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魔
縱使是李辰逸,此時也感到有些意外,笑了笑,他說;“怎麽找到這裏的?”
周以榮将煙熄滅在手中那個便攜式的煙灰缸中,說:“你認識的人也就那麽幾個,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
李辰逸應聲,又說:“什麽時候來的?”
燈光下他偏着頭看向自己,臉上的笑容看似純真,但裏面很多自己看不懂的東西,似鼓勵又似嘲諷,周以榮沒有說話,只打開車門示意他上車。
他原本以為自己需要花費點時間說服李辰逸上車,但很快的,身後的李辰逸就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
周以榮覺得自己永遠猜不透他的想法,就像幾個小時前,他剛讓人将陳泊橋送去醫院,結果回去的時候,他才發現李辰逸已經不在那間公寓。
燈光落進房間裏,不知道怎麽就多出了一種空虛寂寥的意味,周以榮一言不發,等到他看見地板上的血跡,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髒暮然收緊。
陳泊橋的傷口他看過,只劃開了一道細痕,相比較受傷這件事,周以榮更相信他是被李辰逸的演技所吓到,而且地上的那些血跡,很明顯也不是他的。
周以榮腳步匆忙的離開那間公寓,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後,他到達這裏,雖然知道李辰逸所在的具體位置,但他不知道自己用什麽理由進去找他。
有的人,有的事,一旦真正放在心上,就會變得小心翼翼,誠惶誠恐。
車廂裏張叔正在假寐,聽見身後傳來的動靜,他回頭看了眼李辰逸,笑着說:“辰逸!”
“張叔,麻煩你了!”
臉上帶着笑,卻又從中透出點拘謹和不好意思,張叔搖頭,開玩笑般的說:“先把你送回家?”
“先去醫院。”
說話的是周以榮,三人中數他說話最管用,因此不管李辰逸或者張叔,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傷口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嚴重,周以榮松口氣,将李辰逸手上的紗布重新貼好又扶着他的肩膀讓他在自己的腿上躺好後,他才說:“昨晚又沒睡好?”
李辰逸腳上穿的是拖鞋,脫了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他只是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并沒有回答周以榮的問題。
周以榮很早以前就知道李辰逸的失眠症很嚴重,除非是太累又或者被自己折騰的太厲害,否則每次他醒過來,李辰逸都絕對不在自己身邊。
泡了杯咖啡躺在書房看書或者上網,偶爾身邊放着點零食,怎麽看都帶着點怡然自得的意味。
周以榮對他的沉默不以為然,臉上露出一抹淺笑後,他只是脫下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蓋在李辰逸的身上,随後又将自己的手小心放在他的肩膀上。
李辰逸的傷确實不嚴重,但保險起見,醫生在用無色雙氧水清洗過他的傷口後,又用鑷子撥開他的傷口尋找裏面可能存在的碎玻璃渣。
過程看起來有些恐怖,李辰逸正看得認真,周以榮不知道什麽時候靠了過來,拉住他另一只手的同時又将他的眼睛遮住。
“又不是小孩子……”
李辰逸正準備拉開那只手,卻被身後的周以榮更用力的捂住。
“別動。”
語氣中帶了點威脅的意思,看的身邊的張叔和兩個醫護人員忍俊不禁。
竟然還是從裏面找到了三粒碎玻璃渣,李辰逸和張叔并肩走出醫院,說:“就算不管它們,它們最終還是會被人體的血肉融合吧?”
張叔瞟一眼身後幾步遠又再一次被李辰逸無視的周以榮,幹笑着說:“也許。”
困意在睡過近一個小時的覺後會變得更加的明顯,李辰逸上車,正準備靠在椅座上睡覺,周以榮已經坐到他的身旁,并扣着他的下巴讓他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辰逸,以後不開心,可以随意打我,罵我,但不要再這樣對自己。”
李辰逸應了一聲,之後沒有再說話。
周以榮懷疑他根本沒有聽進去,不過這是他對自己一貫的态度,不抵抗,不合作,怎麽說都帶了點非暴力不合作的意味在裏面。
無聲的在已經睡着的李辰逸的唇邊吻了一下,周以榮又小心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
“老板……”
張叔的語氣中帶着點笑意,被周以榮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他很快噤聲。
難得睡了一個好覺,下午吃過飯趕去拍戲前,李辰逸又給羅美娴打了一個電話。
羅美娴在電話那頭沉默片刻,說:“才剛搬進去多久,怎麽又要找房子?”
“陳尚都找到這裏了,更別說是其他的人。”
羅美娴知道他說的是誰,點頭說好後,李辰逸又說:“這次幫我找那種戒備森嚴的,不是誰都能随便進去的小區。”
“你以為這裏有哪個小區是周以榮進不去的?”
說完這句,羅美娴就挂斷了手中的電話,李辰逸正一臉無語的看着自己的手機,前面的周濱從鏡子中看了他一眼,說:“陳尚和陳銘貞的案子過幾天就會開庭。”
李辰逸點頭,沒有再說話。
一個星期後,陳尚和陳銘貞被判刑,诽謗罪中最高的有期徒刑三年。
雖然一般這種類型的案件從上訴到判刑需要兩到三個月的時間,但這件事受到太多輿論的關注,迫于壓力,過程也得到相應的簡化。
判刑結果出來的當天,媒體上全是相關這起事件的報道,李辰逸看着手機屏幕中顯得無比憔悴的陳銘貞和陳尚的臉,最終只是關掉視頻。
除了他們,娛樂圈還有不少人就此消聲覓跡,比如alin,如今已經沒人肯聘請他工作,後來聽到有人無意間提起,李辰逸才知道他養着一個小白臉,衣服非名牌不穿,而且今年年初,他染上賭博的惡習,alin在所有積蓄被他掏空的情況下,依舊不肯與他分手。
只是不知道這件事後,他會不會就此醒悟。
還有銀河部分的高層以及員工,原始視頻曝光的第二天,他們全部自覺遞上辭呈,其中有些看起來完全與此事無關,但之前有可能為難過李辰逸的人。
至于那些報道過李辰逸不實新聞的媒體,全都被銀河悉數告上法庭。
小的被關閉,大的就賠錢,因為這件事,李辰逸又多了筆不菲的收入。
只是他得到的好處不僅僅是這些,大衆對他的同情,使得近兩年不管他拍什麽電影,這部電影都會受到極高的關注度,除此之外,他們也願意為自己泛濫的同情心買單。
呆在娛樂圈的人都有着無比敏銳的嗅覺,最近羅美娴收到的電影劇本快上百,包括之前将李辰逸辭退,此時還沒開拍的,以及對此抱有僥幸心理,光看劇本就覺得無比劣質的電影攝制組。
羅美娴見慣不驚,但李辰逸卻有些哭笑不得,從中選了兩個具有一定知名度,也在這起事件中替自己說過話的導演的劇本,他很快又通過銀河發表了一則聲明。
聲明以感謝大衆以及媒體對他的關心和同情為主,除此之外,他希望事情到此為止,已經有很多人在這起事件中受到傷害,甚至部分只是不小心說錯話的藝人和記者,将他們的個人隐私随意放在網上,這種行為也會令他們遭受到與自己之前類似的傷害。
沒有解釋,沒有訴苦,李辰逸的這則聲明一經發布,就受到多家媒體的贊揚,說不管是李辰逸,還是他背後的團隊,在處理公關危機的方式上都堪稱是一種典範。
十一月初,這起事件終于接近尾聲,只是通過這件事,李辰逸和周以榮的關系又在圈中人的眼中發生了明顯的改變。
他們稱周以榮沖冠一怒為紅顏,對李辰逸,他們也不敢再在他面前流露出些許不滿或者不屑的表情。
此時李辰逸又搬了一次家,新家有些像樣品房,就像二十歲他在周以榮那裏看到的那套公寓,空曠,簡潔,華麗,卻再無一絲的人氣。
李辰逸原來的那套公寓依舊維持原狀,想着有一天他再沒地方可去,他至少還可以去那裏。
《暗夜》的拍攝即将接近尾聲,魏明然也告知李辰逸以後不必再去他那裏。
李辰逸對他抱有無限好感,聽到他這麽說了以後,他笑了笑,語氣有些讨好的說:“魏醫生,以後可不可以約你見面?吃飯喝茶什麽的……”
“可以,而且我保證不再收取你任何的費用。”
李辰逸聞言喜笑顏開,低聲道謝。
“辰逸,好好拍戲,以後你一定會在你事業上取得很大的成就……”頓了頓,魏明然又說:“雖然你現在就已經很成功,但明星二字……在我的心裏,要帶着點傳奇色彩才算精彩。”
“好,我盡力。”
從魏明然的心理診療室出來,這天也是李辰逸在《暗夜》中戲份殺青的日子。
何開全遺落佩槍的事終于被他所在警署的高層發現,當夜,那人将這件事上報給他的上級,上級調動一個區的警力圍剿無意間撿到他那把佩槍的那個人。
只是那人身份稍顯特殊,阿拉伯裔,來自中東,通過偷渡入境,到達港城後不久,加入一個從事走私槍火買賣的犯罪團夥。
那些人和他一樣來自相同的地方,窮兇極惡,沒有察覺到自己被圍剿的真正原因。
圍剿的過程中,李辰逸扮演的何開全還要想辦法殺掉自己的另一名同事,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在機緣巧合中殺掉最初和他們一起痛毆那幾個小混混的另兩名同事,并将罪狀嫁禍在那個撿到何開全佩槍的人身上。
《暗夜》的最後幾幕戲在城郊一棟廢棄的大樓中拍攝,戲中的何開全在腿部中槍的情況下趁亂殺掉了自己的那個同事以及撿到他佩槍的阿拉伯人,就在他以為這件事終于全部結束的時候,這一幕又被他另一個無辜的同事看見。
李辰逸在《暗夜》中的最後一個鏡頭,是他呆若木雞的看着自己面前那個被他吓到失禁的同事,同時朝他開槍。
劇中何開全的年紀設定在二十二歲,突逢巨變,事情又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巨大的恐慌以及徘徊之後,他只能做出一種類似條件反射般的自保舉動,李辰逸這樣的表演,十分貼合劇中何開全的心裏。
周一達滿意的喊cut,鏡頭前倒在地上扮屍體,以及周圍的工作人員全都在此時歡呼出聲。
“李辰逸,若不是因為你太年輕,金針獎的那個最佳男主角獎應該一早就屬于你了。”
李辰逸點頭,笑着說:“那我繼續努力?”
周一達聞言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為自己報完仇的同時,他又笑容滿面的說:“好好加油!臭小子!我看好你!”
李辰逸客氣與他道謝,又同在場的工作人員一一打過招呼,随後才和周濱一起離開那棟破舊的大樓。
此時已經接近淩晨,聽見有人叫自己,李辰逸回頭,見是之前那個《依然愛你》的導演,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依然愛你》的導演今年已經三十七歲,混跡娛樂圈多年,但拍攝那部電影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一次機會,因此在李辰逸已經通過羅美娴明确告訴過他自己不會再繼續那部電影的拍攝後,他還是會時不時的找到自己。
相同的話李辰逸不想說太多遍,看了眼身後的周濱,周濱很快就将那個一臉悲戚,眼看就要哭出來的導演推到一旁。
每個人都會變,如果是此時讓他遇到許靖寧,李辰逸肯定自己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啧!你之前的那件事可以推動這部電影的票房成績,他難道忘了你是在他劇組中出的事?怎麽想的?竟然可以當着你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周濱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大聲抱怨,李辰逸調回自己窗外的視線,說:“他想成功。”
“為了成功就不惜把別人當做自己的墊腳石?”
那件事李辰逸不敢肯定那個導演不知情,但他知道自己在退出娛樂圈後,那個導演會得到莫大的好處,這麽想了以後,李辰逸倚在後座擡高自己的手臂,說:“入魔了吧?”
就像陳尚陳銘貞,所作所為都只是因為他們對成功二字抱有比旁人多出許多倍的執念。
李辰逸對此沒什麽特別的感想,他覺得自己首先是運氣好,其次,那些人不該把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到達新公寓的門口時,李辰逸又在門旁看到了一把開的正好的白色桔梗以及一盒巧克力。
從他搬進這裏開始,周以榮就沒有再像從前那般随意進入他的公寓,如果李辰逸不願意,他就不會進來。
只是不管他來不來,他都會讓人将這些東西放在這裏。
就像一場持久戰,自此以後,周以榮不會再像從前那般随意的逼迫他,但也不會讓其他可能會對他抱有好感的人出現在他面前。
李辰逸拿着花和巧克力進門,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快淩晨三點,雖然會被羅美娴痛罵一頓,但他還是在這個時候給她打去了電話。
桔梗的花香略顯濃烈,在羅美娴煩躁的應過一聲後,李辰逸淺笑着說:“美娴姐,我在《暗夜》的戲份已經全部結束,明天我想去一趟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