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此,感情變了樣
放假的通知傳達下來,辦公室裏歡呼成一片,大家紛紛建議,今晚舉行年前最後一場聚餐。
忱守煜坐在獨立的辦公室裏,他還在核對秘書剛交上來的報表。
秘書叩了叩門,她懷抱一份文件站在門口問,“經理,我們今晚聚餐,您有時間參加嗎?”
忱守煜轉頭看一眼似乎充滿期待的秘書,他問,“不還有兩天嗎?”
“額,我們想提前放松,這幾天大家忙裏忙外都累了。”
忱守煜不多作為難,他說,“準了。”
“那經理有空嗎?”
忱守煜無奈放下手中文件,他一個二十九歲男人,不适合混在一堆青年的世界裏歡呼,他說,“你們自行安排,我還有急事,祝大家玩得開心。”
“好。”秘書轉身走出辦公室,她還想說什麽,但回頭看到領導又拿起文件,她只好帶上門出去。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新年的氣息迎面撲鼻而來,走在大街小巷中,到處能看到歡天喜地的人們,他猶猶豫豫按了電話號碼,試着打過去,本以為是空號提示,沒想到還有人接聽。
醇厚的男音,音色成熟了,似乎還有一絲絲滄桑在裏面。
他挂了電話,把手機放在一旁,繼續開車往前走。
所謂的有急事,其實只是回家坐坐,并無事可做,也無處可去。
轉頭看着外面的天色,冬天的夜幕來得特別快,還沒到五點鐘,天氣就昏昏沉沉的看似要塌下來,本以為要下雨,轉眼又是燈火通明,一絲雨也看不到,天幕上隐約還能看到稀疏的星光在閃爍。
回到書房工作,手機響了起來,是那個電話號碼,五年了,居然還在用同一個號碼,專一之情令人感概萬千。
夜晚八點五十五分,将近九點鐘,他再次拿起手機,很少發信息的父親發來一條短信,他說,“如果工作不忙,就抽空回家過個年,你姐也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他放下拿起的半杯酒,翻着手機久久想不到回複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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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讨厭家鄉,相反很喜歡,當然,喜歡至極的臨界點是接近讨厭了,因為被賦予太多的理念,太多的傳統觀念,因此一心想逃離,而越逃離,就越想念。
翻轉着手機轉頭看窗外孤零零的路燈,燈光長年如一日堅持下去,等到燈芯漸漸細微,光色也就暗了。
忱芍虹發來□□信息,她說,“大爺,在嗎?”
她說,“忱守煜,我知道你在線,別裝啞巴。”
他驀然打一行省略號過去,作為姐姐,這個女人從來霸道蠻橫,小時候是這樣,長大後一點也沒變。
“有事嗎?”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回答,也想不到更好的回話,所以就這麽公事公辦的語氣,要多冷有多冷。
忱芍虹說,“知道村裏人說我弟弟是什麽樣子嗎?”
忱守煜不想頂嘴,能有什麽好話,不就認定他在外面混不好,無顏回家面對鄉親父老嗎!
村裏的七大姑八大姨,她們來來回回的飯後談資就是說出去混的年輕人有幾個成樣有幾個變成流浪漢,或者說哪家閨女嫁了哪閨女不聽父母勸硬要飛去老遠的外省沒想到進入山旮旯裏最後被抛棄再然後仍舊灰溜溜的跑回娘家尋找依靠。
忱芍虹等了很久,她等不來一個逗號,她心裏不安,終于軟下語氣說,“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村裏出事了。”
忱守煜看着難得嚴肅起來的聊天框,他發現聊天框都能變嚴肅了,更別說對面的女子說話的面目表情。
“怎麽了?”
忱芍虹見到魚上鈎,她說,“不知道,你問小溪,他最清楚。”
忱守煜等着回話,他等來了最親的姐姐頭像灰暗下去。
小溪,想了很久才想起小溪是誰,忱軒宥的弟弟,忱軒禾,小溪是乳名,上學那會兒,小溪有很多名字,忱芍虹喜歡叫少年小溪,他糾正說不是小溪,忱芍虹說難道是小河?
忱軒禾被大哥大姐欺負了,只好轉身去牆角畫圈圈,他說,不理你們了。
兒時的記憶,鄰裏族中的孩子關系要好,長大上學了,關系更鐵,各分成幫派,一言不合,就轉換陣地繼續刷存在感。
忱守煜很不喜歡那樣的格局,偏偏在那個年代在那個小村落裏的孩子,他們唯一的樂趣就是村裏村內鬥,或者村裏和外村鬥。
看着姐姐的頭像灰下去,他不得不轉去加上小溪的□□,那孩子,聽說上大學了,還是醫學專業生,前幾年,剛進入大學那會兒,他還發來信息咨詢說,守煜,我該選擇哪一類的專業比較合适?
忱守煜當時回答不上來,因為才走出社會摸爬滾打,開始的那段時間,沒有一點成就感,更別說為人指明道路,因此說學醫也不錯,至少當醫生是個正當職業。
現在三四年過去了,當年的孩子想必也懂得了很多,他應該也要走出社會适應那般亦真亦假的繁複生活。
遲疑了一陣點擊加為好友,他還在想如何說第一句話,沒想到本該繁忙的未來醫生,他快速的同意添加,以致害得主動添加的人手滑,差點就誤删了。
當快速的敲了四個字,在嗎,小溪?按了enter,四個字迅速飛快的傳過去,沒有一點停留空隙。
那邊很快就有了回複,他說,嗯呢,在的。
他問,“還好嗎?”
忱守煜頓時就慌了,記憶中小小的孩子,還是弟弟任性頑皮的模樣,而現在他變得是乖巧懂事,甚至還學會關心別人,他居然會說還好嗎?
本來想問,知道我是誰嗎,卻還是先打了一個語氣詞,嗯,知道我是誰嗎?
那邊還是很快回複,他說,小叔。
忱守煜有些遲疑,小叔?
印象中,親弟弟似的忱軒禾從不叫小叔,他說,“你和我哥一樣年紀,為什麽要叫你叔?”
忱守煜那時沒辦法解釋,家族裏的關系按輩分排,根據長輩的要求,不只忱軒禾要叫叔叔,連忱軒宥也不能例外,這種奇怪的輩分,小時候經常感到困惑,不過後來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忱守煜有些不知如何回話,對于小叔這個敬稱,他還是寧願小小的忱軒禾直接叫忱守煜,那樣顯得親切,反倒沒有那種尊師重道的倫理觀念。
忱軒禾打來兩個字,怕這邊看不出來,他附上一個字說,小叔煜。
忱守煜發怔,不知為什麽?面對一份小時認為舉無輕重的輩分尊稱,第一次發現它沉甸甸的含帶無比沉重溫暖的親切情份。
多年來在商業戰場摸爬滾打,跟着兩面三刀的人虛以委蛇,差不多要忘記最初的本真,卻沒想到有一天被遺失多年的珍重情懷複回來,它重入血脈深處彭拜流淌,似乎還在喧嚣着說,即使經歷再多,那些從小備受影響的情懷仍在心底占據最重分量。
忱守煜回話,他說,“我以為你認不出來。”
忱軒宥回,“小姑虹告訴我了。”
“我就知道是她。”
“小姑跟你說了嗎,家族裏出大事了。”
忱守煜內心并沒有過多震撼,家族裏出大事,即使再大的事也比不上村裏那些阿姨大嬸每天飯後出來聚集在村頭熱火朝天讨論從胡說八道的人口中打聽出來的小道消息打緊。
忱軒禾說,“幾位爺爺說,今年族裏的所有年輕人必須回家,咱們的祖墳要被刨了。”
忱守煜差點噴出剛喝進去的酒水,“怎麽會,我們族的祖墳誰人敢刨?”
忱軒禾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剛剛還乖巧的模樣很快消失無蹤,他發來一個摳鼻的表情說,“村裏頭的朱家朱大爺,我們小時候沒少見識他強橫霸道的一面,連村幹部都敢蔑視,他公然跟我們忱家挑釁了,就為了公共操場的建造。“
忱守煜聽了大概,想到小時候也見過朱大爺跟村長叫板,那時打架,朱家人壯丁多,三兩下,就把村支書給揍了,村長更是吃了一鼻子灰。
那血腥場面,當時作為男娃喜歡看,女孩子比如忱芍虹則捂了眼睛把弟弟拉回家,她說,“男人太暴力遭天譴。”
忱守煜說,“我想看熱鬧。”
忱芍虹說,“回家,不能看,以後你拉幫結派打群架怎麽辦?”
忱守煜無語,一旁的忱軒宥說,“放心,守煜沒有那個天分,他天生的毛病就是以理服人。”
忱守煜嘴角抽搐,他想說,忱軒宥你找死,信不信我揍你。
忱軒宥完全無視作勢威脅的人,他搭住兄弟的肩膀,而後把人從對方姐姐的爪子中撈出來,他說,“小姑,你回去吧,我看住守煜。”
忱守煜掙紮了很久,他掙脫不出來,只好任由自稱兄弟的少爺勾住自己的肩膀,兩個人就此挨在一起,從此感情變了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