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暗
出去旅游了?
這是在逗她呢。
白莘莘不敢信, 松開手噠噠噠順着熟悉的石壁繞了過去。
竹栅欄,農家小院, 上了鎖的三層小樓。
門上挂着鎖。
白莘莘拽了拽,的确是鎖死的。
“她們出去旅游了,沒告訴你?”
“對。”
司韶跟在她身後,遞出鑰匙讓她開門。
自從司韶出道之後,這裏的農家小院已經裝修過一次。原本是三層小樓,現在還是三層小樓,只是加固了外在,內裏重新更替。而小樓裏面用了多年的家具,該淘汰的淘汰, 換上了新的家具。半新半舊, 都是以木質舒适為主, 還是适合老人家的陳舊畫風, 也是最适合家裏有老人家的簡單方便。
一樓客廳,還攤開着一本雜志。
雜志封面是司韶。
角落裏有一個雜志櫃, 滿滿的,都是有司韶的雜志。
這都是司媽媽和外婆, 一點一點收集的。
白莘莘坐在沙發上, 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一副什麽樣的表情。
大老遠地, 從高鐵換到大巴再到小車一路颠簸,就是為了來寬慰外婆,結果兩個長輩結伴出去旅游了。
提前幾天就在安排這件事,司韶居然都不知道。
兩個人傻瓜似的, 買了一車的禮盒回來。
小樓建地面積不太大,一樓只有客廳和廚房,司韶脫了西裝外套, 随手搭在沙發上,挽起袖子。
“吃什麽?”
白莘莘反應過來,摸摸肚子。
是哦,他們坐車三四個小時,臨出發前吃的早餐,到現在早就空肚子了。
男人白襯衣西褲,單手解開領口一顆紐扣,打量了眼廚房門口,随手取下牛仔藍圍裙,套在自己身上。
系帶。
這圍裙偏小,穿在他身上,勒着他的腰,細細地。
白莘莘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兩手一握,剛剛好。
司韶回眸,她猛地移開視線,手在空中胡亂舞動。
“吃什麽?”
男人耐着性子重複問了句。
“家裏有什麽我吃什麽。”
白莘莘不挑食。或者說,不會做飯的她在大廚面前,沒有挑食的資格,吃人嘴短,天生矮他一頭。
家裏兩個字,取悅了男人。
司韶眼神柔軟了些。
小姑娘坐在沙發上,扭着腰,似乎是坐得時間太長了,她坐不住,又站起身來,活動着筋骨。
他垂眸,進到廚房去。
冰箱內早早都準備好了新鮮蔬菜水果,他隔着廚房門,看了眼女孩。
瘦了些。
他招手:“過來。”
白莘莘噠噠噠跑到廚房門口:“請吩咐!”
話音剛落,她眨巴着眼,慌亂躲開司韶微怔的眼神。
糟糕。
司韶穿着圍裙站在廚房裏的這個模樣,太迷惑她了。一時之間,居然還以為是她的男朋友安心午餐時間。
司韶也被這一聲,喊得心思晃動。
“去張阿姨家,買一只烏骨雞回來,”
司韶頓了頓,問:“還記得張阿姨家嗎?”
白莘莘忍不住兇巴巴瞪了他一眼。
也不回答,轉身就走。
司韶繼續洗着蔬菜,身後傳來咔噠的關門聲。
生氣了。
他手上停下,撐着流理臺,半響沒動。
…
呸,來前男友老家真的是受|虐呢。
居然要去張阿姨家,找張阿姨買烏骨雞。
白莘莘一路走一路踢路邊的野草,悶悶不樂。
要知道她在張阿姨那兒,可是丢了大臉的。
高二的暑假,她和司韶剛剛在一起的時候,舍不得分開,非要跟着他來小清村。
家裏有長輩,她身邊有大姐姐,兩個人在村內真的想獨處,不容易。
那天是張阿姨出門,讓司韶來幫忙給院子裏的雞撒一點糧食,白莘莘就黏了上來。
兩個高中生,給雞撒了米,無事可做,看上了張阿姨家客廳大門。
農村,大多大門不關,敞開着。
他們倆手牽着手,溜進大門背後。
少年司韶對她攤開手,她立即投入他懷抱。
緊緊抱着,不撒手。
兩個人不知道抱了有多久,等聽見張阿姨說話聲和腳步聲,白莘莘急匆匆要跑,一扭頭,自己的頭發挂在司韶紐扣上了!
張阿姨回來時,和門背後緊緊抱在一起的一對高中小情侶面面相觑。
然後,發出驚天動地的狂笑。
先來無事,安靜的小村莊到底能有多無聊呢。
大概就是白莘莘走出門,路上遇見的所有人都笑呵呵跟她打招呼。
“和阿韶搞對象了?”
“小姑娘別害羞,阿韶好小夥兒,你們搭。”
“下次記得把頭發紮起來,好親。”
白莘莘出門一百米,差點自燃了回來。
從那一次之後,她對張阿姨家,敬而遠之,寧可繞兩條路,也不要從張阿姨家門口過。
現在還要她去張阿姨家買雞?
白莘莘站在路邊,左側就是張阿姨家了。
她們家養殖了不少烏骨雞,除了給城鎮供應,大多數都是鄉裏鄉親買了。
她眼疾手快攔住了一個路過的小男孩。
男孩七八歲,胖墩墩地。
“小朋友,姐姐給你錢,你幫我去隔壁張阿姨家買一只烏骨雞,我給你辛苦費。”
小男孩一口答應了:“行,姐姐你應該不會抓,我給張奶奶說,直接送你家,給你送到哪?”
白莘莘指了指身後:“有顆核桃樹的……”
“司奶奶家!”男孩子恍然大悟,“好,姐姐你等着。”
白莘莘放心了。
看,她不用見張阿姨,一樣能搞定。
幾十秒後。
小男生中氣十足的喊出聲:“張奶奶,選一只烏骨雞,司奶奶家兒媳婦要的!”
白莘莘:“……”
???
她笑容凝固,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眨眼。
嗯?
剛剛小朋友,喊她什麽了?
又是十幾秒,然後胖墩墩的張阿姨,一邊擦着手一邊疾步走出來,一眼就看見門欄外捂上臉就要跑的白莘莘。
“司家小媳婦吧!來了就來了,怎麽還不好意思喲,阿姨又不笑話你。”
白莘莘崩潰地放下手。
這是一頓讓白莘莘整個人都抵抗的寒暄。
也不知道張阿姨對她哪裏來的熱情,牽着她的手去選雞,熱情的要幫忙殺了拔毛收拾好,還一直跟她話家常。
“一說司家小媳婦,我就知道是你,這幾年沒跟阿韶回來,是不是怕影響阿韶啊?”
“沒事,我們早就被打了招呼的,阿韶的事,一個字都不給外面說!你放心大膽的回來,都是鄉裏鄉親的,早就認識你的,一家人。”
“哎喲,早先司姨擱哪兒說,今年要有孫媳婦了,我就知道你們要結婚了。好事兒,這事業好了,也成家了,下一步……”
白莘莘聽着光點頭,點頭點頭點頭,不管聽到什麽都是:“張阿姨你說的對。”
張阿姨猛地伸手,在白莘莘肚子上摸了一把:“是不是該要孩子了?”
白莘莘剛點頭到一半:“阿姨你說得……”
她僵住了。
要孩子?
這個進度快得是不是跨越山和大海了?
這個頭沒法點,她現在點頭,下一刻小清村恐怕都知道她是回村來養胎了!
張阿姨看她臉色就知道沒有小孩,遺憾地聳肩:“哎喲,等小孩子還要兩年哦。”
白莘莘沒法搭這個話,只能尬笑。
張阿姨幫忙處理雞,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将将收拾好呢,院子大門被敲了敲。
“張阿姨。”
還穿着圍裙的英俊男人禮貌地對張阿姨點了點頭。
“我來接她。”
張阿姨亮着眼招呼:“阿韶來了,快來,我跟你媳婦說話呢!”
司韶駐足在白莘莘身側。
她已經在張阿姨的戰鬥力之下,即将舉白旗宣告投降了。看見司韶,她癟着嘴,投去了一個無比委屈的眼神。
司韶假裝沒看見,接過處理好的雞,道了謝要給錢,張阿姨卻怎麽都不收。
“你們剛結婚小兩口,來阿姨這兒拿個雞還給錢,太見外了!這就當阿姨給你們的新婚禮物,早點生個娃娃,阿姨就高興了啊。”
司韶一手拎着雞,一手牽上白莘莘的手腕,點頭:“好。”
“謝謝阿姨。”
他又對白莘莘低語:“給阿姨說謝謝。”
白莘莘提線木偶似的,對張阿姨道謝。
“謝謝阿姨。”
新婚夫妻回家的路上,已經來了不少的人打招呼。
“阿韶,今年領媳婦回來了?”
“喲,阿韶媳婦,好久不見,小姑娘越來越漂亮哈。”
白莘莘一路禮貌微笑,笑到進門,直接臉一垮,癟着嘴。
她已經能想象得到,所有小清村的人都知道她跟司韶回來了,她和司韶結婚了。要不了多久,保镖姐姐的妹妹也會知道,姐姐會知道,那就等于……爸爸媽媽都會知道!
白莘莘一頭紮進沙發裏,悶着聲抱怨。
“都怪你,讓我去買雞,害死我了。”
這嬌氣的抱怨,反而讓司韶唇線揚了揚。
“嗯,怪我。”
他好脾氣地攬下罪責。
“給你炖湯道歉。”
“我要吃板栗雞!”
白莘莘一被順着寵,小嬌氣立馬來了。
司韶還真找到了板栗,給她準備。
除了雞湯外,其餘的菜品都做得七七八八,電力鍋裏炖着香噴噴的雞湯,司韶回頭喊人。
“吃飯。”
沒有回應。
司韶心中忽地一沉,他放下手中的湯勺,摘了圍裙大步而出。
然後,驟然放輕了腳步。
她睡着了。
小姑娘許久沒有這麽疲累過。連番轉車幾個小時,還要和她本就羞于再見的長輩寒暄,身心疲憊。
她躺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閉着眼睡着。
不知是巧合,還是意外,她的懷裏,抱着他的西裝外套。
司韶喉結滾動,站在原地半天沒動。
…
白莘莘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睜開眼,漆黑一片,她伸手去摸燈的遙控器,摸了半天沒摸到,一翻身,身體懸空直接栽倒沙發下。
黑暗中的動靜很快引來了司韶。
他黑暗中夜視能力極強,一眼就看見地上的白莘莘。
司韶皺眉,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輕輕用力,直接把人提起來放回沙發。
“司韶……”
白莘莘睡蒙了,身邊的人是司韶,她忍不住癟起嘴嬌氣地告狀:“我摔了。”
司韶伸出手頓了頓,落在沙發上。
“是沙發太窄了。怪我。”
白莘莘默默點頭。
就是怪他。
開了燈,白莘莘才發現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她一直睡着,而司韶在黑暗中靜靜坐着,等待她醒來。
燈亮了,白莘莘腦袋也恢複清醒了。
上餐桌時,她咬着唇就差掐自己一下。
太不清醒了,睡迷糊了居然給司韶撒嬌。
現在,你們是能随便撒嬌的關系嗎!
清醒一點啊。
因為睡醒時的那點松懈,白莘莘吃飯時全程警惕。就差把臉埋進碗裏。
五道菜,一份雞湯。
是她久違了的司韶的味道。
他做飯真好吃。
白莘莘明知道自己要克制,不能多吃,還是一口一口往嘴裏塞,直到吃不下,才遺憾地放下碗筷。
等離開小清村,她就吃不上司韶做的飯了。
好歹也是當年她心中,打敗所有五星級酒店和三星米其林大廚的味道。
…
下雨了。
夏日裏,忽然的暴雨傾盆,來得一點預兆也沒有,同樣沒有任何停止的預兆。
雨一直下到入夜。
白莘莘打了個哈欠。
客廳裏,兩個人一個坐在沙發,一個坐在單人木椅,互不幹涉,也沒有任何互動,卻安安靜靜了幾個小時,十分融洽。
司韶看了眼時間,馬上十點。
在城市,這也只是年輕人夜生活剛開始,對于缺乏娛樂的農村來說,是已經該睡覺的時間了。
“去睡吧。”
司韶指了指三樓:“你住我房間,我去媽那間。”
這點上白莘莘就不跟他客套了。
她少女時就來過司韶家,一共只有三間卧室,外婆媽媽和司韶,沒有給客人預留的客房,同樣,司家也沒有客人登門。
如今要留宿,她也只能住在司韶的房間。
還好,她想着要見長輩,可能要逗留一兩天,帶上了洗漱用品。
三層小樓,一層是客廳和廚房,二層是司媽媽和外婆的房間,三樓是司韶的卧室,旁邊一個衛生間,再隔開,就是雜物間。
白莘莘抱着自己的洗漱包和睡衣上了三樓。
衛生間是翻修過的,幾年前還是老式的那種,現在已經徹底改成現代化的,幹濕分離,空間也還剛好。
白莘莘松了口氣,終于能安心放松一下。
淋浴打開,她在淋浴下沖着,烏黑的長發披肩,水流淅淅瀝瀝順着地漏流出。
白莘莘剛準備洗頭發,忽地,視線內一片黑暗。
“啊啊啊啊啊!!!!”
驟然的黑暗讓白莘莘忍不住放聲尖叫。
水也在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司韶!司韶司韶司韶司韶!”
白莘莘崩潰到只能喊出司韶的名字。
司韶司韶司韶司韶!
緊閉的衛生間門被敲響。
“莘莘!你沒事吧?”
司韶焦急地拍打着門。
“你別怕,只是停電了。”
但是他知道,這種話安慰不了白莘莘。
她最怕黑了。
白莘莘抱着身體崩潰到哭。
“司韶,司韶!司韶!我害怕……司韶……”
司韶咬緊後牙槽,然後擡腳,對準衛生間門的鎖芯,狠狠一腳踹出。
衛生間門被一腳猛地踹開,黑暗裏,男人喘着氣背過身。
“我在這裏,別怕。”
“司韶。”
白莘莘哽咽着伸出手,黑暗中怎麽也夠不到司韶。
惶恐,窒息,恐懼。
“司韶!”
她哭出聲:“我摸不到你!你在哪裏啊!”
司韶忍了又忍,還是無法忽視她的恐懼。
他閉上眼,在熟悉的環境內幾步走到淋浴間門口,伸出手。
“我在這裏。”
男人的聲音喑啞不成調。
下一刻,白莘莘濕漉漉的手在空氣中摸了摸,碰到他的手指,然後緊緊握着他的手臂,就像是溺水之人手中唯一的浮草。
白莘莘抓到司韶,才如釋重負,委屈地抽噎了聲。
“司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