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見面
居然是司韶。
又是他。
有時候人生還挺有趣。和一個人告別,以後的世界裏他幾乎不存在。但是當她一腳踏入對方的領地,哪怕離着那麽遠,司韶就像是海水,四面八方的湧來。
一米二單人床,床頭磁力貼挂着一張紙,上面是司韶的電話。
白莘莘一起床,就對着那張小紙條發呆。
聯系他?
她打了個哈欠,覺着能拖還是再拖一下吧。昨晚上都夢見他了,要是今天擡手就聯系人,弄錯時間狀态說錯話就不好了。
工作時間有彈性,代表着忙的時候忙到飛,閑的時候閑到要死。
家裏出事之後,也雇不起阿姨。出來租小公寓,白莘莘都是自己學着打掃衛生。
掃地拖地,洗衣。
基礎的家務活,她全都不會。磕磕絆絆勉強做完,家裏瞧着還算幹淨些,她也累得腰酸,趴沙發上恨不得按摩師飛的□□。
要趕緊工作,掙錢,還債,然後家裏請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再請一個做飯特別好吃的阿姨。事到如今,她也就不指望回到過去生活水平了。
掙錢真難。
白莘莘刷了幾次銀行APP餘額,殘忍的0.25晃瞎了她的眼。
哎。
嘆了口氣,她趴在抱枕上軟癱癱地,主動給羅麥德戳電話。
不開張,沒收入,喝西北風了。
“工作?你不是馬上要上綜藝了還要什麽工作!趕緊去聯系司韶!拿下這個常駐,你就一步登天!”
羅麥德也不知道風風火火些什麽,急吼吼挂了電話。
可她就是不想要聯系司韶啊。
白莘莘又拿出那個綜藝企劃來看。
盛年娛樂,這是司韶挂靠的公司,圈內的地位大概是top争奪一二的那種,人人都知道的大公司。
盛年的自家項目,每一個名額都是極其珍貴,自家藝人分都不夠,基本不會找外面的藝人來。
這是一個S級的綜藝企劃,主題就是四個字,‘吃喝玩樂’。
嘉賓會在每一期飛往一座城市的貧困地區,去探尋當地最好吃最好玩的,一方面是刁難嘉賓增添笑料,主要一方面則是推廣,通過名人效應來帶動當地旅游經濟。
一看就很紅,被扶持的那種大力度綜藝,上星絕對穩。
這麽好的綜藝企劃,說實話,白莘莘心動地恨不得原地跳個舞。別說她只是一個新人,一個小公司的小藝人,哪怕是有名有姓的藝人都很難接觸到的資源。
就這麽遞到她手中了。
接,就是司韶的情。不接,錯過這個機會,再想有這麽好的資源,難。
司韶的情啊……
白莘莘歪着頭戳手機,黑屏,她指頭點點點,什麽也點不開。
上一次,上上次,不知不覺,她已經欠了司韶幾次情了。
就算是她,也得心服口服誇一句司韶有度量。
但是她小氣。
不想見他。
那張司韶電話小紙條遞到她手中幾天了,她也沒有動動手指去輸入。
白莘莘模拟過,她要是真的給司韶打電話,第一句該說什麽。
‘你好我是白莘莘。’
做作。
‘好久不見。’
矯情。
‘大恩不言謝。’
輪不到她說。
無論說什麽,白莘莘都說不出口。
說她鴕鳥也認了,人生總有兩次慫局,豪橫了那麽多年,慫一慫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本來吧,她都這麽想好了,糊裏糊塗地,拖一拖,也許這事兒就過了。資源是沒有了,但是心裏能松一口氣。
周三晚上,羅麥德微信她一條消息。
[司韶老師的時間确認了。周六下午六點整,quiet餐廳,早點去別遲到。]
白莘莘驚了。
她确認了兩次,微信上發過來的內容都沒有變。
周六約她去西餐廳見?
還是這家有名的浪漫求婚聖地。
白莘莘盯着微信好久,搖搖頭,把腦袋裏的念想甩開。
餐廳可能不是司韶定的,不知道是助理或者經紀人。或許對方只是想要聊一些事,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所以選了一家隐蔽隐私性好的餐廳。
她對quiet餐廳的印象很好。環境不錯又安靜,主要是做的料理味道棒,挺享受的。
選擇這家餐廳的人,蠻有眼光。
這一次的見面,已成定局。
第二天一大早,白莘莘約了彭小洛商場見。
好歹是露過臉的人,她很聰明地戴了口罩,在商場門口等閨蜜。
姐妹倆順利會師,白莘莘目标明确,直奔奢侈品專櫃。
見面定下來了,她是一定避不開這次和司韶的見面的。既然如此,那她在這次見面,肯定要給司韶準備答謝禮。
閨蜜這邊問到了,第一次熱搜掰回一局的是他,活動現場保護她的,也是他。
這一次,又送來了一個綜藝。
無論如何,承了情,要給人家一個堂堂正正的回答。
她別的不會,選禮物有一手。
“所以你現在是要給司韶買個禮物?”
閨蜜倆手挽手,關于白莘莘的情況彭小洛了解了,好奇問:“姐妹,你怎麽想的,你确定人家是想要你一個回禮?”
奢侈品專櫃人來人往,大多都是打扮得體舉止優雅的女士。偶爾身邊有跟着男士同行的。
白莘莘混跡在其中,也是讓人一眼亮的存在。高挑纖細,膚白貌美,口罩也遮擋不了她吸引人的容貌。
她身後甚至還有人遠遠綴行,她不敢大聲說話,只唇動了動:“要不要是他的選擇,回不回禮是我的禮儀。”
她白大小姐的教養,從來都不占別人便宜,得到好處必然會回報。換到誰身上都一樣。
閨蜜倆進了一家奢侈品專櫃,白莘莘從小練出來的,眼睛毒辣,大概掃了一眼,快速略過一些劣等選擇,擡步就往精品櫃走。
“姐妹。”
彭小洛一把拉住她,低聲說:“你兜兜裏還有幾個錢,回禮要幾萬嗎?”
白.身無分文.貧窮少女.倔強莘莘:“……我不管,我不能讓司韶看我笑話!”
高中時,她是所有人追捧的頂級富少女,現在進圈她已經是個灰撲撲小新人,讓司韶幫忙的那種。要是在讓司韶親眼見到她的貧窮,那也太殺人誅心了。
彭小洛生拖硬拽把人弄了回來,頂着櫃姐奇怪的目光,指了指最平價的展櫃:“姐妹,你這個禮物送出去就是肉包子,毫無價值,随便買個糊弄糊弄就行。”
“更何況,”彭小洛壓低了聲音,“分手後還給前男友送好東西,你就不怕他以為你對他,餘情未了?”
白莘莘:“不可能。”
她反駁地那麽快。根本都不用過腦想也知道,司韶要是還能以為她對他餘情未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司韶腦子壞了。
公私分明,該給人家的回禮,白莘莘一點也不少。
她重新回到專櫃前,憑借多年接觸奢侈品的經驗,她練就了毒辣的分辨力。所有珠寶在她眼中過一遍,就心中有數。
“這個,還有這個,拿給我。”
她手一指,選擇了一對翡翠袖扣和黑面寶石袖扣。
翡翠的顏色要亮一點,色澤也通透,算得上不錯。黑色寶石的要更穩重些。
兩對袖扣各有優勢,白莘莘無需櫃姐,自己辨認中,身側插進來一句話:“這位小姐審美真棒,再給男朋友選禮物?”
回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身側站着一個男人。二十多歲的初成熟男人西裝筆挺,有幾分原生帥氣,又打扮過,把這幾分帥氣擴大,帥氣又幹淨的男人,在人群中也是會讓人多看一眼的那種。
男人笑得坦然,指了指專櫃:“我不擅長挑選,如果這位小姐順手,可以麻煩幫我也選擇一對嗎?”
白莘莘收回視線,低頭繼續對比袖扣,客氣而疏遠:“我不擅長,這位先生自己選吧。”
男人沒有多追着說什麽,靜靜在一側。專櫃前的這個少女,口罩遮了她大半張臉,可露出來的那雙眼睛,幹淨漂亮,漆黑的星眸看一眼就醉人。
他敢打賭,口罩下,定然是一張吸引人的漂亮臉蛋。
白莘莘見多了這種人,也不搭理,繼續對比袖扣。
按理說,黑色的更适合司韶一些。他冷清的氣質,性冷淡的畫風,永遠是簡單的基礎色,越幹淨,越适合。
但是這對翡翠的袖扣,從設計上還有材質,都戳中了她的心。
漂亮。
有點難抉擇。
司韶應該不會戴她送的禮物吧,畢竟是分手前女友送的回禮,收下之後,要麽轉送要麽在儲物間吃灰,才是這對袖扣标準的以後。
這麽一想,她輕松多了,反正對方又不戴,索性按照自己的審美選擇了翡翠袖扣。
信用卡一刷,就是七萬。
白莘莘心疼地小臉皺成一團,接過禮盒包裝袋,感覺心都在滴血。
七萬啊。
等于她直接把酷了合作推廣的酬勞,全送出去了。
沒事沒事,人家牽線搭橋還幫忙解圍的,這份錢花在他身上,應該的。
在心裏勸了自己幾遍,白莘莘解決了一樁大事,挽了彭小洛胳膊要離開,身側那位男士順手指了指黑色寶石的袖扣。
“這一對,麻煩給我包起來。”
白莘莘腳步一頓,總有那麽幾分不太舒服。
算了,她懶得惹事。
專櫃外,有個打扮漂亮的女孩子一直打電話,擦着白莘莘的肩膀剛過去,然後猛地擡頭,幾步追了上來。
“剛剛那個男的我怎麽看着有點眼熟啊。”彭小洛勾搭着白莘莘的手,滿臉疑惑,“我總覺着,有可能是咱們圈子的。就是看着比我們大幾歲。該拍個照問問的。”
白莘莘毫不在意:“管他誰,別用那種眼神盯着我看就行,煩。”
彭小洛樂了。
自家閨蜜從少女時期起,走到哪裏都是人群焦點,想方設法引起她注意的男孩子,多到能組團了。
這麽一算,閨蜜身邊最少有人追的時候,反而是高中,她跟着司韶跑,和司韶交往之後。
“喲,白大小姐啊。”
倆人說笑着呢,穿着高跟鞋打扮時尚的女孩子噠噠噠跑回來,大剌剌攤手擋在了白莘莘面前,上下打量她手中的品牌logo袋,笑出聲:“有段時間不見了,不是聽說你家破産了嗎?”
女孩子嘴皮子翻得可快:“怎麽還買得起PO家的袖扣?難不成你真嫁給王家小兒子了?”
“王少舍得讓你出來站街,當個小藝人啊?”
直面而來的惡意,一點都不掩藏地。
白莘莘停下腳,盯着那得意洋洋的女孩看了兩眼,茫然地問彭小洛:“她誰?”
網紅臉女孩得意地笑容瞬間僵硬。
彭小洛用了更久的時間辨認,那女孩子臉已經青到發黑,黑成鍋底了,才不确定說:“好像是周峰以前的小情兒?想來你生日宴被周峰妹妹一耳光打回去的那個。”
白莘莘恍然大悟:“原來她臉消腫了是這樣啊。”
“前後差距挺大的,你記性不好,認不出來很正常。”
彭小洛挽着白莘莘的手,閑庭漫步地和那女孩擦肩而過。
“有特點的我還是記得住,她的特點就是,臉一直腫着?”白莘莘說的認真。
“可不是,應該是一直整容,沒恢複就到處跑吧。”
網紅臉女孩氣得快咬碎牙,狠狠跺腳。那男人剛好走出來,她立刻揉揉臉換了一副笑容,靠了上去。
不等她說話,男人目光還落在遠去的女孩身上,問她:“你認識?她是誰?”
沒有點名是誰,但是女孩立刻反應過來男人說的,就該是白莘莘了。
她表情談不上好。
“她啊,白莘莘啊。白家的那個女兒。白家不是馬上破産了嗎,她現在都已經去娛樂圈當小藝人,路邊站街了。”
女孩惡意貶低:“誰知道現在在做什麽呢。”
男人抽回女孩抱着他的手,眼底浮起一絲炙熱。
白莘莘。
白家保護了多年的那個小女兒。
原來就是她。
商場遇上的陌生人和網紅臉,白莘莘一回家就抛之腦後,完全想不起來。
這種人在她這裏一點存在感都沒有,根本比不上她接下來要面臨的重要事兒。
西餐廳啊,如果不是她知道,過去談事情的,這就是一個最浪漫的約會。
可惜了,不是。
周六下午三點,白莘莘還是拿出衣櫃裏,今年買的春夏新款。
白色紗質泡泡袖系帶襯衣,配了一條黑色緞面的半身裙,一雙黑色高跟涼鞋,顏色簡單,拿來穿在工作場合,也挑不出錯來。
還好,她還有沒有賣掉的鑽石耳環和一個紅色山羊皮手包,不然她連配套搭配都沒有。
臨出門的時候,白莘莘猶豫半天,還是打電話給經紀人,讓車來接。
萬一她缺錢,這一身恐怕也要賣掉,二手再打折,買了起碼能把七萬的信用卡還了,可不敢去擠地鐵了。
大寫的貧窮少女白莘莘,一身高奢站在酒店門口,一看時間五點三十。
來早了啊,還有半個小時,這麽早要不去旁邊坐一會兒算了。
白莘莘剛轉身,身後司機一腳油就走,完全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小羊皮的,她不想走太多路。算了,來都來了,那就只能先進去了。
這樣也好,她是來道謝的,比人家先到,這是禮貌。
雖然她白大小姐,基本沒有等過什麽人。
上一個讓她等的,還是還沒有交往時的司韶。
還沒交往時的少年,真的,冷淡到像是冰雕,捂不熱,融化不了。不過交往後的他,仿佛就是藏着一座火山,時刻要融化她。而那時候的他,從來沒有讓她等過一分鐘。
無論做什麽,在哪裏,他都會提前在那兒等着她。讓她一眼就能看見。
白莘莘出電梯的時候還在想,當初的自己哪裏來的那麽大熱情,把一座冰山給融化了?
“您好,白女士,12號桌,我給您領路。”
服務生鞠躬微笑,溫聲細語走在白莘莘跟前。
白莘莘愣了愣,沒想到這麽久沒來,服務生還記得她啊。
六米挑高的餐廳大堂,暖白色水滴燈螺旋式微微轉動,天花板是浩瀚星空銀河,點綴着閃爍的星光燈。
長長的走廊兩側是花架,花橋造型各異,背後妥善得隔離開座位,三面不見,十分隐蔽。
“今天人真少。”白莘莘環顧一圈,發現就她一個客人,這個情況可不多見。
quiet餐廳在正值飯點的時候,來往人客很多。尤其是下午晚上,隔三差五就是求婚現場。
她一路走來,整個餐廳很安靜,只有她的高跟鞋咯噔聲,途中遇上的服務生彎腰鞠躬問好,紛紛給她讓開路。
服務生:“今天是包場。”
白莘莘一愣。包場?她當初也沒有這麽大手筆,玩這種浪漫。
難道又是一個求婚現場?
那司韶定在這裏,是不是因為特殊身份,和對方定的位置遠,才成功的?
這麽一想,服務生可能是見她熟客,才領她進來的。
熟客還真方便。不過白莘莘還是要說明。
“我今天不是一個人。”
白莘莘固然想自己享受一頓美食,但是今天是司韶安排的,他可能定了座位。
“預訂的人,也許是司先生?”
白莘莘不知道是誰預訂的,可能是司韶的經紀人或者助理,但是對方姓什麽,她又說不出來,只能報司韶了。
服務生依舊保持一臉微笑。
“白女士,沒有錯的,12號座就是司先生給您預訂的。司先生已經到了。”
12號座,就是那個三面落地窗,可看夜空,可俯視夜景的王冠寶座。
這麽絕佳的位置,不該是人家求婚的人定的?
白莘莘:“今天包場的人沒定12號桌?”
“白女士,您說笑了,今晚包場的人,自然是定的12號桌。”
服務生讓開身,微微鞠躬伸手:“12號桌到了。”
半面昏暗的暖光下,窗外本該是黃昏的尾巴,三面落地窗卻染着一層黎明藍,暗色,安靜,又神秘。
小小的長方形餐桌上插着鮮花,玫瑰花瓣鋪滿一地。
白色襯衣的俊朗男人坐在暧昧的昏暗中,似有所感,擡眸。
四目相對,白莘莘腦子暈乎乎地想,這一次,司韶也沒有讓她等。
時隔五年,他依舊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