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攝影師咽了口唾沫,看臉色顯然是有點營養跟不上了。

他身後走廊的出口處有幾個群演勾肩搭背地路過,好奇地探頭往這邊張望一眼,又說說笑笑地走遠。

我拘謹地揉搓着衣角,換做平時跳舞的時候還好說,至少有事情分散注意力,我只需完成自己分內的表演就好,所以我由衷敬佩花梵他們這樣的明星,從青澀膽怯到對他人的視線見怪不怪,擁有各種場合、各種境況都能從容應對的本事,不像我現在這樣,不敢拿正眼看鏡頭。

可惜攝影師不會等我,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在我不知所措的當下,他已經咔咔連拍了好幾張照片,我則是任憑花梵把我搓圓捏扁,配合他的表情和拍攝角度。

“準備開始,來,我起個頭!”攝影師放低了三腳架,給了我們一個手勢,“聽說二位的組合是臨時決定的,之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嗎?”

“嗯,起初我也是女搭檔,但排練過程中出了車禍,”花梵認真解釋,“事發突然,雖說傷情不重,我們也不得不更換人選。”

“原來如此!”攝影師驚訝地點頭:“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那麽您覺得這次的搭檔跟以前的有什麽不一樣?”

花梵不假思索地:“他比較傻。”

我一胳膊肘捅過去,被他用張開的手掌托住,他笑了,依然敬業地面對鏡頭:“但是和我配合最默契。”

“在通常概念裏,男女搭配給人視覺上的美感最為協調,存在一種互補關系。當這個對象換成了同樣具有力量感的男性,他們的互動所诠釋的不再僅僅是情愛,我想會帶來完全不同的感官體驗,不會比前者差。”

我站在他側面,哪怕是如此的近距離加上由下至上的刁鑽視角,他的臉上也找不到一點兒可被稱為缺憾的瑕疵,勾着我脖子的那只手胡亂摸着我後腦勺的頭發,嘴角一抹淺笑可供人反複品味,看起來平易近人又真誠得剛好。

我幾乎要被他的深摯打動了。

結果他在攝像拍不到的背後,用拇指還是曲起的指關節抵住我脊梁的凹槽,卯足力氣狠狠刮了一下。

我“卧槽”一聲站得比直男還直。

而在幽暗的燈光之下,他換了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笑容,咧開嘴角,虎牙咬着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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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慮買了他。”

哥?你以為去市場買菜?

我忘記了現在還在錄像也忘記了緊張,氣話脫口而出:“……豬肉還按斤算呢。”

他慈悲地看我:“你比豬聰明。”

停一下,麻煩停一下,我想殺個人。

攝影師裝作沒有在笑的樣子:“知念呢?”

一句話把我拉回狀态,我努力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一本正經地說:“這,這次的新歌被很多人寄予厚望,我們的同伴都為此付出全力。我想帶着住院的那位隊員的份一起,絕對不給男神丢臉。”

說完這句話我特意偷眼看他,想觀察他的反應。“假如未來還有合作的機會,我願意争取一下。”

他的左腳尖不自在地碾了碾地板。

把抛過來的問題再抛回去,模棱兩可,以退為進。

是,我跟他學壞了。

三天後MV殺青,我和花梵再沒作什麽妖,相安無事直到放假。

幹我們這一行是沒有雙休日的,工作通常是分階段進行,忙完一陣是一陣。眼看專輯進了後期,公司給我們批了三天的短假,讓我們好好休息、做做調整,為接下來的打榜演出做準備,再加上上其他現場節目,可能會持續兩周左右。

我對這三天假沒有任何計劃,于是空着兩手回了家。

我的父母就住在本市,今年年中剛退休,老頭老太太心态好得很,今天出去拼個團明天出去旅個游的,根本用不着我操心。多虧我提前打了個電話說我要回去,他們才老實留在家裏做飯等我,一踏進門我媽就叫,兒啊你是加入了殺馬特哪個家族啊?

代溝,這就是代溝。花梵明明說這發色很适合我。

我換鞋的工夫我媽又調頭回了廚房,看樣子正在做飯,用了很多年的抽油煙機嗡嗡響着,我看着她的圍裙在身後系的蝴蝶結,陽臺外面是我離別多日又得以重溫的熟悉風景,黃昏的柔光籠罩着錯落的房屋,家裏也還是老樣子。

我媽切着菜說,待會兒就開飯,你爸還有十分鐘到家。

我應了一聲,回我的房間放下包,轉身去了書房。

雖然很久沒回來了,我還能記得某一本書放在書架上的具體位置,并且一眼就尋找到它,從排列密集的書架上抽出來。

一本舊版字典。

我吹了吹邊邊角角的灰塵,它和現在修訂了無數次的新版相比,年代相當久遠了,除去線裝書脊有些松動的參差不齊以外,保存得算是完好。

我小心地翻開快散架的字典,硬皮封面拍在桌子上發出嘭的一聲,書頁間抖落出一個薄薄的塑料紙片,将它粘合起來的膠帶早已泛黃了,但仍可以分辨出夾在裏面的标本精致的形狀。

我舒了口氣,肩膀垮下來,感到一絲罕有的慶幸。

真好,我還留着它。

沒弄丢,也沒舍得扔。

他送我的,一只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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