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自由

周以榮以前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一道FBI的招聘測試題，具體的案例他已經忘記，但他記得上面的幾句話，說門在關上的時候，門外的人視角會縮小，注意力會變得高度集中，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肯定自己看到了李辰逸。

即便只是一個背影。

房間裏沒有人說話，李辰逸保持左手準備放下茶杯，身體往右傾的姿勢，看着面前許靖寧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他只覺得自己動彈不得。

同時伴随不明顯的緊張。

令他緊張的原因有很多，首先他自小跟着奶奶長大，骨子裏透出點保守和拘謹，面對感情的事，這樣的感覺就會變得更加的明顯，其次許靖寧剛剛的表情太過鄭重，鄭重到彷佛自己是世間什麽難尋的寶物，最後，除去周以榮，許靖寧是現實生活中第二個親他的人。

李辰逸一邊冷靜的思考，一邊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麽還是不能動。

見李辰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許靖寧也逐漸變得緊張并心虛，他害怕李辰逸生自己的氣，也怕聽到他說出那種類似拒絕自己的話。

兩人相對無言的彼此凝視了一會兒，許靖寧先回過神，臉上略顯輕佻的笑容，說：“說好的，這是我應得的報酬。”

“哦，是嗎？那恭喜你終于得償所願。”

兩句話使得周圍的氣氛恢複如初，察覺到李辰逸似乎沒怎麽往心裏去，許靖寧暗暗松口氣，同時也不免有些失望。

“我一直覺得明星是一種奇怪的存在。”

從那間酒樓出來，許靖寧就語氣感概的說了一句，想到自己剛剛被酒樓的員工簇擁着簽名留影時，許靖寧站在一旁一臉無語的模樣，李辰逸忍不住嘴角上揚，說：“我也這麽覺得。”

“不過你對你的粉絲一直很不錯。”

“我很感激他們對我的喜歡。”

語氣有些低沉，路燈下，李辰逸低着頭，雙手插着衣兜，再加上他樸素的着裝，走路的樣子，許靖寧只覺得他像極了一個無所事事的無業游民。

這是他徹底放松下來的樣子，看到他這樣，許靖寧也就沒有再問他你現在心情好點了沒有這樣的問題。

傷痛終究都會恢複，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幾天後便是除夕，除夕這天李辰逸帶着張姨和顧嘉銘在羅美娴的豪宅中度過。

羅美娴的生活方式偏洋化，看着桌上的火雞紅酒，李辰逸一臉無語，只是想到她是為了自己才刻意留在這裏過年，他也就沒有再說話。

大年初一，李辰逸打着拜年的旗號去許靖寧的家裏蹭飯。

許靖寧的爸媽是那種典型的知識分子，爸爸偏嚴厲，媽媽看起來慈眉善目，介于這些年許靖寧一直在他們面前說李辰逸的好話，加上他的身世聽上去有些凄涼，因此許靖寧的爸媽對他比對自己的幾個子女更好一些。

許靖寧上面兩個哥哥，下面一個還在讀高中的妹妹，大概是因為教育得當，四個人一致的優秀，同時每個人的性格都很鮮明。

李辰逸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他們家更完美的家庭，夫妻恩愛，父慈子孝，不管他什麽時候去，總能看見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

大年初二，李辰逸去孫可馨的家裏看她。

孫可馨患有嚴重的妊高症，因此懷孕後不到三個月，她就一直呆在醫院養胎。

都說孕婦的情緒最不穩定，看到自己期盼了許久的李辰逸，沒說幾句，孫可馨就痛哭出聲，害得她老公在一旁手忙腳亂，一副自己也快哭了的樣子。

孫可馨對李辰逸抱怨一種粉絲般的狂熱崇拜，将他似若神明，也總将他的事排在首位。

為此，她公婆對她一向有些不滿，好在她老公和他們是大學同學，讀工科的關系，智商和情商成反比，因此孫可馨也算尋得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大年初三，李辰逸接到張姨的電話讓他去家裏喝湯，李辰逸欣然接受，只是等到他看見張姨家對面的那扇門，他很快又雙眼酸澀。

心髒那裏傳來一陣陣的隐痛，他呆立在那裏，想着不管過去多少年，當他想到自己的奶奶，又或者走到這附近，這種感覺就會不斷重複。

大年初四，陳麒勝的爸爸打電話讓他去自己家裏過年，到了那裏，李辰逸被迫接受了他們近三個小時安慰。

雖然認識的人不多，但輪流去這幾家蹭飯，李辰逸這個年過的也算開心。

年後的街道，空氣中飄散着一種慵懶的味道，此時《西廠》已經從各大院線下檔，它的最終票房突破十七億，同時跻身港城影史第三。

作為《西廠》的主要投資方，銀河很快為此舉行了一次慶功宴。

按照銀河過去的傳統，慶功宴如果選在周以榮名下的豪宅舉行，那麽這個宴會就帶了點私人的性質，這同時也是大老板的旨意。

宴會進行到一半，周以榮才帶着自己的幾個秘書助理進入大廳。

廳裏此時人聲鼎沸，裏面既包括銀河的高層，旗下的藝人，《西廠》劇組的成員以及其他投資商或者他們的代表。

周以榮左右看了一下，說：“李辰逸呢？”

“好像是在吸煙室。”

看着周以榮離開的背影，神色黯然的陳銘貞不由得狠瞪了一下旁邊自己多嘴的助理。

李辰逸喝酒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抽煙，一支接着一支，而且往往等到他發現的時候，那包煙已經被他全部抽完。

酒精麻痹了神經，因此他也感覺不到抽煙過量帶來的惡心和頭昏，只是第二天醒來，他肯定會後悔。

因為自己的原因，先前呆在這個房間裏抽煙的人接二連三的走了出去，李辰逸自覺今晚已經和所有人打過招呼，因此他臉上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半山是港城最有名的富人區，清淨，綠化也做的很好，李辰逸最喜歡這個房間外的那個小花園，推開窗戶剛為自己點了支煙，他就接到了許靖寧打來的電話。

“在哪裏？”

“參加《西廠》的慶功宴。”說完李辰逸又說：“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都對彼此太過了解，察覺出許靖寧語氣中的異常，他很快問了一句。

“我電影的投資商反悔……不過……內地有一家很有名的影視制作公司表示他們願意投資……”

“這樣挺好的，至少你不必為了制作費忙的焦頭爛額。”

“有附帶條件，他們要和我簽約，還為我成立一間工作室。”

李辰逸抽煙的動作頓住，說：“開出的條件很好？”

“是。”

“你以後的工作重心要移向內地？”

這句話意味着什麽兩個人都知道，許靖寧在電話那頭沉默片刻，說：“李辰逸，你會不會不想要我走？”

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燃盡，感覺到指間傳來的刺痛，李辰逸才逐漸的回過神，将煙熄滅在煙灰缸裏面後，他才說：“許靖寧，你不應該把問題丢給我。”

“是嗎？”

長時間的沉默後，許靖寧又說：“我後天的機票，要不要來送我？”

“當然要，以後我還需要你的建議。”

“是嗎？那……晚安，還有，不要喝太多酒，也不要抽太多煙。”

“好，晚安。”

挂斷電話，李辰逸又為自己點了一支煙，想何必呢？都已經做出了決定，還問自己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

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又或者……僅僅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真是，明明自己想和他試試，而且他和周以榮之間的關系也就在這幾天結束……

周以榮推開吸煙室的房門時，一眼看見趴在窗臺上一邊抽煙一邊哼歌的李辰逸。

他喜歡的顏色一共就三種，黑白灰，風格偏歐美式的休閑風。

看起來簡單大氣，卻又與衆不同。

房間裏開着暖氣，因此李辰逸只穿了白色的毛衣，毛衣很寬松，但下墜感明顯，随着李辰逸的動作，腰部的曲線就被完美的勾勒了出來。

李辰逸的嗓音不錯，随着吹進來的夜風，周以榮模糊聽到幾句英文歌詞，翻譯過來是那麽多夢背後只有一個目的，一個讓我滿意的地方，讓我在那裏自由發揮。

大概是因為窗外的夜色，又可能是因為噪音都被隔絕在了門外，趴在那裏哼歌的李辰逸看起來寂寥且純真，就像一個正處于青春期的少年。

周以榮走過去将他的煙熄滅，在李辰逸站直時，他已經扣着李辰逸的下巴朝他吻了過去。

“臭。”

李辰逸正想說你可以不吻我，但周以榮卻很快加深了這個吻。

這段時間李辰逸沒怎麽看新聞，因此也不知道他和陳泊橋已經進行到了那一步。

心情因為許靖寧變得有些煩躁，李辰逸伸手環住周以榮的脖子，只安靜配合他的動作。

他不想讓周以榮看出自己的異常，因為他一旦開口問自己的心事，不管自己說或者不說，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都會變得有所不同。

第二天一大早，周以榮洗漱完正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着裝，他就聽見李辰逸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要不要我離開銀河？”

周以榮轉身，依舊埋在被子下的李辰逸說：“還有六天七年到期。”

周以榮回過神，說：“不必，沒有一家公司可以給你開出比銀河更好的條件，你留在這裏比較好。”

想起當年李辰逸答應自己那個提議的原因，周以榮又不經意的問了一句，說：“對了，你奶奶身體怎麽樣了？”

“上個月已經過世。”

周以榮整理自己領帶的動作有些頓住，那時候，他感覺自己腦袋裏似乎劃過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可惜稍縱即逝，因此他也就沒太在意。

“節哀，還有，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

聽到關門的聲音，李辰逸揭開自己面前的被子，想七年了，七年後的這一天，他終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