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05
「4月12日,山形。」
我跟不二周助逛遍了山形的賞櫻公園,最後跑去找廣受好評的鄉土料理店。
“所以說,一定要嘗嘗當地美食才行。”我撈起火鍋中的豆腐對不二周助說,“我在大阪讀的大學,到了大阪我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家大阪燒的店,敞開肚子大吃一回。什麽減肥啊節食啊,我才不管呢。”
不二周助輕笑出聲:“吉澤這樣就很好,沒必要減肥。”
“诶真的嗎?媽媽她還總說我胖,哪有這麽貶低自己的女兒的。”最過分的是,有一次想買一條包臀裙,媽媽卻說我腿那麽粗穿包臀裙一定不會好看。每次想起媽媽對我的評價我都覺得心口中了一箭。
我們正說着話,忽然有兩個年輕女孩兒靠近我們這一桌。其實我之前就注意到了她們,因為她們不時瞟一眼我跟不二周助然後交頭接耳,讓我疑心她們就是在議論我們。在這種情況之下沒有人舒服得起來,因此我直覺地不大喜歡這兩個人,她們一過來,我就渾身僵硬起來。
“那個……”其中那個短發姑娘遲疑地問不二周助,“請問,您是F君嗎?”
見不二周助笑着點頭承認,我細想了一下,覺得F君大概是他姓氏羅馬音縮寫來的。不過,F君是什麽特別的存在嗎?得到不二周助的肯定,那兩個女孩兒雀躍地翻出口紅讓不二周助在她們的T恤上簽名,不二周助好脾氣地應允,可這之後那兩個人又進一步詢問是否可以與我們拼桌。
“這個得問我同伴的意思喲。”不二周助微笑地把那兩只燙手山芋踢到我這邊來。我猝不及防,又被那兩個姑娘緊迫地盯着,只好慌亂地點點頭。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與陌生人同桌。我注意到不二周助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覺得我不該松口同意,我不禁有點委屈。他倒是想當個好人,可我也不擅長當這種壞人呀。但接下來我就吃驚地睜圓了眼睛:原本與我面對面坐着的不二周助站起身走到了我這邊來。于是剩餘的時間裏我們并排坐着吃完了午飯,而那兩個不請自來的姑娘則坐在我們對面。
期間對面的兩個姑娘一直叽叽喳喳地跟不二周助說話,不二周助耐心為她們解答了一個又一個問題,短發姑娘的同伴甚至失禮地問不二周助我是不是他女朋友,我不知作何反應,只是覺得很尴尬,便面無表情地盯着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餘光卻偷瞄坐在一旁的不二周助,想要看他如何應對。不二周助看了我一眼,然後朝對面的姑娘笑起來:“你們猜呢?”那兩個姑娘一個猜是一個猜不是,又吵着向不二周助讨正确答案,不二周助卻只是笑着扯開了話題。最後那兩個姑娘打探我們接下來的行程安排,不二周助露出萬分遺憾的表情:“嘛,出來得夠久了,我們要回去東京了。”那兩個女孩兒之前說過想去山寺參觀,見沒辦法與我們同路,失望地嘆起氣來。
甩掉了她們,我不由得盯着不二周助猛瞧。
最後不二周助終于問我:“怎麽了嗎?”
“你竟然說了謊。”
“我們本來就不同路,我們不是要到盛岡去嗎?”
“那為什麽不照實說呢?”我追問他。
不二周助沉默幾秒鐘,終于說了實話:“因為聽她們帶了點青森的口音,所以怕她們接着說順路。”我頓時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子,我才想起一直想問他的那個問題。“對了,她們為什麽叫你F君呢?”
“唔,因為攝影作品的署名一直是F.S.M。”
F和S應該是他姓名的羅馬音縮寫,後面的M又是什麽意思呢?我有點好奇,想要問他卻又顧慮重重不敢開口。不過,說起F.S.M我就徹底知道他到底是誰了。我雖然對攝影毫不關注,但也聽人反複提起過他,我還看過他的出道作品呢。想到那組以“街頭”為主題的照片,我戳着不二周助的手臂向他确認:“說起來,你的出道作品我還看過呢,拍的是大阪的泷見小路吧?”
“嗯,”不二周助點頭承認,“是三年前在那裏拍下來的,不過推遲一年才發表。”
“三年前……”我回憶了一下那時候,那時我還在讀大學,沒碰觸到什麽生活壓力,因此也就太沒心沒肺,半點煩心事都沒有,每天都過得快快樂樂的。當然,現在也沒幾件煩心事就對了。“啊,那時我也常去泷見小路吶。因為有一家大阪燒的店真是太棒了,心情好的時候想去,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想去。”
見不二周助專注地看我,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想笑就笑嘛,我又不會怪你。”
不二周助彎起了眼睛。“只是覺得這樣坦率的吉澤很可愛。”
我紅了臉。
不二周助卻提出了又一個邀請:“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到泷見小路去吧。既然都有關于那裏的回憶,一起去玩一趟想必會很有趣。”
我随口答應了下來,心裏卻覺得這種飄渺的提議根本沒什麽成真的可能。
「4月23日,秋田。」
計劃裏我們并沒打算在秋田停留太久,可我竟不争氣地因秋田突來的低溫降雨而感冒。
“我都十年沒感冒過了。”不二周助把一杯熱水遞給我時,我吸着鼻子抱怨,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
不二周助用手探了探我的額頭。“好像還是有點燙。吉澤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好……吧。”實際上我我一點兒都不好。頭很暈,坐起來時感覺就像随時要身子一歪倒下去一樣。而且因為高燒我感覺全身酸疼。
不二周助盯了我一會兒。“總之,吉澤千萬別逞強啊。”他把醫生開給我的藥片遞到我手裏。
“明白,就算你不說我也會乖乖吃藥的。”我接過藥片,一口氣用水送服了三片下去。我又不傻,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對了,這藥的副作用是會覺得困,所以吉澤,你下午還是留在房間裏睡一覺吧,也許再醒過來時就好了。”
聽了他的話我就順從地躺下,把被子拉高。“但願快點好起來呀。”我低聲說。春光這麽好,真不想把任何一天浪費在狹窄的房間裏。不二周助坐到我身旁,為我掖了掖被子。“放心吧,會好的。”他溫和地說。像是得了某種異常可靠的保證一樣,我放心地閉上眼睛。藥物作用下我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過來時房間已經暗了下來。我稍微轉了一下頭,立刻看見了不二周助。他依然坐在我身邊,耳朵裏塞着耳機,雙手托腮,安靜地聽着音樂,應該是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有點愧疚。這時他取下了耳機。
“你醒了呀。”
“嗯……我睡了很久嗎?”
“也沒多久。”不二周助說着又伸手試了試我額頭的溫度,然後松了口氣:“還好,溫度退下來了。”
我摸了一下臉邊,果然已經是涼的了。我如釋重負,正要掀開被子坐起來,不二周助卻一把按住被角。他的笑意全部斂去,冰藍色眸子裏透出少見的認真來:“你剛發過汗,還是不要立刻吹風比較好。”我覺得這樣的他格外難以反駁,于是悻悻地把被子裹在身上才坐起來。
“吉澤覺得餓嗎?”
我搖搖頭,比起吃東西我更想喝水。高燒後遺症,我覺得我嘴巴裏幹幹的。
“多少也該吃飯呀,不然感冒很難好。我拜托老板娘熬了粥,估計一會兒就會送來。”我看着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所以他其實根本沒考慮過采納我的反對意見嘛。我腹诽了他,他卻轉身為我倒了一杯水遞給我:“先喝點溫水吧。”
“謝謝。”我開心地接過玻璃杯,手掌緊貼溫暖的杯壁,隔了一會兒才小口小口喝了起來。這期間不二周助一直在看我,察覺他的視線之後,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放下杯子。
這時不二周助重新拾起他的耳機。見我好奇地盯着看,他主動邀請了我:“要一起聽聽看嗎?”
我滿懷期待地點了頭。
“Cécile!”我開心地叫出那位女歌手的名字,“沒想到你會喜歡她的歌。”
不二周助笑眯眯地點頭。“嗯,比較欣賞凱爾特曲風,也喜歡她歌裏的豎琴。”
“我也是啊。”我說。可是兩個人欣賞同樣的音樂風格、喜歡同樣的歌手,這個事實讓我隐約歡喜起來。“那個,我可以翻一下你的歌單嗎?”我小心翼翼地向不二周助提出請求。不二周助大方地把他的Mp3遞到我手上,我翻看下去,果然好多音樂都是我的菜。
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麽。可是只要想到因此而像是離對方近了一步,我就克制不住地浮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