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顆星星

等等。

常星如臨大敵地看着矜持自重的男人,他眼裏的戲谑意味沉重,像盯着盤子裏一塊讨厭的肉。

陰冷怪戾。是熟悉的感覺。

“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她也學着江燃澤小啜了一口曼巴咖啡,皎好的臉龐堆砌着尴尬的笑容,以此來粉飾太平。

江燃澤看了眼腕表,語氣沉而穩:“上周四,七嘉晚上八點半,靠角的卡座。”

常星對醉了之後的過程印象不深,但也是記得自己跑去和一個陌生男人表白來完成大冒險的這一段,佯裝鎮定道:“這麽巧啊,沒想到和老師的緣分這麽深。”

早知道這個是自己的美術老師,她就不該聽那群小子的慫恿去撩他,看起來還很不好惹的樣子。

江燃澤:“......”

緣分深?不是孽緣他都謝天謝地了。

不過常星小霸王當慣了,自然不能慫,先一步搶占話機道:“老師,你學畫畫多久了啊?”

為了堵住常星洩洪一般的好奇心,江燃澤鋪陳開話題,指節輕輕敲着桌面,使得她呼吸一滞,聽見更為晴天霹靂的回答:“我教經濟學的,你是不是我學生我還要考量一下。”

常星:“......”當她沒說。

“經濟學......”她扯着唇角,又念出聲來一遍。

江燃澤頭一次被磨得沒了脾氣:“小孩,你還有什麽問題,一次性問完行不行?”

小孩???

常星确認了幾遍,這稱呼是在叫自己,忿忿不平地說:“我滿十八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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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江燃澤這一聲顯然是對常星有沒有滿十八歲不感興趣,只能說明之前在七嘉,他以為女孩是未成年這個猜測是錯的,再無其他。

滿了十八歲又怎麽樣,比他那侄子還難帶。

懶得和這位“曼巴咖啡先生”計較,常星打開手機裏的導航地圖,感受到了由衷的絕望。

如果一開始去的是城西的一家,時間算來她肯定是不會遲到的,但現在趕過去也是于事無補,路程都得一個小時。

發了條道歉的消息,幸虧對方善解人意,沒指責她鴿了,可常星心裏清楚,對方肯定不會再和她有第二次見面。

江燃澤聽見“粉紅豹”嘆了口氣,搞的他的心情也沉重了幾分,這小孩的心情也忒陰晴不定了。

在灰頭土臉地溜走和保留自己的底氣中,常星選擇了後者。

她曲起手臂,鎖骨凹出好看的弧度,一不做二不休地說:“既然這麽碰巧,你又是經濟學老師,我有問題可以抽時間問你嗎?不回答也沒關系的,權當緣分成為朋友嘛。”

常星覺得自己将死皮賴臉這個詞發揮到了極致。

沒等江燃澤同意或是拒絕,常星就把速寫本上的一張紙撕下,按下圓珠筆遞給他,連她自己都要忍不住稱贊這五星級的服務态度。

江燃澤利落寫下一串數字,後面跟上他的名字。常星盡收眼底,在心裏又默念了一遍江燃澤三個字,發尾掃的她後勁有些癢,連帶着心也亂了。

“有時間聯系。”常星把紙條放在小挎包裏,手指摩挲在背包鏈子上,江燃澤輕微嗯了一聲,他眼皮很薄,桃花眼一挑,能攪動一汪池水,最終歸于平靜無瀾。

不打算那麽快回去,常星就在外邊兒晃蕩,夏日晚風吹得她耳根子發燙,遠方的夕陽像剛烙好的溏心蛋。

溏心蛋......

果然是感覺到餓了,她邁步前往羅森準備拿兩個飯團解決晚飯,要是被季南随他們看見了,肯定又要揶揄她是不是銀行卡被她爸給凍結了。

不過流落在外,不餓死就是常星的底線。

羅森的門敞開給她來了個自動的歡迎光臨,等飯團加熱的時候,常星又點了關東煮,一串魚豆腐一串牛肉丸子,還要加點辣湯。

店內僅剩的兩副桌椅被占滿,她伸了個懶腰,準備找個附近的長椅湊合着吃。

自動門剛打開,她就和門口一小孩大眼瞪小眼。

小孩哭的稀裏嘩啦的,鼻涕眼淚一把流,不過五六歲的模樣。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群高他半個頭的小男生。

領頭的是個小胖子,十分社會地來了句:“這地盤歸我管,你得交錢。”

小孩抽噎的厲害:“我......我沒錢。”

“沒錢?”小胖子冷哼一聲:“那就只能怪你運氣不好,被我們當沙包打一頓出出氣。”

常星這才後知後覺,也是哦,小屁孩們都放暑假了,難怪有時間荼毒游戲和到外面稱大哥。

看這陣仗,幾面都圍了人,她還有那麽點走不了的意思。

“你們——”常星咬了口熱乎乎的飯團,嘴裏還含糊不清的:“擋着我路了。”

後面的平頭小弟問:“大哥,要不要給她讓路啊?”

“她長的挺漂亮的,可以讓吧。”

胖小子挺起胸脯:“如果你肯做大哥的女人,我就放你過去。”

果然還是作業布置的少了。

常星無奈地做了個鬼臉,自問自答道:“我專門在晚上吃小孩,這小孩我帶走了。”

還在抽噎的小孩突然不哭了,睜大着眼睛望向這位“怪姐姐”。

小胖子撅着嘴:“那可不行,這小孩是我們的沙包,你把他帶走了,我們打誰啊?”

常星覺着作業少的小學生可真夠難纏的:“我喜歡肉多的小孩,要不然換成你?”

小胖子一行人陷入了沉默,常星将手虛搭在小孩的背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還不快走?”

小孩跟在她後頭,小心翼翼扯着她的衣角,常星感受到了阻力,小孩昂起頭問:“姐姐,你不吃我啦?”

還有送上門來的?!

常星冷冷淡淡地說:“你就別跟着我了,天黑了,趕緊回家。”

見小孩盯她杯子裏那串牛肉丸子盯得緊,還吞咽着口水,常星很慷慨遞給他:“喏,吃吧。”

“真的嗎?”小孩又确認了一遍。

“吃吧,我飽了。”常星要走,那小孩突然攔住了她的去路,說:“姐姐,謝謝你啊。”

“我身上真的沒帶錢,牛肉丸子的錢我找我小叔叔給你付。”他說句話時,語氣刻意加重,瘦小的軀體蘊藏着滿滿的真誠和堅定。

“好啊。”她半開着玩笑,沒太當真,自顧自走去前面的商場。

商場裏面擺放着一排整整齊齊的娃娃機,行人匆匆,沒人去理會這排機器。常星閑的也是閑的,換了幾個幣開始操作,都說這種商場的娃娃機暗藏玄機,很難有人真的抓到娃娃。

在爪子脫落的前一秒,常星依據以往的經驗,準确無誤的讓它降落到了出口的位置。

是一只派大星,扯着标準的上揚笑容。

抱起娃娃後,常星沒回頭,直截了當地問:“你怎麽還跟在我後面不回家?嗯?”

“我等我小叔叔來接我。”說的又乖巧又委屈。

她出門擡頭看向月明星稀的夜空,帶着點輕嘲:“你叔叔可真夠心大的。”

讓小孩兒晚上一個人在外面溜達,沒吃的遭欺負,還不準點來接他,肯定是位不怎麽樣的叔叔。

“那姐姐,你為什麽還不回家?你不用寫作業麽?”

常星對小孩根正苗紅的思想感到由衷的敬佩,對于她這種不知作業為何物的人,就是放十條惡狗在後邊追她,她也是懶得回去寫作業的。

半晌,她只憋出一句可有可無的話:“你小叔叔教你教的挺好的。”

“那當然。”豆芽菜一般的身體挺直了:“我小叔叔是大學裏的教授,教我當然沒問題了!”

那可不一定......

要是江燃澤那樣的,肯定不太行。

反應過來時,一向爽快灑脫的常星有些懊惱,她今天的腦子是被江燃澤播種下“寄生蟲”了?不就是大學教授麽,偌大的江城又不是只有江燃澤這一個教授。

娃娃對她而言沒有太大意義,頂多就是床頭的娃娃們多了個新伴侶,為了不讓小孩等他叔叔等的太孤單,常星“大發慈悲”地獻出剛夾的派大星玩偶,叮囑道:“你和它一起在這兒乖乖等你叔叔,注意安全。”

少女的背影漸行漸遠,江燃澤把車停到車位上,下來時一眼瞥見小家夥手裏抱着的娃娃,蹲下身來柔聲問:“自己買的?”

“不是,前面那個姐姐送給我的。”江燃澤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窈窕的身姿,卻是極其落寞的走路姿勢。

呵,居然是粉紅豹少女送的。玩世不恭的大小姐脾性,也有到處留愛心的時候。

“不是讓你在超市門口等我?”江燃澤鴉羽似的睫毛壓下,遮擋着碎冰初綻的眸子,半蹲的姿勢折出西裝褲的痕跡。

“我錯了,小叔叔。”

認錯态度良好,江燃澤自然不能說什麽,又問:“那個姐姐還和你說什麽了?”

“不,是我和她說了,她送我那串牛肉丸子的錢讓小叔叔來付。”說完,他還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真夠實誠的。

一下子,他就欠了常星一筆。

“回家吧。”他拉開車門,讓小家夥鑽了進去。

窗外,濃重的夜色壓倒了滿片星光。

打開房間裏燈的開關,常星躺倒在柔軟的大床上,整理背包時,已經快被她忘卻的一張紙條重新攤開在掌心。

男人的字跡力透紙背,數字之間有連筆,但也不妨礙整體的清晰性。

一個數字接着一個數字摁下,常星連措辭都想好了,手機那頭卻傳來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無語得摁掉撥號界面,常星把臉蒙在被子裏,不禁感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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