姿依然挺拔,站在人群中永遠萬衆矚目。

他說,“我來接你。”

忱守煜有點頭疼。

忱芍虹說,“你小時候和軒宥感情很深,長大後怎麽了,一個躲着一個。”

忱守煜好想去撞車失憶,那樣可能放得下一些東西。

忱軒宥一步一步走過來,他說,“還要去買什麽,我陪你?”

忱守煜站在原地,他沒辦法裝作看不見,也沒辦法逃到對方看不到的地方說不要再見。

他看向擁擠的人群裏,熙熙攘攘的街市,今晚算是這年頭最重要的一天,大家都趕在當日出來買最新鮮的蔬菜果肉,甚至加緊訂購一些還沒有補齊的年貨,過了這一天,接下來的三天,鎮裏的集市會出現短暫空蕩,那些整天想着賺錢的人會暫時放下賺錢的念想,而想着做生意的人暫時擱下頭疼的利益二字,他們只求一個安穩的年頭,更希望迎來最新最好的一年。

忱軒宥看着轉開視線不敢對視的親兄弟,鄰居親人,族裏按輩分該叫他一聲小叔的男人。

五年了,各自二十七,再過一兩年,他們即将三十,為什麽感覺還像個小孩子?

忱守煜回過頭,他說,“你也回來了?”

忱軒宥愣了一下,他笑着說,“家裏出那麽大事,能不回來嗎?”

忱守煜皺起眉頭,“祖墳地的事有那麽嚴重嗎?”

忱軒宥嗯了一聲,兩人向不遠處的超市擠進去,人與人比肩接踵,各種推搡擁擠排擠。

忱軒宥看一眼差不多要和自己一樣高的男人,在見到人擠過來,差點撞到,他伸手拉了一把,将人拉進身邊,兩個人身子貼緊了,慢慢的走過去,直到走上超市的樓梯。

忱守煜的手什麽時候脫離出去,完全毫無知覺,當察覺手心裏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觸感,油然怔了怔,也只好跟随步伐,一同前往超市陪他選年貨。

忱守煜買了一箱酒,家裏的老爸說,“既然你不喜歡喝啤酒和白酒,那就買其它酒種。”

忱軒宥幫忙把酒抱到車子後備箱裏,忱守煜繞着車子走一圈,他問,“什麽時候買的車?”

忱軒宥把後備箱門合上,他說,“去年,那時我以為你回來,就想在你面前炫耀,誰知你沒有回。”

忱守煜凝視男人的眼睛,昔日朝氣的面容,變得越發硬朗明俊,他變了,自己也變了,物是人非。

忱軒宥突然間就笑了,他問,“在看什麽?”

忱守煜轉開視線,他說,“還需要買其它嗎?”

忱軒宥嘴角含笑,他那狡黠的心思完全展露在臉上,他不知面前的忱守煜已非當年的忱守煜,他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也不再是老實巴交的年輕人,他是成年人,他見過太多人,遇到太多事,面對很多東西,他洞若觀火,卻只觀不語。

忱軒宥拉着人去買菜,他說,“好久沒有和你诳街了。”

忱守煜有些不自在,他想掙開手,兩個大男人诳什麽街?

走到了賣新鮮蔬菜的市場,忱軒宥按媽媽的要求,選了幾把最新鮮的火鍋菜,他說,“都是今晚的食材。”

忱守煜站在旁邊,他蹲在一個冬瓜面前不停的敲,賣菜的是位老奶奶,她說,“小夥子,冬瓜很便宜,整個買了,八毛錢一斤算。”

忱守煜看向忱軒宥,他問,“值嗎?”

忱軒宥嗯了一聲,他說,“你可以砍價。”

忱守煜揮開咬近耳朵的臉,他說,“有本事你砍。”

忱軒宥站了起來,他真的砍了,買了一堆菜,然後各類降價三毛,還要去零頭,可憐的老奶奶被倆娃坑得死慘,本以為小夥子穿着光鮮不懂菜市場規矩,豈知兩小鬼上學時每次回家就時常進軍菜市場掃蕩,對于商販心裏的盤算,他們比奸商還精明。

忱守煜忽然想起了小時候趕集的經歷,那時可能待在窮鄉僻壤裏太久,難得跟随父母出來上街,當看到街上熱鬧非凡,心裏頭的興奮就像是進入繁華多彩的大都市裏的心情,看什麽都新鮮,對什麽都好奇,等多年後,見識多了,再想回去,說起來別提有多幼稚。

忱軒宥接了一個電話,他應答了幾句,随後便拉人去找燒烤配料,還買了一些燒烤材料。

忱軒宥蹙緊眉頭仰望頂上的日光,春節的陽光熱辣非常,跟往年不同,今年的春節來得晚,多出了一個閏月,春節的二月份好似五六月份天氣,熱火朝天,加上人們過節的心情,整個世界看起來紅火得像要燃燒起來。

忱軒宥放開拿住的手,他說,“稍等一會,我去選些調味料。

忱守煜站在原地,視線凝在男人的脊背上,颀長挺拔的身形,顯然當過兵的人就是不一樣。

忱軒宥買了一瓶礦泉水,他說,“給你。”

忱守煜拿過來,擰開了蓋子問,“今天是除夕,現在才買東西,合适嗎?”

忱軒宥提起手上的一大堆亂七八糟東西瞧了瞧,他說,“軒禾說要買,他昨天才回到家。”

忱守煜臉上五彩紛呈,他想,臭小子,居然把我給算了,你等着!

忱軒宥看出了表情千變萬化的人的惡意,他解釋,“是我讓軒禾跟你聯系,我打電話你不肯接。”

忱守煜奇怪,“你哪兒找來我的電話號碼?”

“芍虹是我姑。”

忱守煜咬牙切齒,“我還是你叔。”

忱軒宥低笑了一聲,他說,“你火氣從來都很小,今兒個在大過年跟我見面就火氣沖天合适嗎?”

兩人回到車子旁,把手上的東西全部扔進車裏,兩箱新鮮水果,一箱飲料,還有雜七雜八的東西,車子塞得死滿,忱守煜知道自己又挖坑了,本來打算坐後座,他的借口是不習慣坐前座,但現在後座全部用來放東西,根本沒得地方坐,也只能跟好久不見的兄弟平齊平坐并肩而坐,兩個小時啊,要是十幾分鐘二十幾分鐘還好,偏偏是按小時計算。

忱軒宥把東西放好,出來,見到剛接完電話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裏不由一陣發毛。

忱守煜終于找到了可以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人,忱軒宥的阿姨,親阿姨,他想這下有得地方喘口氣了。

忱軒宥才想叫人上車,不想,順着視線望去,竟然看見了親阿姨,還有她的孩子,不是說今天是黃道吉日不會有人搭順風車嗎?

忱守煜說,“不去打個招呼?”

忱軒宥無力至極,他說,“都過來了,我還用過去嗎?”

家鄉裏的人,三端兩頭,沾親帶故,關系各種雜亂,卻是一份難以脫開的恩情。

忱守煜借機想逃脫,他說,“我打車回去就可以了。”

忱軒宥看出了一直在閃閃躲躲的人的主意,他說,“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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