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結婚
服務生悄然退下,星光雲朵的燈散發着溫柔的暖光,司韶硬朗的輪廓,在柔光的陰影下,多了一分白莘莘不熟悉的晦暗。
司韶挽起袖口,起身拉開另一側座椅。
白莘莘懷着複雜的心情落座。
對面的男人手捧玻璃水杯抿了口,咔噠輕輕一聲,水杯放回餐桌上。
好近。
上一次見,兩個人之間最近還隔着一人寬的距離,而且還是并排,不刻意回頭,根本看不見對方。
隔着窄窄的餐桌,兩人之間距離近到白莘莘能看清司韶眼底的一片暗色。
疲憊。
她扣着指甲。
之前好像是聽人說,他前段時間進組去深山拍了三個月的戲。
難怪,又是黑眼圈,又是一臉的倦意,恐怕回來之後也沒有怎麽休息好的。
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堅持去給自己好友的品牌站臺,還幫了她。
匆匆一眼,白莘莘收回視線。
服務生端上來餐前面包,然後悄然離開。
12號座只剩下兩個人。
也不知道餐廳服務生得到了什麽奇怪的指令,在周圍點着蠟燭,遠處的舞臺,小提琴手拉奏着溫柔的情調。
白莘莘喝了口水。
好尴尬啊。他怎麽什麽話都不說,盯着窗外發呆。
難道就沒有什麽想說的,要讓她先開口嗎?
說什麽,第一句到底要怎麽開口!
道謝,舊事不要提,假裝是剛認識。司韶肯定不想有人提起他以前的舊事。
被豪橫少女強搶做男朋友什麽的,完全不符合他現在九億少女情人的影帝身份。
放下水杯,白莘莘張嘴:“……”喊什麽?
司韶?司老師?
工作場合還好,心無旁骛,跟着旁人一起喊,怎麽都行。私底下就兩個人獨處的時間,太容易讓她分心了。
怎麽喊都不對。
也是絕望,見面之後,她居然真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本來吧,當初那場分別過後,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有什麽以後再見的時候,要怎麽做。
那會兒她想得簡單,反正自己要什麽有什麽,等她成年了,他要什麽,她都可以給。
只能說造化弄人,她最底氣十足的準備完全沒有用,誰讓她落魄了。
現在好了,最落魄的時候,被司韶幫助了,她連一句開場白都說不出。
白莘莘,我看不起這樣的你!趕緊想法子打破僵局!
白莘莘心裏努力踹醒自己,氣沉丹田擡眸,面對面而坐的司韶手指撐着下巴,靜靜看着她。
準備好的話到嘴邊,腦子一蒙,忘到九霄雲外。
他在看她。
難道她剛剛那個糾結的模樣,司韶全部看在眼中了?
白莘莘抄起水杯咕嘟。
丢人。
司韶身上好像有一個‘白莘莘被動丢人’按鈕,只要她在司韶跟前,總會自動開啓。
服務生腳步輕輕而來,端來了前菜。
魚子醬,海膽,兩杯青檸汁。
白莘莘這杯青檸汁杯口,還插着一朵玫瑰花。
這……情調倒是做得好,一看就是熟門熟路的求婚小助手。
這種情調做得越好,她就越尴尬。
白莘莘捏着叉子的力度,手指頭都發疼了。
太尴尬了,讓她想到當初,她試圖用金錢打動司韶,在西餐廳準備了完美情侶晚宴。
她一個人對着空座位,一邊吃一邊氣,氣到吃不下去,服務生問人還來不來,第二人份還上不上,她還嘴硬,說只有她一個人,她一人吃兩分。
頂着服務生詫異又同情的眼神,最後她一個人吃完了兩人份,回家就胃疼。
賭咒發誓第二天就要和司韶劃清界限,再也不追着他跑。
少女時期的追人,幾乎就是整個人全身心的投入,也容易傷神。
不敢想,想起來都尴尬到想當場離世。
還好,上了菜,能稍微緩解一下尴尬。
司韶沒動菜,喝了口清檸水,視線掃過少女粉頰,垂眸,繼續喝水。
兩個人坐在浪漫情調的氛圍裏,像是陌生人拼桌。
她不說話。
司韶無意識地轉着水杯,緊緊抿着唇。
她不想和他說話。
也許是西餐廳見多了溫馨浪漫的求婚現場,服務生将包場的主人公自然帶入求婚,推着餐車而來時,餐車上除了一盤前菜,之外都是心形蠟燭和玫瑰。
甚至還有一串氣球。
服務生含笑将氣球遞到白莘莘手中,告訴她,可以把氣球綁在手腕上或者椅子背後。
司韶到底在搞什麽?
白莘莘看了他一眼,只發現他臉色比她剛進來時,冷淡了些,面對服務生弄出來的花樣,一個眼神都欠奉。
氣球綁在了椅子後背,粉色白色的氣球串兒在身後空中飄來飄去,一看就是周圍有人用了小力度鼓風機。
白莘莘回頭戳了戳,雖然有點尴尬,但是這些小東西,的确很容易讨人歡喜。
回眸,餐桌上是一盤法國貝隆生蚝。
她一愣,脫口而出:“怎麽是生蚝,你不是過敏嗎?”
她記得很清楚,高中時候第一次和司韶吃西餐,他別的都吃,唯獨對生蚝過敏。
西餐廳就算是他助理經紀人定的,總該知道他不吃生蚝的吧,沒有提前告訴主廚嗎?
司韶飛速看了眼女孩,她一臉的不贊同,微微皺眉,明顯是對此表達不滿。
等待,焦慮,急躁。
一瞬抹平。
“你吃。”
司韶放下了水杯,終于拿起餐刀。
白莘莘盯着生蚝。
這家西餐廳的食材選用的都是最新鮮的,直接空運來現場料理。她之前吃過許多次,口感十佳,只需要看着就能想象到嫩嫩的肉在口中的絲滑。
但是吧……
她遺憾地收回眼神,說:“我不吃,我生蚝過敏。”
司韶一愣,看白莘莘時,眼神裏多了一絲深意。
“你之前很喜歡吃。”
不知道為什麽,白莘莘從這句話中聽出來了詢問。
之前就能好好吃,怎麽現在就過敏了。
但她真的不是騙人。
說來也奇怪。
她之前的确挺喜歡吃生蚝的。有一家生蚝自助餐廳,她經常約同學朋友去吃。
完全想不到,就在他們分開後的有一天,忽然地,她吃生蚝過敏,起了許多紅疹子,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在醫院抽血化驗才确定,和她的胃心心相印多年的生蚝,現在對她過敏了。
“換掉吧。”
白莘莘難得能來這家餐廳用餐,不忍心浪費一道菜,對司韶說,“你跟我都吃不了。”
司韶定定看着她,那個眼神有點深沉,她連忙移開視線。
不得了,二十幾歲的司韶,這個氣場完全不是她能招架得住的。
白莘莘豎起一側的菜譜,躲在後面露出惋惜的表情。
早知道現在的司韶她惹不起,當年就該趁着她膽大,司韶內斂的時候,好好弄羞他,這樣想起來才不虧嘛。
服務生來溝通,很快将生蚝替換成了香煎鵝肝。
兩人動了刀叉。
剛剛因為生蚝,順利的說出第一句話,白莘莘吞咽下口中的鵝肝,笑眯眯看向司韶。
男人的舉止十分賞心悅目。
當初全靠白莘莘教的西餐禮儀,現在他做出來,已經是娴熟的優雅。
他垂着眸,咀嚼口中食物,似乎感覺到了白莘莘的目光,半響,擡眸看她。
“剛剛沒好意思說出口,之前的事情,謝謝了。”
司韶放下刀叉,飲了口香槟。
白莘莘敏銳地跟着放下刀叉,坐直了身體,心中暗想,來了來了,正事來了。
不管說什麽,她都能笑呵呵地,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要是還給司韶看她的憋屈臉,指不定會讓他想,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才會幫助這個小氣又傲嬌的前女友。
她可是經歷過起落起落落落落的人,這點小場面,只要豁得出去那一絲自尊心,就沒在怕的。
不管司韶說什麽,都要大氣的表示,你說得對。
做好心理建設,白莘莘坦然笑臉面對。
“嗯。”男人簡短的應了聲。
白莘莘準備在嘴邊的四個字,慢慢咽了回去。
行,話題終結者,不配有下一句。
話已經開了口,也不怕下面繼續了。
白莘莘道了謝,如果要表達滿滿的誠意,最好就是道個歉,表達一下意外把他牽連兩次,接連曝光的問題。
讓白大小姐道謝還勉強能做到,道歉,她還真沒有做過。尤其是給司韶面對面的道歉。
不行,換一個。
“之前的事兒讓你費心了。”白莘莘揣摩着分手前男友應該有的心理,暗示他兩個人的意外交集只會止步于此,“都是意外,以後我多注意點,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一對上司韶的視線,白莘莘險些往後仰了仰。
話說的好好地,怎麽忽然冷了臉了?
司韶平時的确沒有什麽表情,常年冰塊臉,外人很難分辨出他的情緒。她不一樣,怎麽也是和司韶有過最親密關系的人,司韶一抿唇,她熟悉地發現,他心情又不好了。
白莘莘反應過來,她又在習慣性地猜他了,連忙凝神,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搞清楚,面前的人不是你那個冷情又容易害羞的小男朋友,人家早就長成氣場壓人的大男人了。
司韶一杯水見底,輕輕咔一聲,擡頭看她。
“綜藝你不要?”
她想要啊!這麽好的綜藝怎麽可能不要。
白莘莘心都在滴血。
“但是,要這個綜藝是不是有條件啊。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話音剛落,對上司韶的眼神,白莘莘想打自己嘴巴一下,瞎比喻。
司韶八成以為她在故意揶揄他呢。
剛交往的時候,白莘莘黏着司韶,動不動就想要和他在一起。高二生,學習繁重,在學校能找到的空隙就是午休時間。
司韶給白莘莘做了一個小冊子,裏面貼着他自己畫的午餐券。用一張,就能一起吃午餐。
每天她想和司韶一起吃午飯,就撕一張下來,貼在司韶的小冊子上。
第一次用,白莘莘滿心以為,是在食堂裏,她都想好了,要在那些看她笑話,覺着她追不上司韶的人面前,好好炫耀一番她的男朋友。
為了一張午餐券,白莘莘專門從家裏拿了一整套衣服鞋子和配飾來,在學校裏,大家都是穿校服,午休時候穿便裝不是不可以,但是要低調。
她的低調選擇是白襯衣及膝裙這種基礎款,任何人都穿,就是撞見老師也不怕的。
但是白莘莘偏偏別具一格,穿戴好了,又不樂意,她非要穿司韶的白襯衣,眨巴着眼委屈地癟嘴,少年看着她無奈,只能把櫃子裏準備的幹淨襯衣給她穿。
然後,她穿着司韶大一圈的襯衣,悄悄化了妝,得意地像個花孔雀抖擻着羽翎,準備挽着男朋友,去看那些看她笑話人的笑話。
午休時間,她都在心中給自己安排了一出大戲,沒想到司韶帶她偷偷溜出學校。
她看不見那些人的表情,不高興,嘟着嘴。委屈巴巴地。司韶那會兒不知道她為什麽不高興,也不懂怎麽哄她,只第一次主動抓着她的手,牽了她一路。
攥到兩手汗濕,都沒有松手。
那一點點的不高興瞬間煙消雲散,白莘莘立馬抖擻起來,得意地快飄起來。
等走到學校一百米外的巷子裏,有家老嬸兒的店,白莘莘又不高興了。小小的一個蒼蠅館,來來往往都是庸碌的人群,吵雜,繁亂。她哪裏來過這種小館子,想着是司韶帶她來的,勉強憋着氣忍了。
然後,司韶讓她一個人坐在後廚門邊的小凳子上,脫了校服外套,挽起袖子,熟練地在廚房裏叮叮咚咚忙碌。
白莘莘雙手托着腮,看傻了眼,然後,一顆小心髒,差點要被對司韶的歡喜給溺滿。
他是親自做飯給她。
嬌氣的大小姐乖乖坐在蒼蠅餐館的小後廚裏,落在少年背後的眼神,甜蜜的歡喜。
她滿足了,原來這是他的午餐券。才不要拿去食堂,給那些觊觎他的女孩子看呢!這是她一個人的司韶。
從來不在無用事情上浪費時間的司韶,在忙碌的學習之中擠出時間來,專門做飯喂他養的嬌氣包。
這是白莘莘最為珍貴的午餐券。
擁有所有頂級餐廳會員的嬌氣大小姐,乖乖陪在司韶身邊,心心念念着那家午休歇業的小餐館。
少女的她舍不得撕午餐券,撕一張,就少一張。萬一撕完了,司韶不和她一起吃飯了怎麽辦。
她用幾張就心疼,就想盡一切耍賴的辦法,黏着他撒嬌,用一張就隔三差五提出各種奇奇怪怪的要求,來兌換午餐。
他從沒拒絕過。
還是後來,白莘莘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司韶給她的那一冊午餐券全部都貼滿着,沒有一個空。
那是對白莘莘一個人開放的,免費的午餐。
不需要任何條件,司韶從不因為午餐券提出要求,只要她想要,他就給。
也是司韶最落魄時期,他能給白莘莘的全部。
白莘莘回過神來,自暴自棄:“行,就算有,但是不是現在。現在我沒有午餐券。”
誰知道司韶眼神更冷了,淡淡瞥了她一眼,扭過頭去。
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夜幕。
落地窗外是五彩斑斓高樓大廈的夜景燈光。他的側臉安靜,又孤寂。
她說錯什麽了?
“我是說,你給我這個綜藝,總不至于是看我混得慘兮兮,扶貧吧。”白莘莘故意打趣自己。
司韶轉過頭來,手指撐着下巴,眼神淡漠中,又有一股子白莘莘熟悉的無語。
搞不懂。
白莘莘不想浪費美味的菜肴,黑松露澳洲龍蝦球還算入得了口,趁着司韶不搭理她,吃吃吃。
等她放下餐具,司韶忽然說:“有條件。”
白莘莘坐直了背,聽見有條件,她反而松了口氣。有條件好呀,有條件,證明這就是一場交易,司韶又不會刻意刁難她,她能給出的條件,能讓司韶看上的,也只會是他想要的。
如此一來,銀貨兩訖。
幹脆。
“什麽條件你說,我能做到的一定答應你。”
白莘莘誠懇說道。
司韶就這麽就着暖調的柔光,靜靜看着女孩一臉認真,仔細看,甚至還有兩份歉疚。
對他的虧欠。
司韶忽然想看見白莘莘聽見條件時的表情,于是他目視着她,慢條斯理說:“和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