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霄坐在自己的工作臺前，他的作品幾乎已經完成了，就差最後的一些勾勒，他雕的是最常見的麻雀，因為他見過的最多的，就是這種鳥。

擺在工作臺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沈霄有些意外，他不知道誰會在這個時候找自己，他圈內認識的人不多，大多數也只是泛泛之交，雖然有合作愉快的導演，但是因為平時不喜歡應酬，所以聚會什麽的，一般都不會喊他。

他才那過來，準備看看是誰發來的短信，就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

上次充電是什麽時候？沈霄一邊找充電器，一邊思考，他轉了一圈，終于在抽屜裏找到了充電器，然後插在了牆壁上的插口裏。

等待的時間裏，沈霄判定，這應該是通訊公司發來的短信。

充了一會兒，沈霄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打開手機，然後有些意外，是個陌生的號碼，看樣子不是從什麽基站發來的。

裏面就簡簡單單幾個字——

【沈老師，是我，黎若森。】

然後又是一條短信——

【老師存一下我的號碼。】

沈霄沒問他的號碼是從哪兒來的，肯定是張林告訴他的。

沈霄思考了一下，正準備回複，又是一條短信——

【沈老師，我以後可以給您發短信嗎？】

還真是自己的小粉絲啊？沈霄失笑，他把黎若森的號碼存住，然後順便翻開手機，打開微博，拍了一下自己的成品，發了個微博。

他微博基本只有宣傳作品的時候才用，平日裏一個月也發不了一條微博，有100個人評論就已經算多的了。

沈霄大概翻看了一下先前的留言什麽的，然後又把手機關了。

他總覺得黎若森的态度很奇怪，按理說他不用對自己這樣客氣，這樣誠惶誠恐的，好像他們的身份換了個位置。

【別叫我沈老師了。】他思考了下打到，他原本想讓黎若森跟其他人一樣，喊自己沈哥或者什麽都行，但是又覺得這樣有占便宜的嫌疑，于是打道，【喊我沈霄就行。】

那邊沒有回話，沈霄等了一會兒，就把手機放到一邊充電去了。

黎若森晚飯後，被黎铮英推着輪椅，回到了一樓的房間。

“哥……”黎若森回頭對黎铮英說，卻被對方阻止了。

“你不用發出聲音，我看你口型就行。”他摸了下黎若森的喉嚨，“你這兒還沒好，不方便說話。”

黎若森從善如流地和他哥對起了口型，“若宇還沒回來？”他口中的若宇自然是他的弟弟，主管投資影視公司的黎若宇。

“他今晚不回來了。”黎铮英說，“有個應酬，你早點睡。”他把黎若森推進了那間鋪滿地毯的房間內。

然後又和往常一樣，随便向黎若森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他的房間。

黎若森看着關閉的大門，然後慢慢從大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只手機，樣式普通，只能打電話發短信的那種老人機。

說來也好笑，作為黎家的少爺，黎若森的身上并沒有太多的現金，他不敢刷卡，刷卡肯定會被黎铮英知道。

然而他并不想讓黎铮英知道。

他掏出電話卡和手機，在心裏念叨着從張林那裏要來的號碼，然後開始給沈霄發短信。

他知道沈霄最近的劇本。

因為那就是他寫的。

黎若森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不算幸福，即使在外人看來，他有着較為優渥的家境，但是黎铮英的存在，只讓他覺得窒息。

他想肯定是因為自己母親的原因，這個女人的死亡，讓黎铮英徹底瘋了。

他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死之前和黎铮英說了些什麽，讓他對自己和若宇有點過分的關注，他像是替代了他們父親的角色。

現在，若宇長大了。

而自己在他眼裏，還是當初的那個小孩子。

黎若森想到這裏的時候，難免對黎铮英心裏産生了些許異樣的情緒，如果可以，他想離開黎家。

也許是因為他天生身體不好的緣故，黎铮英對他，也是更為關注。

他幾乎沒有外出上過學，都是大哥請來的家庭教師。

因為在家中無事可做，黎若森只能看書，看電影，他也很少外出，因為黎铮英不喜歡。

他們的母親，就是在外出的時候，遭遇的意外。

他記得自己曾經問過大哥，為什麽若宇可以出去上學，可以自己開公司，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記得黎铮英只是坐在書桌後，抽着雪茄，表情有些莫測，“你們不一樣。”他說，“你們都是我的弟弟，但是你的身體不好，不能走路，而若宇不一樣。”他看向黎若森的眼神裏有些悲憫，“別讓我擔心了，我不能再失去我的親人了。”

或許就是這種過分的關心，讓他感到窒息。

黎若森沉默地看着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然後神經質地啃噬起來，直到它們看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平整。

然後他開始給沈霄發短信。

他做夢都想參與到沈霄的生活中，他想看沈霄演繹自己締造出來的角色。

他的那個劇本，就是為了沈霄寫的，除了他，沒人能夠比他完成得更好。

“沈老師……”黎若森看着手機屏幕，然後轉動輪椅，把手機塞進了床墊下面。

他的房間裏有電腦，但是很多網站都上不了，頂多只能浏覽一些新聞，在他的要求下，才又開放了微博。

“我也是個寫小說的。”黎若森固執地對黎铮英說，“我需要跟我的讀者溝通。”在網站上寫小說的事情，他沒有隐瞞黎铮英，畢竟這些事情是隐瞞不了的。

所以黎铮英思考了下，就又給開通了一個權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開微博，是因為沈霄。

即使沈霄一年也發不了幾條微博，其中大部分都是廣告，但是只要看着他，黎若森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黎若宇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黎铮英去公司了，家裏只有王媽和鐘叔在。

聽聞他回來，黎若森轉動着輪椅就出來了。

黎若宇急忙走過來，“哥，你別過來，我來就行，去你房間說話？”

黎若森點點頭。

黎若宇急忙走過來替他推動輪椅，“大哥也真是的，怎麽不給你換個電動的。”

黎若森不好說話，但是心裏知道，因為有電動的輪椅，他出去就方便多了。

等把黎若森推進了房間，黎若宇坐在那個軟塌上，“之前那邊同意了。”他笑着對黎若森說，“之前為了把你的劇本塞給那邊看，我花了不少功夫。”他走到黎若森面前蹲下，“怎麽都該給點獎勵吧。”

黎若森的眼裏也有了笑意，他想起了過去和弟弟一起玩耍的時光，只是後來……他不留痕跡地看了下自己的腿，然後摸了下黎若宇的腦袋，“我們若宇長大了，都能幫哥哥了。”

其實他的嗓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不想讓黎铮英知道罷了。

“也不知道你喜歡沈霄什麽，木頭一樣。”黎若宇說，“那天讓投資方喊他出來，直接一句自己在忙，随便說了點騙人的場面話就給挂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既然是場面話，那自然都是騙人的。”黎若森絲毫不意外弟弟的吃癟，雖然在這之前他沒有見過沈霄，但是這麽多年的觀察，他大概還是明白他是什麽樣的人的。

“你說你要是喜歡別的明星多好啊。”黎若宇說，他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東西，“送你個禮物。”

黎若森接過絲絨盒子，打開一看，發現是一個鑽石胸針。

“你那件大衣挺好看的，我給你買個胸針搭配一下。”

“又是哄哪個女孩的玩意？”黎若森問。

黎若宇神神秘秘地笑了起來，“這個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這東西她不要。”

黎若森看着手裏的胸針，是做成鳥雀形态的，十分精巧，他想了下，覺得搭配自己的大衣有些過于繁複了。

“我覺得不是很搭。”

“明明很搭的。”黎若宇固執地從衣櫃裏找到了那件淺駝色的大衣，披在了黎若森身上，然後給他扣上了那枚鑽石胸針。

“很好看。”黎若宇看着披着淺駝色大衣的黎若森說，因為很少外出，外加他們母親本身皮膚較白的緣故，黎若森的皮膚對于一般男性來說，一直是有些偏白的，他的頭發也有些偏黃，整個人看上去，給人一種色素淺淡的印象。

只是看起來太像假人了。

黎若宇突然覺得他哥有些可憐，他是知道大哥對于黎若森有些過于偏執得疼愛的，他覺得這或許是因為他長得過于像他們那個早逝的母親。

像什麽呢？

就像籠子裏的金絲雀。

除了不需要付出肉體的代價外，他幾乎和那些人養着的金絲雀沒有什麽不同。

或許那些人還比他幸福一些，起碼他們外出不受限制，黎若宇想着，越發覺得自己的哥哥有些可憐，他蹲下來，握住了他哥的手，然後發現他的指甲有些粗糙，“你又啃指甲了？”

黎若森沒有說話。

“哥。”黎若宇嘆了口氣，他覺得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和大哥裏面，起碼有個是會瘋的，“我最近有部電視劇要拍，古裝劇，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

黎若森聞言，眼裏頓時多了些光彩。

“至于大哥那裏，我去和他說。”他摸着黎若森的指甲，站起來找了一下，找到了一個锉刀，然後又蹲下來替他磨平，“以後別啃指甲了，有事情跟我說，我會跟大哥商量的。”

他感覺有一雙手落在自己的腦袋上，輕輕摸了摸，像摸小動物一樣，黎若宇失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