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兩天
從聖彌尼爾墓園出來，李辰逸看見站在門口的羅美娴和許靖寧，身上穿着黑色肅穆的正裝。
“辰逸……”
“我沒事。”
羅美娴還想說話，許靖寧已經将她拉住，說：“随他，他很快會恢複。”
恢複的也不過是表面，羅美娴看着李辰逸略顯蕭索的背影，想有時候自己真的是恨透了他的倔強。
電話不接，若不是今天接到陳麒勝的電話，她又輾轉找到張姨，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墓園的名字。
沒有任何的儀式，從醫院出來後就迅速火化，而此時離他奶奶過世的時間不過幾個小時。
羅美娴知道他這是一種逃避的心态，從他奶奶病情加重，他也不願意同劇情請假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只是她又該如何？從她認識李辰逸的那天開始，他就已經是這樣一種性格。
什麽都強撐強忍，也不知道有天他撐不住了會變成什麽樣子。
見李辰逸還準備自己開車回家，羅美娴立刻走過去将他拉住。
“我沒事的，美娴姐。”
“李辰逸！你再敢說一句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扇你！”
暴怒中的羅美娴看起來很恐怖，許靖寧正準備拉她，李辰逸卻已經神色平淡的走向羅美娴的那部銀色奔馳。
“你的車我等一下叫人來取。”
“好。”
羅美娴發動汽車，又看了眼副駕駛座上的李辰逸，說：“可馨很擔心你，今天若不是她因為老公在醫院裏攔着她，她說不定這會兒都已經在這裏了。”
李辰逸沒說話，只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側臉的線條看起來有些脆弱，羅美娴目視前方，說：“這幾天需不需要休息？”
“兩天。”
見羅美娴回頭看他，李辰逸又說：“兩天後我回劇組報到。”
“李……”
羅美娴還想吼他，身後的許靖寧已經湊過來說：“不用擔心，美娴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會有事。”
語氣中帶着點篤定的意味，李辰逸回頭看他一眼，又嘀咕了一句還是你最了解我後，他就靠着車窗睡了過去。
“真是！我遇到的藝人怎麽一個二個都不讓我省心！”
羅美娴小聲的抱怨李辰逸顯然已經聽不見，許靖寧神色複雜的看着他血色全無的側臉，只覺得自己心裏難受的厲害。
他一早就見識到李辰逸悄無聲息的倔強，但他沒想到李辰逸會倔強到這種程度，還有那天自己同他打電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明明聽起來很正常……
這樣的話，別人要怎麽樣才能走進你的心裏？
想到他不過是将自己當成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許靖寧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他和李辰逸其實是一種性格的人，表面雲淡風輕，別人也永遠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可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使得他們有時候就算說了真話，別人也不一定相信。
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種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
只是他是因為自私，而李辰逸，顯然是在後天逐漸形成的。
聽見羅美娴叫自己，李辰逸睜開自己的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才說：“美娴姐，我不是要去這裏。”
可這裏明明就是他的公寓，羅美娴這人向來沒什麽耐心，正準備發怒，但等到她回頭看見李辰逸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她只覺得自己的內心突然軟成了一團，同時她不自覺壓低聲音，說：“你想去哪裏？”
李辰逸的身上始終帶着點少年人的影子，再加上他演技出衆，因此純真與妖冶總會在他身上交替出現。
每到這種時候，羅美娴就覺得他生下來就應該成為一個萬衆矚目的明星。
近一個小時後，車停在一個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小區門口，羅美娴和許靖寧都沒有來過這裏，但他們大概猜得到這是什麽地方。
“謝謝美娴姐，謝謝許靖寧。”
見他解開安全帶，羅美娴正準備說話，許靖寧已經開口，說：“兩天，李辰逸，這兩天你可以不吃不喝随心所欲，但兩天後，希望你說到做到。”
李辰逸聞言露出一抹淺笑，說：“一定。”
“哎……”
羅美娴還沒來得及說話，李辰逸已經很潇灑的當着她的面将車門關上。
羅美娴暗自生氣，恰好許靖寧又在這個時候同她說明自己的住址，羅美娴爆發，說：“自己下車打車。”
許靖寧也不介意，很聽話就下了車。
“美娴姐，不用擔心李辰逸，他已經堅強到一種變态的地步，也不會有事。”
“你也沒比他好多少。”
嘀咕完這句，羅美娴也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放松了很多。
太困，剛進入房間，李辰逸很快将自己丢到床上，中途他迷迷糊糊醒過一次，原因是太餓，不過他不想動，後來又不知道過去多久，李辰逸被自己壓抑的哭聲驚醒。
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黑透，李辰逸停頓片刻，等到他想起自己剛剛做過的夢，還有以此展開的他曾經的回憶，他突然悲從中來，翻身趴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個蓋住。
眼淚還在不斷的流，一開始是寂靜無聲，到後來，李辰逸不再壓抑自己，漸漸哭得有些不受控制。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淚，想到這裏，李辰逸開始忍不住自嘲，說：“李辰逸，你有夠沒用的，再說了，哭又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你以為你哭死在這裏，爸媽，還有奶奶他們就會回來，時間就能回到當初？”
邊哭邊說，等到他發現這樣的方法依舊不管用，他索性張口咬住自己的手背。
疼痛減少了他心裏些許的痛苦，等到第二天醒過來，李辰逸才發現已經是中午。
從很早以前，李辰逸就知道痛苦只是一個過程，除此之外，時間不定。
可以很長，長到自己死去的那天，可以很短，如果有辦法強迫自己忘記，那它們在幾天內就能結束。
七年前他以這樣一種方式忘記他爸媽，七年後，他也會采取相同的方式忘記自己的奶奶。
他們是自己的過往，一旦是已經消失的人或者事，就已經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系，或者說，不管自己怎麽想他們，怨恨他們，也已經和他們無關。
那兩天的時間，李辰逸讓自己沉溺在那種悲春傷秋的情緒中，他放任自己的思緒回憶過去，看到他奶奶房間裏的一切，當他想起他奶奶微笑時同自己說話的模樣，伸手輕輕撫摸自己腦袋時帶來的溫暖，他也不再壓抑自己的哭聲以及眼淚。
兩天後，他帶着奶奶生前最常穿的一件灰色棉衣出門，同時他給羅美娴打電話，擺脫她替自己賣掉自己的住處房産。
《談情說愛》的戲份結束前，羅美娴已經賣掉那套房子，在《西廠》進行首映式的前一天，李辰逸找到張姨，将那筆錢全部留給了她。
張姨哭着不肯接受，後來李辰逸說了那是奶奶的意思，并讓她用這筆錢當做顧嘉銘的教育基金，她才勉強接受。
“辰逸，我該怎麽感謝你和你奶奶，你讓我和嘉銘……”
說到這裏，她哭得不能自已，李辰逸猜她應該是想起了從前的事，将手中的紙巾遞到她和她懷中同樣在哭，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在哭的顧嘉銘手中後，他才說：“張姨，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以後你和嘉銘當我的親人好不好？”
從那個小區出來的第二天，《西廠》舉行電影首映禮，想起自己同奶奶說過的話，李辰逸只覺得自己心如刀絞，好在那晚周圍人很多，加上李辰逸人緣不錯，說笑了幾句，他就逐漸淡忘了這件事。
但他那晚依舊被自己的哭聲驚醒。
《西廠》原本就奔着本年度港城電影票房的冠軍而去，大投資加大制作，短短幾天的時間，它的票房已經破億，同時李辰逸突破性的演出也受到衆人的肯定。
至于陳銘貞，他在電影中扮演的陸晚被李辰逸扮演的汪直壓得氣勢全無，因此當媒體大衆提到他的時候，都會在他的名字前加上與李辰逸配戲的演員幾個字作為前綴。
《西廠》在內地上映的時間和港城的相同，一個星期後，劇組的幾個主創人員趕赴內地進行第二期的宣傳。
介于李辰逸的人氣和知名度，他是這部電影的重點宣傳對象，同時他被衆多的內地媒體賦予第一男主角的稱號。
相比較彈丸之地的港城，《西廠》在內地取得的票房紀錄只能用驚人形容。
二月中旬，李辰逸回到港城，此時《西廠》累積的票房成績已經突破十億。
還沒出機場，李辰逸首先就接到了許靖寧的電話，他的聲音透着亢奮，說：“怎麽樣怎麽樣？！我當初預料的不錯吧？！”當時李辰逸确實有過辭演汪直這個角色的想法，而那時候許靖寧給自己的建議也和今天他得到的這個結局相符。
許靖寧在這方面一直有種令人感到恐怖的直覺，在察覺到這一點後不久，李辰逸始終都會接受他的建議。
在接受這個建議後的第二天，李辰逸才給先前讓他考慮的周以榮打去電話，表示他願意接這部戲。
想到這一點，李辰逸打斷那邊呱噪的許靖寧的聲音，說：“是是是，你最厲害，具有未蔔先知的能力，要不我幹脆叫你神算子好了。”
“神算子就算了，請我吃飯就好。”
“什麽時候？”
“今晚，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你了。”
“行，地點呢？”
“翡翠樓。”
“好。”李辰逸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說：“晚七點見。”
翡翠樓位于維多利亞港灣，裏面的海鮮尤其有名。
推開面前包房的房門，李辰逸取下頭上帽子看向正一臉興奮盯着自己的許靖寧，說：“你要不要這麽誇張？”
“沒辦法，這個房間的夜景比較好看。”
許靖寧預定的這個包房可以坐下十幾個人，李辰逸有些無語的看一眼窗外璀璨的夜景以及海面上的游輪，說：“等一下記得端着你的碗面朝窗戶。”
“為什麽？”
“你不是說夜景好看？免得浪費！”
察覺到門口兩道炙熱的視線，李辰逸擡頭，說：“抱歉，我們見面就這樣。”
那個包房服務員憋紅了自己的一張臉，一副即将昏倒的模樣。
“我可以幫你簽名，可以和你合照，不過最好是在飯後。”
那個服務員捂着自己的嘴巴強忍着眼淚，只是不斷的點頭。
“你點還是我點？”
“上次不是把這裏的招牌菜都同你說了？再說今天你請吃飯。”
說話間許靖寧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表情，李辰逸拿着點餐牌在他頭上狠敲了一下，随後才低頭繼續點菜。
他看起來已經恢複如初，豐神俊逸，光彩奪目，許靖寧靜靜的看着他，只恨不得自己能親他一下。
後來許靖寧确實也這麽做了，在那個服務員推門出去的瞬間。
察覺到頭頂上的那片陰影，李辰逸剛擡頭準備問許靖寧做什麽，他就感覺到了嘴唇上一陣輕柔的觸感。
“你……”
在看到許靖寧臉上過分鄭重的表情後，李辰逸不再說話。
“榮……榮少……”
周以榮淡淡的收回自己的視線，帶着衆人走向隔壁的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