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險情(一)
北州市朝陽區第四避難所
一個人身上挂着殘破到看不出顏色的白大褂雙手交疊按在一個躺倒在地的人胸口,他跪在那人身前拼了命的按壓着,周圍人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身下的人卻還是漸漸地失去了呼吸,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後,穿着白大褂的人才漸漸停止動作,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收回手站起身來,眼底無光。
這是今天的第十四個。
那人咬着自己的舌尖,緩緩舔着上牙槽,背後突然有人叫他,他回過頭去,劇烈的咳嗽起來。
那個跑過來的女人嘴裏喊着顧淮,看見咳嗽到彎腰的人連忙加快步速直接跑了過來,她揮着手趕走了周圍聚集着還是不肯離去的人,彎腰扶住幾乎站立不住的那人,一只手伸到後面給他順着氣:
“小淮,小淮你沒事吧?”
顧淮撥開在自己面前亂揮的手,慢慢自己直起身來,止住了咳嗽,他半握遮在嘴邊說:“沒事,姐你別擔心。”
顧暢皺着眉頭給顧淮順着氣,沉默片刻之後,重新開了口:“生死是常事,別一直沉浸在裏面。”
顧淮回過頭疲憊的笑笑,他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了:“姐你是有經驗的科室副主任,我不是啊,我只是個實習生。”
顧暢一巴掌輕拍在顧淮背上,有些責怪的說:“這是必修課。”
顧淮拍着自己好像已經凝固住了的肩,慢慢的走開:“還有沒有命活到明天都難說,誰還管什麽必修課?”
顧暢聞言又要一巴掌呼上去,奈何顧淮這個時候的臉色實在是不像個活人,還是放他去了。她站在原地看着弟弟的背影,又擡眼望向不遠處霧蒙蒙的避難所大樓,周遭殘破的像是經歷過無數次地震,她輕輕扯了扯自己身上沒了樣子的白大褂,向大樓走過去。
這是北州市最後一座避難所。
夜漸漸深了,從外圍換班回來的顧暢趕着顧淮到裏面休息,顧淮迫于淫威,皺着眉頭去裏間撿了個沒人的地方窩着,說是休息的地方,其實就是個四面漏風的小隔間,鑒于現在活人越來越少,領頭的人還想把這個地方再弄得小一點,畢竟物資也是需要地方存放的。
顧淮鑽進破破爛爛的毯子,鼻尖萦繞着一股濃郁的黴味,有節奏的呼嚕此起彼伏,他皺了皺眉頭,緊接着就睡過去了。
實在是很累。
如果不是顧暢硬生生把他弄進來,他恐怕是可以在外面忙到暈過去。
貌似是與往常相同的一個夜晚,顧暢托着腮戳着自己面前的火堆聽着身後有人起了夜淅淅索索的又回去,發起了呆。
這避難所不知道還能撐幾天。
正想着,就聽見不知道從什麽方向傳過來的混亂聲,顧暢一個激靈醒了,心髒跳的像是要從胸膛裏蹦出來,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像是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她拍了拍身邊昏昏欲睡的同伴,那男人一個激靈醒了,第一眼看見的是顧暢驚恐慌張的表情,沒被不遠處傳過來的聲音吓到反而先被眼前這人的表情吓了個夠嗆。他哆哆嗦嗦的開口:“怎..怎麽了,顧主任?”
這人之前是跟顧暢一個醫院的護工,如果沒有這場災難,恐怕顧暢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的名字是什麽,頂多有個點頭的交情。此時此刻也沒有時間來感慨命運無情,顧暢着急忙慌的把袖子裏藏着的手術刀推到掌心裏,側耳皺着眉仔細傾聽着遠處傳過來的細小聲音,她伸出一只手擋在男人面前示意他不要出聲,自己傾身向前半跪在地,貓着腰快速往前挪了幾米。警惕的四周張望了半天,顧暢也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跡象,剛想直起身就感覺身後有個人猛地撲到自己身上險些把她直接撲倒在地,剛把手術刀戳向後方,嘴就被身後的那個人狠狠地捂住了。這個時候顧暢才覺得不對勁,喪屍貌似暫時還不會捂人嘴巴,于是稍稍放下心,剛想回頭看身後的人是誰,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嚎叫聲,顧暢渾身冷汗
一大波僵屍正在來襲...
趙爽輕輕松松把基本上已經成了個骨架的顧暢拖到角落裏松開手,顧暢無聲的大口呼吸着,她一回頭,看見了身後比她還要恐懼的眼神,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軀篩糠一樣哆嗦個不停。她把趙爽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對着他做口型:別驚動它們,我們先回去叫人。
奈何由于日常缺乏維生素趙爽有一些些夜盲症,愣是沒看清顧暢到底在說什麽,顧暢努力未果,果斷放棄plan A,選擇了plan B。
自己回去,先把趙爽找個地方塞一下,反正他們身上都噴了消毒水,一般喪屍應該聞不出人味。
想着顧暢一回身直接把趙爽推進了一邊的棚子裏面,那個棚子是他們平時值夜班的時候用來躲蚊子的好去處,也不知道這個夏天哪兒來的這麽多蚊子,分明活人已經所剩無幾。
顧暢摸索着往裏面迅速移動着,三步兩步上了二樓直接撲到顧淮身上使勁的晃他,顧淮模模糊糊的應着,距離被換回來睡下至多也就剛剛過去三個小時,在這之前顧淮漫場跑着幾乎兩天都沒有休息,睡不醒會使人異常暴躁,于是顧淮很暴躁。他睜開眼剛想張嘴罵人,就看見自家神情急躁的姐姐下了死力氣的搖晃着自己,他皺緊眉頭使勁的眨巴了幾下眼睛:“怎麽了?”
“喪屍潮,來了。”
顧淮一骨碌爬了起來,和顧暢一起搖晃着身邊睡的七零八落的人,等到所有人都罵罵咧咧的醒了,顧暢輕輕的拍了拍手:“大家聽我說,又來了一波喪屍。”
所剩無幾的幾個人頓時騷動起來,趕在衆人鬧騰起來之前,顧淮突然出聲:“怎麽少了五個人?”
“哦,領隊帶着三個教練去了後面的車庫,勘察情況去了。”
顧淮點點頭,皺起眉:“那還有一個呢?主辦方的那個孕婦呢?”
衆人面面相觑,紛紛搖頭。喪屍潮爆發之前這些人都是從全國各地趕來北州市參加亞運會的,這個場地原本也是場館之一,後來喪屍病毒不知因為什麽爆發,一些人就朝着這個地方奔過來,本來人有很多,因為一些互相争鬥和陷害,加上顧暢顧淮只剩下了十九個人。顧淮本來也是因為人手不夠被國家隊從中央醫院暫時征用來的隊醫,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想怎麽臨時脫身回去,就遇上了喪屍潮,顧暢是從中央醫院逃出來并且安全到達這個地方的唯一一個人。說來也是諷刺,中央醫院傾盡了幾乎所有清醒之人的力量,只保住了這一個人的性命。剩下的人,或自願或倒黴,悉數死在了通往避難所的路上。
剩下的十九個人裏面,有十一個中國人,除了顧暢顧淮和趙爽三個從中央醫院來的之外還有三個教練、兩個運動員、來自主辦方的一個懷孕的女性領導人和一個領隊,那個領隊目前充當了這十九個人的領頭人物,餘下的人裏有兩個來自韓國,剩下的六個都是日本人,兩個是來自東京大學的大學生志願者,還有四個運動員。
現在領隊帶着三個教練去了後面的車庫,而主辦方的那位領導人還不知是死是活,現場只剩下了十一個活人,站在一堆堆得亂七八糟的物資中間。
“你們确定領隊是帶着教練們去了車庫?”顧暢緊盯着黑洞洞的樓道口生怕一不留神竄上來一個什麽東西,剩下的幾個中國人都急忙點了點頭,顧暢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低下眼睛也點了點頭。顧淮悄悄地蹲下身子摸到窗戶邊上,微微站起朝外面張望,盛夏的月亮依舊明亮,不近人情的月光潑灑在樓下不遠處的空地上游蕩的幾個喪屍身上。顧淮眯起眼睛,發現在那個他們臨時搭建的棚子裏竟然還藏着一個趙爽!顧淮趕忙摸回去用手肘搗搗自家姐姐,輕聲問:“趙爽怎麽還在外面?”
顧暢嘆口氣:“太沒用了,帶不上來,只能先找個地方藏着。”
顧淮撓撓後脖子,嘀咕一句:“在你眼裏誰有用?”
顧暢皺起眉頭小聲呵斥:“我要是把他帶回來路上驚動了喪屍潮,誰都活不下來!”
顧淮自知理虧,嘴硬道:“你怎麽知道就一定會驚動喪屍?”
顧暢瞥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繼續和他計較,她回頭問身後的乒乓球運動員:“你教練臨走之前沒說什麽嗎?”
運動員搖搖頭,顯得有些憨憨的,他撓撓自己的瓜皮頭:“我連教練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顧暢嘆了口氣,本來她和那個離開的兵乓球教練勉強是個同學,也算是能說上話的人,他們三個教練和那個領隊自成一隊,尤其在領隊眼裏剩下的這十五個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少,全都是拖累,于是“秉承”着“人道主義精神”,“好心援助他們”“救他們于水火之中”,顧淮早在還沒爆發喪屍潮之前就莫名的看他不爽,到現在顧暢才發現,原來自家還年輕的弟弟,在看人這方面有着驚人的直覺。
正猶豫着下一步要怎麽做,顧淮就聽見樓上突然爆發了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一個人狼狽的沿着樓梯滾了下來,顧淮想也不想直接沖上去扶起那個滾下來的人,是主辦方的那個女領導。顧淮還沒來得及開口,本應該去後面車庫尋找物資的四個人從樓上蜂擁而至,領頭的是那個他早就不爽很久的領隊。領隊嘴裏罵罵咧咧的拎着一把水果刀朝着顧淮沖過來,顧淮使使勁抱起懷中的徐菲菲朝後一撤,領隊就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顧淮把徐菲菲放在自己身後顧暢的懷裏,扯起嘴角笑道:“領隊,都四十多歲了,不得穩重點兒啊?”
身後徐菲菲蓬頭垢面,她拉扯着顧淮的白大褂:“快跑,他們要拿你們當誘餌從這個地方跑出去!”
周圍人都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見那個領隊老男人拎起掉落一旁的水果刀朝着顧淮就奔了過來,邊跑還喊着:“媽的你個狗□□,要不是看你長得還有點姿色,老子剛才就弄死你了,還會留你到現在!”
徐菲菲一聲尖叫,顧淮側過身直接朝着那個領隊撞了過去,兩個人頓時在原地撕打起來,顧淮一只手肘頂在男人的下巴,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男人拿刀的手腕猛地往下扭過來,水果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眼看着男人就被顧淮按在地上,卻聽見顧暢忽然開口叫了一個人的名字:“劉康博!”
顧淮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身後跟顧暢算是同學的兵乓球教練劉康博拎着一只棒球棒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氣,他慌忙錯開顧暢驚詫的目光,吞了一口口水,在領隊的吆喝之下把剩下的幾個中國人都綁了起來。
剩下的那八個外國人大眼瞪小眼,他們聽不懂中文,只知道眼前的這幾個中國人好像鬧了矛盾,然後其中幾個反抗無果被另外幾個制服了,現在被綁的跟一堆待售的螃蟹一樣散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
韓國人:“阿西,庫都路米切那捏?(我的天,他們瘋了嗎?)”
日本人:“!!!!”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