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顆星星

常星收拾好羽毛球拍,一言不發地坐在軟墊上,男人黑發蓬軟,在她低頭就能看見的範圍,江燃澤在仔細檢查她腿上的傷口,是一道細長的劃痕。

她暫時用紙巾擦去傷口周圍的猩紅,眼神的明亮足以蓋住窗外盛夏的秾麗:“應該是不小心被蔣筱的球拍給劃到了。”

球拍網格上多出來的一截不偏不倚給女孩兒光潔的腿上留下痕跡,江燃澤蹙着眉認真道:“傷口得消毒。”

可常星的注意力沒在腿上,因為她此刻的想法很是不懷好意,可又不可遏制地瘋長。

一般人都會選擇來離家近的健身房,是不是說江燃澤也住在這附近......

“這附近有藥店麽?”常星晃着細的一只手都能折斷的胳膊,偏偏剛才還跑去舉啞鈴。

江燃澤起身和她拉開一段距離,問:“有,不過要走一段距離,你現在腿的狀況可以撐下來走那麽遠嗎?”

這是常星今天聽到江燃澤最不鋼鐵直男式的關懷。

既然給了杆,她就會順着往上爬,唇角一彎,她狡黠地勾起唇沖他笑:“你家離這裏比離藥店近吧?”

“我住在附近的公寓。”

啧,他哪裏知道因為一句話都能影響女孩曲折回腸的心思。

“那我們還是去醫院吧。”常星故意站起,又着實因為疼痛難耐,蒼白又無力地說:“但我的腳還是好疼......”

她就是刻意耍小心思,毫不避違展示在江燃澤面前。

如三月春河破冰、陽光初露的迎春,鮮活且無畏。

常星尚未撥雲見日,即使滿了十八歲,所有的行為也帶着點稚氣未脫。去蹭課、求他送自己上學,還有知道他在這裏的健身房所以制造偶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

平心而論,她還不曉得這算不算的上喜歡。

Advertisement

只是遵從心裏和本能的反應,看到蔣筱找他聊的開心會賭氣,也因小小的關懷銘記于心。

江燃澤确認自己沒理解錯常星的意思,應聲道:“我家倒的确有消毒的藥。”

“這個時候去你家會不會不方便啊?萬一有人在......”她小聲嘟囔,欲拒還迎。

語氣完全就是江燃澤眼中會利用先天優勢的那類人。

“我一個人住。”幾個字足以打消常星忍了很久沒問的疑慮。

真正邁開腿走了一段距離,常星才明白什麽叫不作死就不會死,她以為劃痕而已,踝關節的痛疼也只是暫時的,可肉眼可見的,因和地板的親密接觸,腳踝處也腫了一個包。

“江叔叔。”她微乎其微地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江燃澤:“你能借我只手嗎?”

很顯然,江燃澤沒明白“借我只手”是什麽意思。

“我得找個支撐點扶着走。”

常星是沒奢望矜貴的男人會像季南随一樣主動蹲下來背人的,但死撐着的後果就只能是落後江燃澤行走的速度一大截,吃力地追在他身後趕。

江燃澤出人意料的大度,抻出自己的右手,像在給一只小貓搭爪子:“喏。”

都市風吟小區的環境很好,綠化繁複,高樓聳立,遮掉大半灼熱的光線。常星握着男人有力的手腕,青筋下的脈搏鮮明,也許是她掌心溫度太高,又或者是江燃澤手腕過涼,如漂浮在一片冰上,虛虛實實,心也跌跌宕宕。

反觀人形扶手江燃澤神色寡淡,連呼吸也沒亂一分。

剛扶着走沒兩步路,就有人主動跟江燃澤打招呼:“江教授,回來了。”

打招呼的人在常星的臉上停留片刻,他還從來沒見過這位高不可攀的江教授帶女人回家。尤其,看着還很年輕,像是他的學生。

這無疑是個很危險且不負責任的揣測。可人麽,多少獵奇心重,在事情端倪都沒摸清楚前,還得意洋洋地以為窺破了不得了的秘密。

江燃澤昂起下巴,和物業的管理人員眼神相觸,簡單示意。

“您忙。”物業的人主動給他讓道,也不知是挂着善意還是戲谑的笑。

常星一路都很安靜,在電梯幽閉的環境裏,她總是喜歡主動待在角落,看着亮起數字的按鈕,暗暗在心中記住了他家的樓層。

江燃澤用指紋開了鎖,摁開門口燈的開關,徑直走了進去。

女孩兒在門口顯得躊躇,身子往裏探了探:“我要換拖鞋的吧?”

這倒是難住了江燃澤,他根本沒想那麽多,從抽屜拿出藍色的一沓:“我這裏沒有女士拖鞋,你先湊合着用鞋套。”

她不敢走的步子太重,挪動着到客廳,眼神不受控地四處張望,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物。

房子真空啊。

客廳擺了張沙發和茶幾,甚至連電視都沒安,長條餐桌嶄新又沒有剩菜,常星想,他一定不常下廚。無形的空預示着沒有生活氣息,簡練的如同兩條平行的直線,捉摸不透他生活的交點。

常星愣愣站着,盯着藍色的鞋套說:“我以為你會和你家裏人住一起。”

沒弄清她哪兒來的這種猜測,江燃澤拿了兩包濕紙巾和碘酒棉簽過來,斂着眼睑問:“嗯?為什麽?”

“那天你侄子不是一直在等你嘛?”

所以,好像和姐姐或者父母住一起的可能性比較大。

“那個小家夥啊——”他尾音升高,解釋道:“和他的繼父住在一起。”

繼父?

常星沒繼續打聽家事,除非江燃澤自己說,否則這一切也不是她該知道的範圍。

女孩兒抿着唇,取出棉簽給自己上藥,江燃澤氣定神閑地翻着茶幾上的書,常星有意垂下頭,想看書的名字。

江燃澤教學的時間雖然不長,對視線卻極其敏感,變順着她的意擡高手腕,讓她得以瞥清封面那幾個字。

哦,又是無趣的經濟學專業書。

碘酒抹在傷口的位置發涼,常星“嘶”了一聲,拿着棉簽的手輕顫。

“怎麽那麽笨?”他合上書,常星以為按江燃澤的秉性,接下來的話只會是勸誡或打擊。

從她的食指間搶過棉簽,江燃澤動作輕柔地覆上傷口,沾染了褐色液體的棉簽被他精準投擲到垃圾桶,偏涼的藥膏一點一點塗抹到傷口上。

不得不承認,連江燃澤都沒有她自己下手那麽重。

旋緊藥膏蓋子,江燃澤又像個專業醫生給她診斷:“你腳踝的傷要先冷敷,以防萬一軟組織受傷,還是得去醫院拍X片。”

常星欲哭無淚,早知道她就不該加入什麽羽毛球戰局,美好的假期剛開始一天,結果後面的六天都得待在家裏長蘑菇。

“嗚嗚嗚.......”常星可憐地看着他:“那我現在去醫院嗎?”

女孩兒的神情太過于凄慘,差點讓江燃澤産生自己棄之于不顧,常星一定會難過得要命的錯覺。

思忖了半天,他只得出了一個結論,有可能常星只是現在對他産生了一種依賴感。

他氣息冷冷,拿起放在玄關的車鑰匙:“我開車送你去醫院。”

“江叔叔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常星的表情又好笑又想哭,擰巴在一起,一時間的情緒如春天枝頭纏繞的藤蔓般複雜。

江燃澤應對的淡定,對少女表現的大驚小怪、咋咋呼呼已經有了個心理準備。

常星要給他發“好人卡”,他就默默受着,也算是愛惜羽毛。

江燃澤去摁電梯,常星扶着牆壁走,想着腳下的鞋套還沒脫,又後撤一步,笨拙地套下鞋套,餘光正好瞥向沒關上的櫃子的上層抽屜。

那裏安安靜靜放置着一件粉色的雨衣。

印着小兔子的圖案,兔子露出兩顆門牙,耳朵豎的很高,笑得甜美。

粉色的兔子......

她沒敢多看,仿佛這樣就可以當做是自己眼花了,退一萬步想,她寧願沒看見抽屜裏的東西,就沒有接下來所有的自欺欺人。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常星鎖好了門,聽見江燃澤奇怪地發問:“什麽東西忘拿了嗎?怎麽還不走?”

“沒,沒有。”常星揚起标準的四十五度笑容,掩蓋內心活動變化的急切。

“嗯。”江燃澤讓她先進電梯,彎下腰摁一樓,休閑褲因坐着壓下的褶皺,現在幹淨的一條也沒有。

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車,常星卻突然感覺好陌生,七七八八的猜測在腦海裏萦繞,悶的她喘不過氣來。

江燃澤很少關注別人的狀态,可一向聒噪的常星在車上很是反常。如果透過後視鏡沒看錯,女孩兒一直在扭頭望向窗外,水光潋滟的眼眸含着不甘和痛苦。

“江教授,你從小到大成績一直很好吧?”

正好,常星主動的問話讓他肯定是自己的多慮。

“沒有,我高一高二一直都是全校倒數。”

“騙人。”常星哼唧着,一副信他個大頭鬼的精明樣。

“我不說假話。”江燃澤回憶着往事,撿起僅剩的熱情講道:“和你一樣大的年紀,也是這麽酷熱的夏天,因為一些原因,突然就想通了。”

常星摒棄掉雜念,依着他的回答問:“想通了要好好學習,奮發圖強?”

“嗯,那時候我立下的志向就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高校。”江燃澤終于話多了一回,自嘲道:“是不是很可笑?倒數的人還白日做夢,想摸到那些神聖學府的門檻?”

女孩兒摳着指甲,語氣還信誓旦旦的:“那你一定很努力。”

“也不是。”江燃澤輕描淡寫地說:“運氣好吧。”

下了車,常星卻客氣的不像話:“接下來我自己去醫院就好,這一路也麻煩您了。”

常星站在醫院門口看他的車緩緩行駛,晚風呼呼卷起她的馬尾長辮,無情地拍打在臉上。少女如紙片支離玻碎,恨不得下一秒就在疾風裏消散。

忍着痛往急診科方向走,常星腳步一頓,竟是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女人哭得很兇,如兔子般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常逸:“你說過的,會對我負責的......”

常逸雙手插兜,任由女人小力的推推搡搡,嘴裏還叼着根煙:“寶貝兒,那我也沒說要和你生孩子啊。”

常星憑着僅有的印象,想起來這是上次在他懷裏撒嬌的那個網紅。

女人不可置信地抽噎:“你怎麽哄我的?說要是有了孩子,就生下來。”

“生下來然後呢?我們結婚?”常逸冷冷哼着,仿佛在聽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常星知道這廢物哥哥是拔吊無情的那類人,竟是不知道該不該勸女人想開些,謹記以後遠離人渣。

場面僵持着,一位檢查病房的護士走過來提醒常逸:“先生,不好意思,在醫院之類公共場合人群較多的地方,還是希望您能把煙滅掉。”

常逸掐掉煙頭,也因為小護士的一番話視線掃到了不遠處的常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