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1-1
李白放了寒假就回了西寧。父親說要來接她,讓她回絕了。一個寒假,她每天閉門不出。知女莫過父,奶奶的意外去世拉近了父女間的感情。李白父親也是高級知識分子,樂天知命,一直勸女兒不要太自責。
“每個人都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去的,沒什麽。這麽猝然離去雖然讓我們很難接受,于上來年紀的人來說,這種方式也未必都是壞事。”
這話也許要等李白再過二十年、人到中年時才能明白,但那時她才20出頭,這是她第一個離世的親人,而且是從小帶她到大的親人,她始終無法走出來。母親很擔心她,開學又留她住了一陣兒。
上次由一個人生階段向另一個階段變動時,雖然與肖天明怄點小氣,但從心裏,她在西寧呆不住,總按捺不住想回A市。這一次,她自己都不想回去,母親留她,正合她意。她甚至一度想從此就生活在西寧,再也不要回A市。
李白再回A市時,春花都開了。付穎聽說她回來,特地跑去接的機。看李白氣色不錯,就放下心來。兩人在出租車上聊天,幾句拐到肖天明身上,付穎才要報告消息,李白說,“換個話題吧,不想聽。”
付穎猶豫了下,“小白,你不會真的就這樣了吧?”
李白把頭轉身車窗。
曾經那樣盼23歲的年紀。真的來了,這麽苦。
大四的校園充滿了各種情緒,騷動、傷感、焦慮、沮喪、對未來的期待與迷茫,每個人都像惶惶不安的小蟲子。
一場一場的散夥飯,似乎總也吃不完。
李白參加的社團多,雖然最後一個學年有點虎頭蛇尾,但依然人緣不錯。同年級的、低年級的,和她互相請來請去的不斷。這最後的一二個月,就這麽在吃來喝去中過去了。
荷花一開,畢業生就要走了。
R大的畢業典禮已經近在眼前,畢業典禮一過,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四年如流水,校園裏那半夜的吼聲、歌聲、甚至酒瓶的破裂聲,都加重了這種氛圍。
這天月色很好,李白和人吃了飯。她雖然很有分寸,但酒總是少不了喝點兒的。月色好,走到有濃蔭的林蔭路上,路燈的燈光也不是那麽明顯。她知道自己今天喝的有點多,雖然并沒有糊塗,但還是有點小迷離。
她一路這麽走着、走着,走了一陣兒,沒征兆的,就坐了下來,托腮看着月亮。
有人慢慢走過來,她也沒發覺,還在出神的看着。一直到來人在她身邊坐下,她才發覺。她轉過臉時,肖天明發現她滿臉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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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起她的臉,溫柔的一點一點吻着那淚痕。她的淚源源不斷的流下來,終于,痛哭出聲。
他們原來想的青春不是這樣的。
他們并沒有做錯什麽,可為什麽就是這樣的。
無數個情侶曾吵過架,為什麽只有他們是這樣的?
“小白,小白,你真的不願回頭?你為什麽就連和我去美國都不肯了?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一起申美國?你怎麽申了俄羅斯?”
李白心裏痛的像用刀在剜。她只是哭。
“你真舍得,真舍得我。”肖天明緊緊的攬着她,不停地喃喃的重複,“你真舍得我。小白,你真舍得我。”
“舍不得又怎麽樣?我們要偷偷摸摸?你都答應了他們……再說,我奶奶怎麽辦啊?我奶奶。”
23歲的他們,無力解決這些事情。
這些青春的傷痛,壓縮在他們23歲的那一年,成了年輪樹中永遠無法磨滅的痕跡。
跨過六年的時光,如今,肖天明終于吼出了也許是當年他最應該說的話,“我要和她一起回美國,再也不回來了。”
這一次,郝延華沒有追出來。
李白沒有想到,來找她的,居然是郝延秋。
郝延秋扭動着已經基本看不出腰線的腰坐了下來,還沖李白笑了笑。李白也回她了個笑容。
“我們開門見山吧。”塗了丹蔻的手指敲打了下桌子,“延華不可能沒有天明。”
李白對郝延秋向來沒有好感,這種沒有好感,是在女王與聖騎士時代就攢下的,于是她說,“哦?那這話你對肖天明說了嗎?”
自從嫁給肖海臻,已經有很多年,沒人和郝延秋這樣說話,她的臉沉了下來,“你別以為和他感情好,就怎麽樣。”
李白要笑不笑,“你要這麽想,你就是不稀罕我,那你來幹什麽?”
“你別蹬鼻子上臉。”
李白用鼻子出了個冷氣,“是不是找肖天明又碰了釘子?然後又來說服我?”
郝延秋果然變了臉。
她還真找過肖天明。肖天明連面都不肯見,只是在電話裏說:“我爸已經這麽大年紀了,你好好守着他。如果有一天我爸不在了,你和我沒有一點關系。即便不去美國,我也不會娶郝延華。你要想拿我爸壓我,那你最好好好照顧她。”氣得郝延秋丢了電話破口大罵。
這個情節李白顯然不知道,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在男女朋友的時候,為了點感情,鬧得過于慘烈,但在今天,李白什麽都明白了。至少對于這件事,仿佛比兩人在男女朋友時,還心有靈犀。
郝延秋也哼了聲,“你也別得意,我今天既然能來找你,就肯定是握着你的把柄?”
李白“哦”了聲,“洗耳恭聽。”
郝延秋有些得意的笑了下,“畢竟礙着很多人的顏面,話我也不說的太難聽。腳踏兩只船什麽的,算是你有本事。不過,”她換了點推心置腹的語氣,“在我看來,李小姐你已經有很好的歸宿,比天明要好的太多,又何必不讓天明對你死心呢?”
李白倒真是沒明白,“你什麽意思?”
“你現在不是正和別人同居嗎?”
李白有些詫異,“你怎麽知道?”
郝延華笑的有些不屑,“這你不必問了。”
要是別人說這話,李白可能都懶得理。她與誰同居是她的事,張三李四要說什麽由着他去說。這件事她只要給自己交待、頂多給肖天明交待就足夠了。可今天,李白就堅決不替肖天明落這個下風,于是,聲調不高甚至還帶着一點笑意的說,“你既然讓我別問,那你來找我幹什麽?用你的話來說,腳踏兩只船,不是我的本領嗎?”
郝延秋倒是沒想到李白這麽難對付,一時有些惱羞成怒,于是,拿出她這個層次的女人所以為最具有攻擊力的本領,“我剛才不過是為了給你留面子、恭維你一句,你倒還真是給你三分染料、你就開起了染坊。他要是真那麽在意你,會沒有和你說過娶你的事?”郝延秋說這個,其實是有點試探性的意思。畢竟這種事,只有當事人自己最清楚。
李白倒沒聽懂,“你說的‘他’是指誰?”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李白已經猜到了她想說的是誰,但臉上卻不露出來,“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誰?我和你很熟?”
郝延秋呵呵的,“我既然知道你和他同居,當然指的就是他。”
李白把胳膊撐在椅子的扶手上,帶了一點懶洋洋,“你說的這個他,是男字邊,還是女字邊,還是寶蓋邊?”
“我說的是丁懷章。”
“不認識。”
“喲,沒想到,你還挺會撒謊。”
李白不耐,“你還有話說沒有?沒有我要走了。”
“你也別裝了。他應該娶的人是朱小姐,我知道你怕醜,如果傳出去,你就是小三,這肯定不是你樂意看到的吧?”
李白正準備拿了包走人,聽了這句停了下來,“你認識他?”
“大家都是一個系統的,很意外嗎?”
李白想起上次她和李向樵在肖天明家大院外的相遇。于是,她冷冷地說,“這件事和他沒什麽關系吧?”
郝延秋揶揄的意思很明顯,“他爸爸比我們家老肖的級別還高一些。其實他的條件比天明好太多,你還挺能搭。如果你還想着進他家的門,傳出去你和肖天明現在還在勾勾搭搭,總是不太好的。所以,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離開肖天明,我也不會戳穿我知道的。”
李白的決定做的很快,她站起來說,“我的事,我自然有決定,不用別人來教我。你願意公開什麽是你的事,和我也沒什麽關系,你也不用告訴我,要公開你趕快。”
“你這是仗着有人撐腰?你知不知道他妻子那邊勢力有多大?”
“愛怎麽大怎麽大,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就不信你不怕身敗名裂。”
李白睥睨着她,親熱地叫了聲,“郝阿姨,姑娘我從小任性,做事情從來只考慮眼前的痛快,連是不是別人給我下下三爛的套兒我都不管,我還管別人說什麽嗎?再者說了,我父母都不在本地,即便有人說,也傳不到他們耳朵裏。至于我嘛,”她一笑,“天明不是說了嗎?要和我到美國去。我怕什麽?我什麽也不怕。”為了氣郝延秋,她還特地加了句,“您應該也很清楚,當年您剛進肖家的門,天明沒少為了您和他爸怄氣。有一次,肖爸爸把天明打的離家出走卻沒出來找他,您知不知道,那次他是和我在一起?您又知不知道,就那次,我們倆個決定要好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