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上瘾 護花使者
梁裕白拉開包廂的門。
陸相思跪坐在榻榻米上,兩側碎發擋住視線。
像是在發呆。
直到聽到門合上時輕微的“咔噠”聲,她才仰頭看了過來。
包廂裏的燈光典雅柔和,他的眉眼天生自帶冷感,飽和度再高的光都無法斂去神情裏的薄涼冷漠。身材高瘦挺拔,輕而易舉地就将包廂裏的日式燈籠遮住。
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陸相思就能感覺到他不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或者說。
他并不喜歡與人相處。
他不喜歡被人叫“哥哥”。
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妹妹也一樣。
無意識想起昨天下車後。
她像是逃似的從梁裕白的車上下來,從雨後初霁的室外鑽入樓道裏,潮氣見縫插針般地鑽進裸露在外的皮膚。
有股涼意。
讓她忍不住想起梁裕白。
陸相思猶豫幾秒,主動提及:“那個哥哥看上去,好像脾氣不太好。”
陸斯珩:“什麽叫看上去?”
陸相思不解。
“他脾氣确實很不好,”陸斯珩揉揉她的頭發,伸手把樓道裏的窗推開,“他就比你大一歲,你也可以叫他名字。”
窗外的陽光灑了進來,陸相思往外看。
單元樓排列緊密,将天邊的昏蒙霞光遮蔽大半,沿路兩側樹葉濃郁,樹葉随風搖曳,發出簌簌聲響。
黑色越野在窄巷口停住。
駕駛座那側車窗降下。
明暗交織的光線下。
男人的膚色近乎病态的白,側臉輪廓清晰,單手抵着車窗。他低頭點煙,猩紅火苗燃起,有煙霧彌散。
不是很遠的距離。
陸相思看清他此時的神情。
點漆的眼瞳像是一汪化不開的深淵,被煙霧遮擋,更顯幽冷。
看久了會有種窒息的壓抑。
陸相思稍顯狼狽地收回視線。
叫他名字嗎?
她想。
她是不敢的。
還是算了吧。
反正只是哥哥的朋友。
反正以後應該也不會見面。
可沒想到今天又和他見面了。
而且他們還一起吃飯。
甚至陸斯珩都不在。
只他們兩個人。
陸相思寬慰自己,不過是吃一頓飯而已,吃完這頓飯她随便找個借口自行離開,不用他送自己回家。
他應該也不願意送她回家。
“菜點好了?”
梁裕白低啞開口,喚回神游的她。
“點好了,”陸相思拿起筷子,“都上齊了。”
隔着一張寬長的桌子,兩個人面對面坐着。誰也沒有說話,安靜地只能聽到筷子與瓷盤不經意交碰的清脆啷當聲。
吃完飯。
陸相思跟在梁裕白的身後出去。
商場裏熙攘喧嚣,正是飯點,排隊等餐的排成長龍。陸相思和梁裕白這裏的氛圍卻安靜的詭異,和喧嚣的外界有道泾渭分明的線似的。
誰都無法打破。
就連陸相思都束手無措。
拐角處就是電梯。
陸相思猶豫再三,小跑到梁裕白身邊。
很突兀地開口:“我已經十八歲了。”
梁裕白微垂着眼,似是聽到什麽可笑的事兒似的,低嗤了聲,卻也還是開了口,“想說什麽直接說。”
輕而易舉地識破了她的拐彎抹角。
“就是如果你覺得麻煩的話,我也可以自己回家的,”陸相思說,“而且這裏離我家也近,地鐵不到半小時。”
打了許久的腹稿終于說了出來,陸相思如釋重負般地看向他。
卻看到男人的額發自然下垂,半遮住他的眼睫。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方才的嗤笑也消得一幹二淨。
陸相思的心陡然間提到了嗓子眼處吊着。
他似乎。
并不期望聽到她說這些話。
還沒等她再問。
梁裕白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先接個電話,你在這裏別動,”梁裕白極為平靜地看着她,“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知道沒?”
“好。”
梁裕白到消防通道裏接電話。
幾乎是他的身影消失的下一秒,陸相思的肩上陡然一重。
“相思,你怎麽也在這兒?”
聲音熟悉。
是她同桌施婉琴。
陸相思解釋着,“我來這裏吃飯,”頓了頓,她又禮尚往來地問道,“你呢?你也是來這裏吃飯的嗎?”
施婉琴:“沒,我和我同學約好到這裏的電玩城玩。”
陸相思:“那你們玩的愉快。”
電玩城就在前面。
五光十色的光柱折射着,音樂聲躁動激憤,吸引行人進去。
施婉琴開口:“你待會有事嗎,沒事的話就和我們一起玩?”
她下意識就要拒絕。
但随即又想到,或許可以用這個當借口讓梁裕白不送她回家。
“就我們班的幾個人還有隔壁班的,隔壁班的你應該都認識,”施婉琴拉着她往那邊走,剛進電玩城,語氣驚訝,“何處安也在?”
“何處安是誰?”
“……”施婉琴有些無語,“年級第一,你不認識嗎?”
附中是重點中學,陸相思的成績只能排在中上游,她理所當然地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也沒事,反正還有咱們班的同學在,”施婉琴拉着她,“你一個人也沒事幹,就和我們一起玩兒吧。”
這話提醒了她。
她站在這裏是等梁裕白回來的。
陸相思扭頭往消防通道看。
施婉琴卻拉着她往前走,“走啦。”
陸相思:“可是……”
施婉琴:“可是什麽?”
“你能等我幾分鐘嗎?”陸相思說,“我等個人,他打完電話回來我和他說一聲,再來找你們玩兒,可以嗎?”
“這麽點兒距離,他回來就能看到我們的。”
施婉琴并不在意,又有同學和她們打招呼,她熱情地揮手示意,另一只手拉着陸相思往電玩城走去。
陸相思莫名覺得她說的也對。
于是,半推半就地,陸相思跟施婉琴走。
電玩城入口便是幾臺娃娃機。
同學們都圍在那裏。
走得近了,陸相思也看到擠在同學間的生疏面孔。
少年眉清目秀,挺拔瘦削。
施婉琴附耳說:“他就是何處安。”
陸相思和何處安的視線正好對上,她禮貌性地朝他點點頭,随即收回視線,回應着施婉琴:“這樣。”
娃娃機前接連不斷地響起歡呼聲。
而後是噓聲。
沒人抓到一個。
人群中響起聲音:“你都抓了幾次了還沒抓到?下一個下一個。”
陸相思被推着到了娃娃機前,手心裏不知是誰塞了幾枚游戲幣給她,她有些慌亂,“我不會玩這個,這個怎麽玩?”
有人教她:“你先按這個按鈕,爪夾就會動,等到看到合适的時機,再按一下按鈕,然後扭這個把手,把抓夾移到出口就行。”
“好,我試試。”
陸相思感激地看向那人。
二十公分左右的距離。
清晰到她看見他的桃花眼笑的溫柔又缱绻。
何處安:“加油。”
陸相思收回視線,“謝謝。”
她投下游戲幣,按照他教的那樣按下按鈕,爪夾降了下來夾住一只兔子玩偶,爪夾晃晃悠悠地擺動着,移動了幾公分,掉下。
“……”
衆人嘆氣。
接連試了幾次,直到手心的游戲幣都用光,陸相思都沒抓到。
她戀戀不舍地望着那個玩偶。
“想要那個?”
“啊?”
她看向何處安。
何處安的眉頭微揚,“我試試。”
于是二人的位置互換。
何處安投下游戲幣,游戲音樂響起,衆人的視線都聚在一處,看着爪夾把娃娃抓起,而後升回原位。
而後——
人群裏爆發歡呼聲。
何處安蹲下身子去拿娃娃,“給你。”
陸相思指尖微動,“你不要嗎?”
“我看你挺喜歡的所以才夾這個,”何處安把手裏的娃娃往她手裏推了推,又說,“我夾了挺多的,你看他們拿着的都是我夾上來的。”
不少同學手裏都拿着娃娃,聽到這話,他們都點頭附和。
陸相思沒再忸怩,接過娃娃,“這樣吧,我請你喝奶茶。”
少年笑的恣肆又開朗:“好啊。”
她接過娃娃,擡眸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商場過道上的梁裕白。
陸相思的心裏咯噔一聲。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就站在那裏的。
他直直地站着,一只手緊握着手機,另一只手自然垂下。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周身卻有一股戾氣,眼裏的寒意越來越重。
他的眼神像是萬年難消融的雪山。
被他直勾勾地盯着。
宛若腳踩冰刃。
好半晌。
梁裕白開口,嗓音極冷,“陸相思。”
陸相思輕輕地應了聲。
幾乎是命令口吻:“過來。”
像是有條無形的線系在她的身上,線的另一端,是梁裕白。她每個舉動都由他牽動,毫無反抗能力。
她向他走去。
何處安的視線在二人身上盤旋,察覺到男人的口吻高高在上,看到陸相思低眉順眼地應和,以為她是被迫,于是攔住她,“不想過去就別過去。”
他看向梁裕白,目光警惕:“你是誰?”
梁裕白對閑雜人等一概都是漠視。
只不過。
他擋着陸相思。
是要做護花使者?
還是宣示主權?
如果她是一件物品,那麽世上不會有人比他出價還高。
梁裕白大闊步走到陸相思面前,輕而易舉地推開攔在他面前的,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他眼神清冽又安靜地看着陸相思,“認識我嗎?”
陸相思下巴擡起,“啊。”
梁裕白:“不知道叫人?”
陸相思不解。
梁裕白的聲音低了幾寸:“忘了?”
陸相思随即反應過來,又怕不是那個稱呼,于是試探性地叫着:“哥哥?”
這一次。
梁裕白沒有反駁。
“走了。”
他伸手,拽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少女腕骨纖細,軟肉細膩被包裹在掌心。
找她的煩躁與她突然消失的不安在此時瞬間消散。
這一天。
梁裕白終于明白。
人是在清醒中沉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