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吻戲
時間過得跟不要錢一樣。
眨眼就到了五月中下旬, 此時距離高考不過二十幾天。
五月的梧州，早已是盛夏，如同烈火般的太陽, 掃盡綠植上晶瑩剔透的水珠, 透藍的天空上，雲朵似乎被灼化了樣, 消失的無影無蹤。
盛放的事因為許亦然以公衆人物的身份的介入，獲得了極大的關注度，人們不再局限于自己看到了事實，以為那就是所謂的真相，抽絲剝繭後，憤怒慢慢的被同情、憐惜取代。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這件事獲利的不僅僅只有盛放，還有許亦然。
對他來說這純屬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他願意站出來的原因很簡單，不見得有多高尚, 但的的确确在這個冷漠的社會裏, 做了一個表率。
一開始他只是在各大平臺被人誇有擔當，後來是有圈內人在采訪時毫不忌諱表達對他的欣賞，到最後是直接上了央視新聞，被人民日報等具有權威的大V點名表揚，還稱為“少年之光”。
那段時間，許亦然雖在二中做這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苦學生，但江湖上關于他的話題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質疑、非議，或誇贊，或褒獎，其實都像一座巍峨的巨山，壓在許亦然的身上。
其實，他選擇回歸的校園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像短暫的過下普通人的生活, 去體驗他這個年紀該過的人生。
不過事與願違。
經紀人樂平一開始十分不滿許亦然的強出頭，覺得許亦然又在給自己找事。
看到許亦然發聲的微博時，真的是兩眼一抹黑，差點直接過去了。
硬掐着人中，給許亦然電話，哪知自己還沒開口，那頭就委屈上了，用這幾年都沒出現過的求人姿态說，“樂姐，幫我！”
Advertisement
她不能不幫。
這麽一漂亮的小男孩，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那個眼神都能溺死人，況且人還是自己的搖錢樹。
她覺得經紀人這活真不是人幹的，明明攥着一肚子的氣要發洩，最後還不是為他籌謀，他說想怎麽樣，你就得想方案，想措施，替他圓行俠仗義的英雄夢。
好在，一切的努力都得到了回報。
這小一個月她接洽的資源都是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頂流是頂流，終歸入不了主流圈，頂級IP，熱門綜藝……也只是在一個圈子裏打轉，不能提名主流獎項，那自然就無法接觸到更好的餅。
她原以為能和紀沉言這樣的金馬獎最佳導演合作已經是她職業生涯的天花板，怎麽會料到這件事後，連獻禮劇大男主都找上門了，更不要說什麽代言、大牌摯友、形象大使這類的。
兵行險着，古人誠不欺我！
想到着，樂平咧着嘴，對着平板笑得像個二哈，“然然，這小半個月，簡直是我人生最光輝的時刻了。”
許亦然一手撐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的翻着書，并不看他，心不在焉道，“哦。”
“诶……你能不能給點正常人的反應？”
“正常人應該是什麽反應？”許亦然苦笑着問。
“就興奮啊，激動這類的。”
“要換成是你，在得知二十幾天後你剛結束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試，就會被帶到了一個犄角旮旯裏，在炎炎烈日裏拍兩個月的冬天的戲份，然後馬不停蹄地去上學，上學也并不是真正的上學，白天上課，晚上還要去錄各種節目，你所有的時間都會被壓榨，你不再有私人的空間，從那天開始到接下來的一兩年你都要奔赴各個劇組、各大活動現場，一直到完成你那以為你是時間管理大師的經紀人姐姐替你簽下的所有合同……”許亦然陰恻恻的看了眼鏡頭，“如果是你，你會做出什麽反應？”
樂平面部表情逐漸凝固。
她心虛的假裝在看合同，回避着屏幕上來自許亦然的死亡凝視。
這……也不能全怪自己，是餅太好了，很難取舍。
就算是已經談妥了的，也是自己慎重慎重再慎重之後決定的，有些是熟人，不好拒絕，她看着條件不錯就接了，有的是她已經說明沒有檔期，人執意要等，天天過來磨她的，她又不想得罪人。
……可能一時沒控制好。
“不要這麽悲觀嘛，現在影視圈行情這麽差，你能一直有戲拍就很不錯了，而且那些個戲我又不是随便接的，你看看我給你發過去的劇本，哪個不是大男主？哪個不是人設出彩？還不重複呢，有幾部還可以帶帶晏厭他們，不挺好的嘛。”
許亦然悶笑一聲，咬重着字，“那謝謝你。”
樂平：“客氣，我們互惠互助。”
許亦然板着臉，複又低下頭翻書。
樂平微微嘆氣，“別總是看書，我和你們學校聯系過了，他們說你高考成績肯定可以過藝術線，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看看劇本，紀沉言發過來的劇本看了沒？是在講校園暴力的，我很看好，說不定你可以憑這拿回一座獎杯呢，最佳新人、最佳男主角都無所謂……”
許亦然聽倦了這種話，面有不耐，“沒事的話我挂了，我還有一套卷子沒做。”
“啧啧……上幾個月學怎麽把你脾氣給上出來了。”樂平小聲抱怨了下，“行。對了，過幾天你有一部劇要播，雖然你只是演男主的少年時期，一集不到的戲份，但電視臺把你當主角在宣傳，我們也給點面子，等開播那天你也發個微博當宣傳。”
“知道。”許亦然又問，“還有事嗎？”
“你急什麽？”
“急着早戀！”
樂平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行吧，你還是別說話了，一開口就往我心口上紮。”
……
許亦然煩躁地把平板扣在桌面，又長長的呼出了口氣，收拾好情緒後，才側過臉去看坐在自己左側，憋笑憋得滿臉通紅的林兮。
許亦然：“……”
得，更煩了。
“笑屁啊！”
林兮一點惱意都沒有，學着樂平的語氣說，“啧啧，上幾個月學怎麽把你脾氣給上出來了？！”
許亦然狠狠地剜過來。
林兮十分迅速的認慫，在唇邊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
許亦然悶不吭聲，手邊的書一頁一頁的翻開，實則什麽都看不進去。
林兮寫了幾道題後，又悄咪咪的看了一眼許亦然，見他雙眼無神，就知道他已經沒學習的心思了。
她也合上書，“你經紀人的意思是不是說高考完過後，你就會一直待劇組裏？”
許亦然挑了挑眉，“我工作我驕傲！”
林兮：“……”
“不是，逢年過節應該會有假期的吧？”
許亦然：“賺錢使我快樂。”
林兮：……”
她握着筆的手緊了緊，指節微微泛白，幾秒後又松開。
算了，她不和一個即将失去人生自由的人計較。
“那您慢慢快樂去吧，晚安。”
說完，她昂首挺胸，抱着自己的書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說着不計較，但心裏還有那麽一點點不爽。
她之所以會問，是想借此關心關心他，不過，某人似乎并不領情。
她很明顯的感覺到某人此盛放那件事後，人有點飄。
就好像憋屈了幾年忽然上位的小媳婦。
不再低眉順眼，不再委曲求全。
林兮回到房間後，對着公仔一頓揉捏發洩着自己對許亦然态度惡劣的不滿。
“不是想安慰你嗎？你以為我飯吃多了沒事做是吧？是睡覺不香嗎？還是手機不好玩了？”
這段時間，周圍所有人都能感覺出來林兮對許亦然的态度有一個質的飛躍。
明明做的都是和以前的事，但她的行為毫不掩飾、精準的表達了逼迫和心甘情願兩種狀态。
用林兮的話解釋，就是許亦然肯站出來為她的好朋友盛放說話，她硬是把他看順眼了。
話沒有假，但多少摻雜着點別的東西。
那是屬于青春的悸動。
做什麽事都會優先從他的角度考慮，很簡單的複習，如果是以前，發現許亦然一點點小錯誤她就像逮到耗子的貓，得意至極，趾高氣揚地告訴他的錯誤，現在不會了，她會選擇一種溫和的方式，小心翼翼，唯恐傷到他的自尊。
周圍的人也不驚訝。
許亦然站出來為盛放說話是事實。
所以林兮對許亦然所有的變化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你利用身份之變給他複習功課也就算了，還和他同進同出，走哪帶到哪就有點過分了？？！！
他不是你的挂件啊！！
一衆女生恨的牙癢癢，恨不得生啖其肉。奈何人家是學霸，有一雙粗壯的大腿可以讓許亦然抱。
林兮的解釋蒙騙了所有人，可騙不了姚芊兒。
盛放這件事上，霍磷出力也不少，要說感激，怎麽也沒見林兮對霍磷多點關心。
一個悶熱的晚上，姚芊兒用開玩笑的語氣問，“你不會是喜歡上了許亦然吧？”
聽到這話，林兮差點被肥宅快樂水給嗆到，“我沒記錯的話，一個多月以前你還在懷疑許亦然在單戀我？”
姚芊兒淺淺一笑，透着點尴尬。
“我是大膽猜測，小心求證嘛。”
“照你這種進度的猜測，怕我和許亦然的孩子過幾天都可以打醬油了。”林兮摸着胸口，表情凝重，“相信我，我對晏厭永不變心。”
永不變心……就是偶爾會有那麽一瞬間想爬牆許亦然。
有一個這麽上進并且争氣的愛豆，做他的粉絲應該會很幸福吧……
“我就感覺，你對我愛豆不一樣了，兮兮，你都沒發現你最近變溫柔了嗎？全身都散發着女性的光輝，只要你一和他說話，我就覺得你背後開滿了白蓮花，和觀音一樣，還有你現在看我愛豆的眼神柔情的讓我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在惡心誰呢？”
林兮插科打诨的糊弄了過去，回到家等她躺倒床上，不免有點神游九天之外。
——如果有一人可以無條件信任你，可以讓他不計前程、不計得失的去幫你，有那麽一點點動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許亦然新戲開播那天正好是周六。
因為第二天都休息不上課，所以林謙動員一家人支持支持。
這戲許亦然頂多算是友情客串，戲份不到一集，也是幾年前拍的了，具體故事走向許亦然也忘得一幹二淨，發條微博宣傳只是例行公事。
林爸爸太熱情了，為了新戲開播還把簡之母子、姚芊兒一家都喊過來了，客廳滿滿當當的十幾號人顯得擁擠熱鬧。
林兮切了不少水果過來，挨個挨個給大家分牙簽，到了許亦然的位置，故意跳過他，給了他身邊的簡之。
她還在生着悶氣呢，就越想越氣的那種，已經幾天對許亦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許亦然是有意想示弱了。
那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覺得煩，樂平一溜兒的工作安排說下來，他都覺得自己下半輩子都交代在拍戲這件事了。
若是以前，他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
可是現在……他待在黑暗裏太久，猛然見到太陽，汲取着營養，然後發現他再也離不開陽光了，譬如他現在的狀态，他享受這種生活，并不想離開，再過回那個不知疲倦的自己。
所以才會在林兮問的時候，敏感的聽出了點幸災樂禍的意思，一下沒忍住……
事後想想，覺得自己态度雖然不算友好，但也沒到惡劣的程度，怎麽就讓林兮氣這麽久呢？
她不也經常拿更不友好的态度對自己嗎？
許亦然飛快的搖了搖頭。
——飄了飄了，他竟然奢望林兮能像自己對她那樣對自己。
一屋子的七嘴八舌的聊着天，兩兩成對，聲音嘈雜。
他和簡之坐在一塊，他們都屬于悶葫蘆，無話可說類型的。
他嗑着瓜子，偶爾擡頭看看不遠處的林兮。
林兮還故意拿背對着他。
電視劇準點開播。
是個仙俠劇，因為集數較長，所以情節進展較慢，光是第一集，前二十分鐘都是在交代故事背景，中二的臺詞、一塊錢的特效，看的幾位老師哈切不停。
許亦然幾次開口，想讓大家回去休息，他坐在這兒都被尬的腳趾頭不自覺收緊了，可大人們為了維系虛假的情意，都口不對心的說着好看。
他無計可施。
懷裏的手機震動了下。
是齊晨發過來的幾條微信。
他也在看電視，還特意拍個自己和屏幕的合照。
許亦然淡淡回了個：【朕已閱】
女生和男生就是有天壤之別，他這邊和簡之兩人幹坐着，幾乎到了如坐針氈的那步，那頭林兮和姚芊兒手挽着手，聊天聊的飛起。
兩人天天一起上下學，也不知道有什麽可聊的。
……可能就是在吐槽自己吧。
這部戲開拍的時候，他才十五六歲，扮相稚嫩，演技可以說是青澀，那會兒他在組合裏混的比較差，大家都是主角，他還只能客串，就跟小時候一樣流竄在各個劇組，混個小戲骨的名聲。
齊晨似乎因為這個劇，打開了記憶的鐵閘門，開始回憶拍戲時的點點滴滴。
許亦然不太記得了，這種經歷在他成長中占了極大的篇幅，他騰不出多餘的腦細胞去銘記。
齊晨回憶的津津有味，許亦然有點渴，去廚房倒水。
不想再回到客廳奇奇怪怪的氛圍裏，他裝模作樣的開始給齊晨發語音，好像自己有什麽大事急需解決。
齊晨：【還記得那場吻戲麽？】
齊晨問這話時，他正透過推拉門的玻璃在瞧林兮。
見她不時用餘光在瞟自己後，會心一笑。
驟然聽到，他腦子都沒轉過彎，“什麽吻戲？誰的吻戲？”
齊晨：“你這話問的搞笑，不就是你嗎？”
“我什麽時候拍過吻戲了？”許亦然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缺失了。
“真忘記了？就現在放的這個劇啊，那時導演想真拍，還和我們商量來着，樂姐這邊呢不同意，說你好歹也是個要做偶像的人，哪能就随随便便就把熒幕初吻給貢獻出去了，最後也不知道導演怎麽威逼利誘了，樂姐還是點頭了，開拍的時候對手戲那女演員一直在笑場，說下不去嘴，覺得自己在猥、亵未成年，這才讓導演放棄了真刀實槍的想法。”
“然後呢？”
“沒然後了呀，就沒拍了……好像最後借位了……诶诶，卧槽，好巧，快演這段了，我記得就是你救了女主角以後親的，你快去看！”
齊晨鼓噪的聲音讓許亦然莫名的心慌。
吻戲？借位？馬上？
他幾乎是立刻沖出廚房，走到客廳，“林兮！”
林兮被他忽然拔高的聲音吓了一跳，眼神奇奇怪怪看他。
許亦然心虛的瞄了要電視屏幕，“我想起來了，下午你給我講的那道題我不是太明白，你再給我講一遍。”
林兮瞅他，“下午你不是說懂了嗎？我給了你幾道類似題，你都做對了呀。”
“我現在又忘了。”
林兮有點嫌棄，“這記性，你莫不是屬魚吧？”
許亦然催促着，“快點去我房間。”
林兮想了想，“這集馬上完了，你等會兒。
“等不了了。”
“你怎麽回事？大家坐在這不就是為了支持你的新劇嗎？馬上就到片尾了……”林兮的聲音抵了抵，因為程慧敏那帶有壓迫感的眼神看了過來，“行，我這就是去。”
看到林兮起身，許亦然才松了口氣。
戲份尬就尬了，要是讓林兮看到自己在這麽腦殘狗血的劇情裏還有吻戲，他怕是會連夜收拾行李走人，無臉面對她。
林兮擦着許亦然的手臂而過，明亮的眼睛好像在說：就你事多。
這樣的眼神在這幾個月內，許亦然已經承受了幾百次，已經産生了免疫。
就在林兮一只腳已經邁進了他的房間，他的嘴角也幾乎揚起了勝利的微笑時，姚芊兒那聲可撼山河的大嗓門硬是讓林兮折而複返，“怎麽了怎麽了？”
姚芊兒捂着嘴，顫抖着聲音說，“有吻、吻戲……是然然的。”
許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