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陛下……”
三人紛紛起身迎接紀宣靈, 而在此翹首以待,望眼欲穿已久的左相大人,忽然有了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必多禮……”紀宣靈徑直穿過二人走到雲幼清面前, 自然接過了他從陳庭手裏拿來的姜茶。
雲幼清看着他身上濺起的水跡,微微蹙眉,“去換身衣服, 莫着涼了。”
紀宣靈很享受雲幼清的關切,背對着左相右相笑得一臉蕩漾,嘴裏卻正經道:“多謝皇叔關心。”
說着, 便進寝殿更衣去了。
面對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老頭子的注視,雲幼清神情淡漠, 重新坐了下來,仿佛方才什麽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樂正均滿臉鄙夷,覺得他是惺惺作态。呂源……呂源已經沒什麽想說的了。
少頃,紀宣靈換了衣服出來, 施施然道:“二位大人有何貴幹吶?”
呂源已經等了太久,當即上前兩步搶白道:“陛下, 犬子年少無知,性情純良,與石山的案子絕無半點關系!還請陛下明察!”
紀宣靈自然知道呂思雍與此事無關,“呂大人無需緊張, 朕只不過是請呂公子到大理寺去坐坐而已。若呂公子果真清白, 朕還能屈打成招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能,呂源心道。
自家的兒子自己知道,呂思雍就不是個能吃苦的,屈打成招最是容易不過。
然而問題的關鍵,還是在于紀宣靈的态度。
呂思雍身上除了一個秋水坊東家的名頭, 再無半點能和此案搭上邊的東西。石山的事敗露以後,沒人往他身上想過,今次突然發難,說沒有緣由,呂源是絕對不相信的。
更何況,谷家那位庶子不一樣是秋水坊的東家,偏抓的只是他家兒子,豈非正是柿子撿軟的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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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人可是将犬子當街綁走的,這便是陛下所說,請人去坐坐而已?”呂源不滿道,“而且線索諸多,陛下又為何要緊盯着老臣唯一的兒子不放?”
紀宣靈眼神瞬間暗沉下來,“呂大人這是何意?”
“臣想請陛下給個說法。”
紀宣靈冷冷看着他,哂笑了一下。
這個老家夥,不會以為自己如今還有給他施壓的本事吧。
“呂源,陛下面前,你未免太放肆了!”樂正均橫眉豎目呵斥道。
“請陛下給個說法。”呂源叩首。
正是焦灼之際,二人眼中一直在旁喝茶看戲的雲幼清忽然開了口。
“呂大人,你這般咄咄逼人,本王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因與此事關系匪淺,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撓陛下?”
雲幼清會站在紀宣靈這邊說話,這是呂源和樂正均都沒有料到的事。并且三言兩語,将他打成了幕後指使的嫌疑人,稍有不慎,一個莫大的罪名就落到頭上去了。
比起暗地裏恨恨咬牙的呂源,樂正均看上去顯得更為驚訝,畢竟在很多人眼裏,呂源是攝政王的人。雲幼清打他的臉,與打自己的臉無異。
“行了……”紀宣靈最後出來總結道,“真相如何,屆時朕心中自有辯駁,呂大人還是莫要做多餘的事為好。”
這話無疑是一種警告。
呂源無功而返,紀宣靈轉頭看向仍處在錯愕中的樂正均,“右相還有何事?”
被這麽一攪和,樂正均險些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麽的了,回過神後,連忙和紀宣靈認真商讨起國事來。
一開始,他還頻頻看向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雲幼清,可雲幼清實在分了,期間完全不曾插過嘴,樂正均幾乎都要忘記有這麽個人存在了。
“樂正大人……”
過了一會兒,紀宣靈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做了個叫他不要出聲的手勢,勾勾手叫來了陳庭。
樂正均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只見紀宣靈同他耳語一番,随後便轉過頭來對他下起了逐客令。
“今日就到這裏吧,朕相信這些事右相定能處理好。”
“是,老臣告退。”樂正均這時才看到撐着額頭似乎已經睡着了的雲幼清,不由暗自唾棄。
當真無禮至極!
待樂正均離開後,紀宣靈這才走下來,細細端詳着他睡着的模樣。
“皇叔?”他湊到雲幼清耳邊,輕輕叫了一聲,不見他有反應,又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怎麽又睡着了?”
雲幼清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臉,頓時清醒了幾分。
他想了想,喚他道:“阿宣……”
紀宣靈眉眼彎了彎,柔聲道:“陳庭已去寝殿收拾好了,進去睡吧。”
熟料他搖搖頭說:“不了,我在這裏等曹儉過來。”
正說着,曹儉便來了。
先前雨勢頗大,曹儉身上多處被濺濕,唯有手中拿着的長條木盒,完好無異。
“見過陛下,王爺。”
他視線在二人之間逡巡了一圈,最終上前把東西交到了雲幼清手裏,“王爺,您要的東西。”
紀宣靈打量着這個普通的長條盒子,好奇道:“裏面是何物?”
“沒什麽……”說話間,雲幼清已将其拿到手中收了起來。
這讓紀宣靈更好奇了。
“給我看一眼吧皇叔。”紀宣靈勾了勾他的衣袖。
雲幼清不為所動,揮揮手讓曹儉下去了。
“沒什麽好看的,該休息了。”
雲幼清帶着東西就要走,然而越不讓看,紀宣靈越是抓心撓肺,忍不住出手去奪。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快,誰知道雲幼清早就防着他了,一推一擋,眨眼便過了幾招。紀宣靈顧忌他懷着身子,動作不敢太大,幾個來回後,盒子掉到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紀宣靈雙手唰地背到身後。
不管是誰先失手,主動認錯總歸是不會錯的。
雲幼清還未來得及生氣,紀宣靈低頭偷偷瞥了一眼,一下便看清了裏面的東西。
“這是……”
雲幼清以一個孕夫不該有的敏捷,飛快将東西收了起來,急忙否認道:“你看錯了……”
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雖只有匆匆一眼,紀宣靈還是看清了,眉開眼笑揶揄道:“皇叔不是說扔了嗎?”
那木盒之中,正是他在雲幼清生辰當日送給他的那一束海棠。如今盡數凋零,只餘些枯瘦的枝幹了。
“又撿回來了不行嗎?”雲幼清從未遇到過這樣想給自己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刻,抱着木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這會兒對紀宣靈滿懷怨怼,哪裏肯承認自己其實從未丢過。上次那樣說,是為了斷他的心思而已。
紀宣靈毫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他只知道皇叔還将他的心意留着,這已足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行行行,皇叔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順從地笑着,像個初墜情網的傻小子。
雲幼清又一次心軟了。
“替我收着……”他不由分說地将盒子塞進紀宣靈手裏,“你既然喜歡,就放好了。”
紀宣靈忙不疊點頭,“自然,我一定替皇叔好好收着,說不定将來還能給你我二人陪葬用。”
他這是已經想到合葬的事了。
雲幼清沒表示對合葬一事的看法,沉默着轉身往寝殿走去。紀宣靈在後面讨好似的勾了下他的手指,被懷着心事的雲幼清狠狠抽了一下。
他這一下下手可不輕,紀宣靈的手背瞬間就紅了。
這一幕被不知何故去而折返的樂正均看到,紀宣靈還沒開始在皇叔面前表演委屈,就聽他暴跳如雷道:“雲淨之!你這是做什麽?”
雲幼清照舊沉默以對。
他能說什麽?說陛下惹他不高興了,他在耍性子嗎?
紀宣靈上前将人護到身後,安撫道:“樂正大人,這是個誤會。”
樂正均臉色稍緩,但腳下堅定地站着。
他倒要聽聽,陛下打算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