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上瘾 隐忍與壓抑
空氣燥熱,蟬鳴聲此消彼長。
清脆綿長的鈴聲響起,宣告着考試結束。
交通管制已經結束,校外車水馬龍,人行道上站了許多家長。喧嚣的交談聲讓梁裕白不禁皺眉,“還要等多久?”
陸斯珩看着手機裏的消息,“相思出來了,我過去接她。”
車門關上。
梁裕白不禁往校門處看去。
穿着校服的學生們蜂擁而出,面孔青澀又稚嫩,無一例外的帶着笑。他的目光平淡如水地滑過,直到一個人出現——
視線定格。
她的目光四處逡巡着,警惕又拘謹。很快,她停下目光,對着某處毫無設防地笑了起來。距離很遠,但梁裕白仍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光。
落在他的眼底。
分外刺眼。
很快,車門打開。
後視鏡裏,她的一舉一動全部映入他的眼底。
自然也沒錯過她臉上變幻的情緒。
她的雙眼幹淨澄澈,笑起來時眼裏很亮,雙眸如蟾光皎潔,視線随意一轉,注意到駕駛座上坐着的人是他後,也不過剎那,笑意斂住。
後視鏡将他眼裏的陰鸷淡化,但褪不去他眉目間的冰冷與疏離。
從第一次見面,陸相思就能感受到他的冷淡,身上的氣場壓迫感十足,單單一個對視就讓她招架不住。
他的眼神很病态,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吸納人世間所有的好情緒。
剩下的是不安,絕望,無措,膽怯。
陸相思像是喘不過氣來,狼狽地挪開視線。
梁裕白戴上墨鏡,鏡面下的臉,滿是陰霾。
沒有光。
她不舍得分給他一絲光。
他發動車子。
陸斯珩突然叫她:“相思,怎麽不叫人?”
陸相思幾乎是脫口而出:“哥哥——”
喊出口後,冷不丁地想起昨天她也這樣叫過他,可他給她的回應卻是極為冷淡,甚至可以說是排斥的。
果不其然。
“不用叫我。”
還是一樣的答案。
以為自己是被讨厭,陸相思有些難堪。
陸斯珩失笑:“還是不喜歡別人叫你哥哥?”
梁裕白透過後視鏡看到她局促不安的神情,心裏的燥意似野火燎原般,眼神變得沉冷,“我說過了,煩。”
“我妹妹也不行?”
“煩。”
“我妹妹可比初見乖,”陸斯珩轉回頭看了陸相思一眼,嗓音裏含着溫柔的笑,“她從小到大都沒讓我操過心。”
梁裕白神情未改:“與我無關。”
陸斯珩無聲地和陸相思說:“和你無關。”
原來不是她的問題。
陸相思松了一口氣。
車子原本應該在前面的路口右轉,卻沿着直道駛去,以為是梁裕白開錯路,陸相思提醒:“不是應該往右轉的嗎?”
陸斯珩剛好接電話,沒聽到她的聲音。
陸相思的身體往前傾,欲言又止。
紅燈亮起。
車子緩緩停下。
注意到身後的那道視線,梁裕白摘下墨鏡,側眸往後瞥。
光透過樹葉的罅隙落在她的臉上,她仰着頭,一雙眼睛明而亮,直勾勾地盯着他,斑駁光影搖曳,她的眼裏似流星般一簇簇隕落。
帶着蠱惑、勾人意味。
但又似乎并沒有那種意思,她就這樣看着他,“開錯路了。”
剛剛上車時她還有所防備,現在卻這樣坦然地對着他笑。
梁裕白的喉結緩慢地滑了下,“嗯?”
陸相思不解:“這不是我回家的方向。”
梁裕白卻說:“沒開錯。”
“啊?”
“去吃飯。”
信號燈由紅轉綠。
梁裕白輕踩下油門,聲音清清冷冷的:“吃完飯再送你回家。”
陸相思慢騰騰地回到座位。
梁裕白又說:“安全帶扣上。”
她乖巧地扣上安全帶。
梁裕白看到她的手拉過安全帶,纖細白嫩的手指滑過黑色的安全帶,而後,響起輕微的咔嚓聲。安全帶橫亘在她的身前,壓住她藕粉色襯衣。
衣服上有褶皺,紐扣之間被擠出一道縫。
車子順着車流往前行駛,速度在不知不覺間變慢。
白色的蕾絲花邊。
他看到了。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逐漸收緊,額發自然垂下,眼睛半阖着,像是什麽都沒變,但眼皮下斂着的暗流湧動。
沒有人知道。
他的隐忍與壓抑。
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他的理智和清醒正在逐漸撕裂,逐漸地往地獄深處走去。
梁裕白把車開到附近的商圈。
市中心的商圈繁華熱鬧,車子在地下停車場繞了很大一圈終于找到車位。陸斯珩的電話仍沒打完,他拍拍梁裕白的肩:“你先帶相思上去。”
梁裕白淡淡地掃了眼陸相思,便往前走去。
陸相思跟在他的身後。
雖然知道他并不是讨厭她,但她對他仍有所忌憚。
停車場安靜的只能聽到彼此的腳步聲。
陸相思目測了下他的身高,至少比她高二十公分,身形落拓,走路似帶風,沒一會兒便和她拉出很長一段距離。
她小跑着跟上。
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
梁裕白放慢步伐。
沒一會兒,陸相思感受到她似乎不用再跑。
莫名,卻沒深究。
電梯間人多。
金屬電梯門清晰敞亮,映着排隊等候的人,梁裕白和陸相思并排站着。正好此時她的手機響起,陸相思拿出手機回同學的消息。
沒一會兒電梯就到了。
梁裕白往裏走,餘光注意到她仍在回消息。
手機對她的吸引力太大。
或者。
是手機那端的人重要到讓她不舍挪眼。
他眉頭皺起,原本想将她扔在這裏,但旋即伸手拉着她,力氣稍稍克制,把她往電梯間裏拉。陸相思沒反應過來,猝不及防地被他拉進電梯間,腳步趔趄,差點跌倒。
不斷有人往裏擠,她被推搡着,站不太穩。
拽着她胳膊的手更用力,像是要把她的手從她的身體裏撕扯、抽離。
陸相思輕嘶。
整個人往後倒去。
意料之外的,脊背并沒有和冰冷的牆面相貼。
有東西擋在了她的身後。
眼前有陰影覆蓋上來。
她眨了眨眼,和她視線相隔二十公分的地方,是男人凸出的鎖骨,随着他說話的行為上下滑動,帶着極強的荷爾蒙視覺沖擊,“不看路?”
語氣卻是不耐的。
陸相思有些尴尬:“我沒有注意到,對不起。”
梁裕白注視着她的發旋,視線往下,落在她瑩白的耳廓上。手心貼着的是她凸出的蝴蝶骨,少女纖稠脊骨仿若琴弦,輕輕觸摸便會微微震顫。
他的眼裏淬了不為人知的獨屬于男人的禁忌色澤。
“疼,”她掙紮着,胳膊快要被他掐斷了,“我疼。”
腦海裏緊繃着的弦因這一聲“疼”而停止震顫。
梁裕白收手。
連帶着身後的手也一并收回。
雙手垂在身側,複又收緊,指甲陷入肉裏。他卻面無表情的,不帶任何情緒的站在她的面前,像是只是單純地為她隔絕熙攘的人群。
手機還在震動。
陸相思拿出手機回消息。
梁裕白沒看她在和誰聊天,只覺得手機裏折射而出的光礙眼,無波無瀾的口吻:“和男朋友聊天?”
陸相思愣了下,“不是,我沒有男朋友。”
安靜兩秒,她補充,“我回班級群裏的消息。”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事實,陸相思舉起手機給他看。
梁裕白向來不屑窺探他人隐私,哪怕陸相思大方坦然地把聊天界面給他看,他也是匆匆一眼便挪開視線。
他冷淡道:“知道了。”
陸相思沒再看手機,她問:“我們去幾樓?”
梁裕白:“六樓。”
陸相思:“吃什麽?”
他言簡意赅:“日料。”
陸相思輕輕地嗯了聲,便沒再說話。
好在很快就到六樓。
陸斯珩訂的是包廂,服務員把他們帶到包廂裏,遞了兩份菜單上來。恰在此時,梁裕白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陸斯珩的電話。
梁裕白心裏有個預感,他拿起手機往外走。
陸相思張了張嘴,最後把那句“哥哥”給咽了回去,問道:“你不點單嗎?”
“我接個電話,”梁裕白說,“點你想吃的。”
他從包廂出來,接起電話。
陸斯珩充滿歉意的聲音傳來,“我臨時有事要先走,你帶相思吃飯行嗎?順便吃完飯送她回家。”
梁裕白冷笑:“你知道我帶我妹妹出去吃過幾次飯嗎?”
陸斯珩故意道:“無數次。”
梁裕白:“零次。”
“我是真的有急事,得去我爸那兒一趟,”陸斯珩實在無奈,“要不你讓相思自己回去也行,但是吃完飯是高峰點,她打車有點難。”
梁裕白輕嗤:“她可以走回去。”
陸斯珩不氣反笑:“小白。”
梁裕白:“滾。”
“相思就交給你了,”陸斯珩語氣溫潤,仿佛篤定他會送陸相思回家,“對了,我給她買的畢業禮物在後備箱,你別忘了給她。”
梁裕白冷着臉:“我答應你了?”
“就這麽說定了。”
“……”
電話戛然而止。
梁裕白靠在牆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點燃,猩紅的火苗在他的之間明暗起伏。走廊盡頭光線褪淡,他的臉浸在深不可測的暗夜裏。
他的眼睛狹長,很淺的一層雙眼皮,眼尾微往上揚,即便笑着,都顯得薄情寡冷。他也已經記不清上次笑是什麽時候了。
煙霧缭繞,将他眼裏浮現出的笑意模糊了幾分。
我拒絕了。
但你仍舊把她推到我身邊來。
陸斯珩。
這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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