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然造訪的男人還穿着出現在電視節目裏的那身衣服,身邊誰也沒跟,臉上仍帶着妝,發絲蓬松,略顯出匆忙的淩亂。

但他的表情是一貫的平淡,仿佛剛剛沖我眨眼只是我單方面的錯認。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他,感動得要命,還沒聽說過哪個明星會親自來看望受傷的伴舞的,他們趕通告都趕不及,誰會這麽有人情味。

“合同期間出了事故,不算違約。”他說,“醫藥費我墊了。”

“啊……啊!”女孩子情緒激動,差點從床上跳下來,“謝謝花先生……!”

他卻看似冷漠的揮了揮手。

“舉手之勞。”

當晚我們從醫院離開,回公司開了個緊急會議,由花梵的經紀人和制作人共同主持,大致上談了目前我們面臨的問題。

缺了一個人的團隊該怎麽辦?

事情的解決辦法有兩個:要麽重新找一個女舞伴,三天內學會并熟練編舞,下周拍MV宣傳片;要麽從現有的隊伍裏出個人和花梵做搭檔,處在同一隊伍對彼此的舞步都不算陌生,只需要重新變更一下隊形。

這次幾乎是所有人都排除了第一個方案——因為重新找人怎麽想都不現實,別說學舞需要時間,找人同樣需要,也不一定能找到像之前那麽合适的,更何況練過集體舞和雙人舞的人都知道,肢體的默契和眼神的交流不是一朝一夕能培養出來的。

但是當大家都打算投第二個方案一票,花梵本人卻提出了異議。

“如果原先的隊形裏又少了一個女孩兒,會不會影響視覺效果?”

于是我們剛舉起來的手都放下了。

會議室裏一片岑寂,燈光由上至下照着制作人的臉,他嘴唇動了動,連帶着一圈修剪整齊的胡子也跟着動,挽在胸前的雙手松開了撐着桌子,問坐在一旁表情仿佛在走神的花梵:“花先生您怎麽看?”

全公司上下、整個制作班子都供着這一尊大佛,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這位天王,所以他一開口大家都下意識的緊張,心想,完了,皇上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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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梵用手指捏了捏鼻梁,這是人困倦時用來提神的小動作,我想我們這個短會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只聽他說:“之前她跟我跳配合的時候,四男三女插空站,隊形正好,眼下如果我再分走一個女孩兒,看起來就太不均衡了。”

制作人撚着下巴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哦……”

“分給我一個男舞伴,剩下六個人,三男三女,隊形也不用大改了。”他交替了一下翹起的二郎腿,從身後喘着氣的助理手裏接過一杯現從樓下提上來的熱咖啡,以一種難以形容的優雅姿勢吹開熱煙,喝了一口:“您看如何。”

制作人和編導交換了一個遲疑的眼神,又将這個眼神抛給經紀人,但經紀人到底跟主子一條心,她毫不留情地把這個眼神避開了:“暫時就這麽定吧,還有半個月打歌,咱們耽誤不起了,準備一下……花老師你明天就得把人選定了,你看你……”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感覺捕風捉影,沒什麽來由,就像學生時代的課堂上每次老師點名,全班的人都低着頭,你心跳一加快,不知道為什麽,下一個聽見的名字絕對他媽的是你。

特別邪性。

“知念。”花梵放下杯子就往外走,好像擅自岔開了話題,上下文之間明明沒有任何銜接,聽起來就跟一件事兒似的:“昨天的舞還沒教完,麻煩你了。”

我猛地從椅子裏站起來。

連花梵的經紀人都眼神古怪的看我,好像我和花梵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行吧,如果八歲那年在一起玩了一個暑假也算的話。

我有種迫切的沖動,就是揪着他大幾千塊的襯衫當面質問他,但我沒這個膽子,我沖上去的瞬間一定會被門外那兩個五大三粗筋肉虬結的保镖按倒在地,甚至等不到我開口說話。

你到底記不記得我是誰?

你為什麽和謝知念這個人過不去?

但是最終我也沒問出口,決心當一個奴顏婢膝的傻白甜,走可持續發展道路,不至于作死和老大翻臉被他炒鱿魚。

我跟在他身後進了電梯,他等我進來後才主動按了樓層的按鍵,電梯平穩上升,帶着呼呼的風聲。

他忽然開始脫衣服。

我吓得整個人都貼在電梯滑溜溜的反光牆上,上牙磕下牙地說:“花老師,我不想鬧緋聞,您再考慮考慮!”

西裝搭在手臂上的男人斜睨了我一眼,萬般不屑地解開襯衣紐扣,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腦殘——不,正常人看腦殘也多少會有點憐憫。

然後他閉上眼,罵都懶得罵我:“我穿成這樣怎麽跳舞。”

我理虧地閉上嘴。

再跟他說廢話我就是傻逼。

出電梯門的時候他已經脫得就剩一件短袖T恤,多餘的衣服挂在練習室的衣架上,鞋櫃上扔着他白天離開時脫下的衛衣,他順手拿起來套在頭上,原本規規矩矩梳在耳後的黑發被弄散了,遮住一點眼睛。

我摁開房間的燈時,他就那樣低頭看着我,說:“跳到十點就行。”

我點點頭。

“昨天練到哪兒了。”

我分開雙腳在鏡子前站定,身體轉向一側,想給他示意一下昨天練習到的動作,他又發話:“就你了。”

我拿着遙控器把伴奏聲音調大,裝聾作啞。

“謝知念。”

他一只手抓住我的上衣衣擺,就像在自己家随手從桌上抓一杯水似的,我眼角餘光能看見我們倆映在鏡中的殘影,他抵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輕輕撥正我的下巴。

“你正合适。”

這是他和之前那個女伴舞要表演的動作。

我對上他的眼睛,像條快死的魚一樣,嘴不受控制地張合了半天:“哦。好。”

我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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