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林兮的手停在在了胸口, 擡眸看着許亦然,不自覺地紅了眼睛,那雙眼睛, 如雲如霧, “這裏……難受。”
“……”許亦然一時沒控制好力氣,有不少啤酒從捏緊的罐裏冒了出來, 沒空理,看着林兮,聲線微微發顫,“我懂。”
“你不懂,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感同身受一說。”林兮喪氣道,“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這麽努力,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希望得到媽媽的認可,她從小對我就很冷漠, 我以為是我不夠好, 是我樣樣比不過表姐,讓她沒面子,所以,我那麽那麽努力,在她面前無比乖巧,就是希望得到她的認可。”
許亦然:“我曾經也很努力的想讓別人承認我。”
林兮輕輕地搖了搖頭,有幾縷調皮地貼在她白皙的臉上,“不一樣,你想讓那麽多人認可你,而我只想讓媽媽一個人認可我而已。”
“直到那天從她嘴裏知道她真實的想法,我知道我大概永遠都不會等到那天了。我一想到,我的出生不被她期待, 成長過程中也一直被她厭惡,我就覺得自己很可憐,我寧願自己沒生下來過。”
這是她十八年裏遇到最大的坎,被她愛了十八年,崇拜了十八年的媽媽親口否定了她的存在意義。
“其實到今晚之前,我都是恨她的,恨她不負責任,直到陳醫生的話,讓我有點想明白了,她生出了我也犧牲了很多東西,我不能再奢求什麽,謝謝你,許亦然,我是難過,但還沒到需要心理醫生開導的地步。”
起初接到電話,她雲裏霧裏,程醫生是專業人士,很快就話語引導進入了疏導階段,過程很順利,她也很配合。
等挂了電話,她才從封閉的世界走出來,她看着不遠處背對着自己的許亦然,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夜晚,卻覺得天光大亮。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細致入微的關心過自己了,所以,才會有那個沖動之下的擁抱。
“沒關系,”許亦然悶頭喝了兩口酒,有褐色的液體挂在嘴角,“陳醫生她還說了什麽?”
林兮努力的讓你自己看起來很清醒,“他說母親也分兩種,一種是主動成為母親,她們會主動承擔起照顧教育孩子的任務,不會錯過孩子的成長,一種是被動,就像我媽媽那樣,在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做了媽媽。”
“你知道的,任何被頌之為偉大的事,必然伴随着巨大的犧牲,當媽媽并不是我們看到得那麽簡單,各種瑣碎各種操心,所以,偶爾有那麽一兩個做的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許亦然顯然不認同:“哦?”
他似乎跟不上程醫生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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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兮:“就是她生了我,我應該感恩,至于其他的,不能強求。”
她說着往前挪了挪,冷白的光打在她的臉上,徒增一股淡漠的冷感。
她眨了眨眼,“我好像原諒她了。”
程醫生說的遠比這多,她也是個媽媽,就以自身的經歷來告訴林兮,一個母親需要幾千個日夜,黑白颠倒,永遠以孩子為先,沒有自我,除了生活上的疲憊還有工作上的歧視,太多了,數不盡。
林兮就是在程醫生的剖析中,代入了下,多多少少有點理解了程慧敏。
與其說是原諒,不如說放過自己更為合适。
她不想強求一個嫌棄了自己十幾年的人忽然開始愛自己,這不現實,她也不想再陷入這個循環裏。
折磨自己。
許亦然沒來之前她已經偷偷灌了自己兩罐,她沒怎麽正經喝過,這會兒頭有點重,眼皮也是,“實話和你說,現階段我現在更擔心的是,媽媽肚子裏的寶寶出生後,我是不是就沒家了?總覺得她不是在想當媽媽的時候有了他,而且單純的大號練廢了,想練小號。”
她看許亦然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以為他不明白,更直白的去解釋,“就是我出去上個大學,回來就沒我的位置了。”
許亦然仰頭将酒喝了個底,扔在地上,柔聲哄她,“不怕。”
“我真的害怕,怕自己只是出去一個學期,我的房間就會被媽媽改成嬰兒房,我所有的東西就像是垃圾一樣被扔在一塊,她做的出來的,我怕這樣,我會更加恨她,還有她肚子的寶寶。”林兮說。
許亦然:“不會的,那個寶寶會是你的手足,會成為你的親人,你不會恨他的。”
“他一出生就擁有我想要的東西,還要來分享原本屬于我但不多的東西,我可能真的做不到那麽大方。”
許亦然笑,“你不會的,相信我,我也有個弟弟,一開始我也是你這種想法,後來還不起很愛他。”
林兮頓了頓,驀地想起許亦然确實有個弟弟,這事他有經驗。
明明身體還叫嚣着還有很多話要說,可大腦似乎陷入了困頓,她洩氣般地趴在書桌上,視線灼灼地看着許亦然,似乎在等他分享怎麽做哥哥的經驗。
許亦然并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對弟弟的複雜感情。
因為那裏面有他黑暗的一面。
他完全理解林兮的顧慮,古人雲,不患寡而患不均,何況她那點已經很少很少了。
但他不介意在林兮面前暴露,“想聽?”
他雙肘搭在膝上,人也往前湊了點,視線之內,是林兮兩條光着的腿交疊在一塊,他順手拉過薄毯替她蓋上。
“嗯,想聽。”林兮溫聲溫氣的回答。
“那好。”許亦然說,“我知道有一個弟弟的方式比你更慘烈,我只是去外面拍了幾個月的戲,回到家弟弟就出生了,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我會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一點心裏準備就沒有,被迫當了哥哥,那時候他出生沒幾天,還很小,我對他沒什麽感情,就覺得這小孩好煩,我難得休息幾天,他總是哭個不停,後來聽說我媽為了生他,冒着高齡産婦的危險最後一個月一直在醫院安胎,打各種針,生他那天情況也不好,還住進了重症監護室,我就挺讨厭他的,我想如果我媽真有什麽事,我一定把他扔了喂狗。”
“其實,到他沒說話之前我對他都沒什麽特大的感覺,只是覺得他的到來,讓一家人都圍着他轉,我不經常在家,就還好,後來有次拍戲離家很遠,我想家想媽媽了,給她打電話希望她過來陪陪我,她沒有像以前一樣爽快的答應,而是以弟弟還小為借口第一次拒絕了我,我很難過,也是那時候忽然反應了過來,因為他的到來,奪走了媽媽對我的關心,他還小,離不開人,這是媽媽對我最常說的話,可是他永遠都會比我小,永遠都會比我更需要媽媽。”
“那時候我是有點恨他的。”
“只是一點嗎?如果沒有他,你媽媽可以一直跟着你,照顧你,把所有的愛給你。”林兮聽得認真。
許亦然:“可是我們不可能一輩子和父母永遠在一起是不是?我外出拍戲,媽媽偶爾探班,工作上的事她不懂,也插不了手,如果一直陪我,她也很無聊,會不開心。”
“後來因為弟弟的到來,媽媽才漸漸忙碌起來,我獨立的很早,五六歲基本上就可以一個人生活了,去演戲到成團,這幾年媽媽也犧牲了很多,漸漸的,她的工作就被專業的人做了,她成了局外人,其實我認真的想了想,不是媽媽陪我的時間少,而是我陪她的時間很少。”
“所以,我坦然接受了這個弟弟,因為他會替我陪着媽媽,同樣的,媽媽在我身上缺失的都會在他身上找回來,而且他長大以後,也确實可愛,我和弟弟長得挺像的,他就像小時候的我,就覺得很奇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把我小時候想得到卻沒有得到全給他,讓他過上我想過卻過不上的生活。”
許亦然在回憶着弟弟憨憨的樣子,不自覺的嘴角上揚。
可林兮聽得卻吸了吸鼻子,她關注的點很清奇,“許亦然你好可憐,你弟弟奪走了你的愛就算了,你還要掙錢養他。”
許亦然:“……”
林兮想了想才說,“這叫扶弟魔。”
許亦然耐心和她解釋,“沒有能力那就是你口中的扶弟魔,可我有能力,讓家裏人過得好一點也無可厚非吧……林兮,你以後也會像我愛他一樣愛你的弟弟或者妹妹的。”
“不一樣,你是你們家的中流砥柱,不可或缺,所以多了一個人并不影響你在家的地位,而我不同,哎,原來就可有可無,以後更沒位置了。”她撇撇嘴,“所以你的經驗,心裏路程并不适用我。”
好像誰也幫不了自己,還是要自己想通才行。
原本她也不指望許亦然能開導自己,她只是需要一個人,成為她的樹洞。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不再是姚芊兒,也不會簡之,而變成了許亦然。
她揉了揉眼睛,困得不行,“我以後要是結婚了就只生一個,男孩女孩都可以,我要給她全部的愛。”
許亦然往椅子後一靠,雙手抱着枕在後腦勺,幾乎脫口而出,“好,都聽你的。”
林兮:“……”
搭在桌邊的手指蜷縮了下,然後慢慢收了回來。
捂在了心口的位置,覺得那裏面似乎藏着一只小怪獸,在裏面橫沖直撞的,跳的人心慌。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完全緩不下來……
她回避着許亦然的眼神,開始躺倒了床上,把毯子拉高到下巴的位置。
許亦然眉梢擡了擡,“困了?”
“是暈了。”
“那你休息,我也回房了。”許亦然站了起來,杵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着林兮,大概是錯覺,覺得她臉更紅了,也更加可愛,“記住,有事別憋在心裏,随時找我。”
“可是你會走,不是嗎?”林兮透亮的眼眸裏似乎蘊含了一點水光。
幾天以後的離開,然後是兩種不同的人生,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
這是個沉重且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許亦然沒法回答,只是幫她關了臺燈,在漆黑的世界裏和她說,“晚安。”
被扔在床上的手機在不知疲倦的響了幾千年後,才被它的主人不情不願的接了起來。
齊晨話裏充滿了擔憂,“祖宗,你怎麽才接電話?我還以為你怎麽樣,差點就報警了。我給你找的醫生怎麽樣,經過她開導心理壓力是不是就沒那麽大了?”
許亦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的腳下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啤酒瓶,那是趁黑從林兮那裏順手牽羊得來的,他覺得,他現在比林兮更需要酒精的麻痹。
“呃,不說話是幾個意思?要是這個不管用,我明天給你找個更好的,反正沒剩幾天了,到時候咱直接帝都找個業界權威也行,不就是焦慮症嗎?現在的人很多都有……诶,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今天聽說樂姐給你撕下來了絕世好餅,想不想知道是什麽?”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許亦然忽然說,懶散冷淩的聲線透着一股無力,“我想和她有個未來。”
給她一個家,不用擔心自己的房間被擠占,無條件的站在她背後,随時擁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