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臨珰看不太清手機上的字,湊到屏幕跟前去,才看到是盛夏給她發消息,問她怎麽沒來學校。
她點擊語音按鈕:“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了,明天就來上學。”
回完消息,她剛要放下來手機,又一條消息來了,是宋暖從班級群裏添加她為好友,還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她立即添加好友,點開消息查看,也是問她怎麽沒去學校,她也一樣發了語音過去,那邊很快回了,這一次也是語音:
“我中午煮了一點紅豆,還想問問你喜不喜歡吃紅豆呢,我打算明天給你帶紅豆牛乳,你早上可以少吃點。”
臨珰開心得不得了,立即起身,翻箱倒櫃找吃的,把一旁聽音樂的姥姥吓了一跳:“珰珰,你找什麽呢?”
她直起身來,揚起笑臉:“我朋友說明天給我帶喝的,我想給她帶吃的。”
姥姥放下手中的膠片,幫她一起找:“零食都收在這個櫃子裏了,你在這裏拿就行。”
“好。”她跟着姥姥走過去,“姥姥,哥哥之前給我買的巧克力呢?”
“也在這兒。”姥姥拿出袋子給她。
她從裏面薅了一把裝在小袋子中,塞在小袋子裏,準備第二天拿去給宋暖。
第二天早上,剛吃完飯,準備出門,外面響起一陣敲門聲,姥姥快步去開門:“肯定是小許他們。”
果然,門一開,許伏朝背着書包站在門外。
“我就說是你,珰珰已經收拾完了,我送你們下樓。”姥姥給臨珰背好書包,送兩人下樓,看着兩人上車。
車內很安靜,臨珰和許伏朝都沒有說話。
說實話,臨珰和許伏朝其實不太熟,即使是住上下樓,他們倆也沒怎麽來往過,只有上學放學的途中,兩人才會相處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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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到了校門口,許伏朝先下車,臨珰跟在後面。
她步子跨得小,許伏朝刻意放慢了步調,和她并排朝前。
一直到了教學樓,許伏朝問:“前面就是十班,要我送你過去嗎?”
臨珰搖頭:“不用,我自己過去就行,謝謝表哥,表哥再見。”
她說完,杵着拐杖朝前去,準确無誤地找到了十班,走了進去。
早自習還沒開始,班裏還沒什麽人,她看不清,不知道宋暖來了沒有,只能先摸索着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不知道該做什麽,摸出藍牙耳機,開始聽歌。
耳機裏的音樂聲很小,她怕等會兒有人喊她,她聽不見。
忽然,門外傳來幾個陌生男生的聲音:“程琰,出來一下。”
她記得程琰這個名字,昨天發禮物時,就他沒在。
視覺不好,聽覺就格外聰敏,她聽見椅子摩擦過地面的聲音,接着一群人朝靠院牆那邊的後門去了。
“你爸問我爸借的錢什麽時候還?”
“這你要去問他,我不清楚,他的錢也沒給我用一分。”
“我管你有沒有用,你是他兒子,他是你老子,子償父債,天經地義!我告訴你再不還錢,別怪我不客氣了。”
“要不你把我這條命拿去抵。”
臨珰猛得從座位上站起來,帶的凳子咯吱一聲,發出巨大聲響,後門口的細微說話聲停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發出的聲音驚到,那幾個人好像走了,而程琰,不知道進教室沒有。
她轉過身去,看着教室的斜後方,有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站在那兒,她看不清,但感覺那個人也在看自己。
想說點什麽,但又覺得好像太過冒昧,看着那個身影坐下後,她也轉過身,雙手整理好凳子,慢慢坐下。
沉重的心情沒有延續多久,很快宋暖來了,大聲跟她打招呼:“臨珰,你今天來好早呀。”
“我要和我表哥一起來學校,他起得比較早,所以我就來得早了。”她的眼神随着宋暖的聲音,一直停在自己旁邊的座位上。
“班長還沒來,我坐會兒她的位置應該沒事。”宋暖卸下書包,拉開拉鏈,從裏面拿出一個玻璃瓶放在臨珰的桌上,“紅豆牛乳,還是熱的,快喝吧。”
臨珰上手摸了摸,感覺是熱的,朝宋暖露出一個驚喜的笑。
宋暖怔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臉:“你笑起來好可愛哦。”
她有點不好意思,從桌下拿出包,拎出這個小袋子:“這是我給你帶的吃的,裏面有昨天你想吃的巧克力。”
宋暖大大方方接過小禮袋,從裏面翻出吃的,撕開包裝,喂在了嘴裏,含糊不清道:“剛好我還沒吃飯,你快嘗嘗這紅豆牛乳好不好喝。”
“好。”臨珰摸索着,打開瓶蓋,捧着瓶子喝了一口,“好好喝。”
她嘴邊挂了一層乳紅色的圈,宋暖哈哈笑了兩聲,摸出紙巾給她擦:“下次還是給你帶個吸管吧。”
“我自己來就好。”她接過紙巾,仔仔細細擦一遍,問,“還有嗎?”
“沒了。”宋暖搖搖頭,搬起大包小包,起身要走,“要上早自習了,我先走了,下課再來找你玩,拜拜。”
臨珰轉過身,也跟她搖了搖手:“拜拜。”
她不知道,她回頭的那一瞬,坐在後排的程琰迅速垂下了眼。
一連上了好幾天的課,臨珰都沒有再聞到過那股檸檬味兒,她放心了一些,至少那個男生不在他們班附近。
周末她和姥姥陳姨一起去草莓園摘了草莓,一開始她還不太熟練,後來她蹲在草莓棚子裏,挨趟摸過去,不小心摘多了,整整兩大箱草莓,無處安放。
臨珰有些自責。
“好了,沒什麽要緊的,叫陳姨送一些給小許他們,剩下的你可以帶去學校分給同學,你不是有幾個玩得好的朋友嗎?”姥姥在一旁安慰她。
她點點頭,第二天帶着兩大保鮮盒的草莓去了學校,前後左右地發了兩圈,還有好多,她不太好意思喊別人吃,宋暖拉着她去了門口,一人捧着一盒草莓。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是發吃的唉,要是有誰給我發吃的,那應該是我不好意思才對,你看着我。”
宋暖站在臨珰前面,進來一個逮住一個:“要不要吃草莓?洗過的噢~可以多拿幾個。”
進出的同學幾乎沒有拒絕的,有活潑的,開心道謝,也有內斂的,低聲道謝,很快,宋暖手裏的那盒草莓發完了。
她拉着臨珰站在前面,自己站在後面:“來,你到我的位置上來。”
臨珰有些別扭,捧着保鮮盒的手指都縮起來了,支支吾吾:“可,可我看不清。”
“沒事呀,我在你身後,人來了,我會提醒你。”宋暖的下巴擱她的肩上,“來人了。”
她不是聽不見,只是有點緊張。她捧着盒子,磕磕巴巴道:“同學,要不要吃草莓?”
是幾個可愛的女孩子,一個接一個過去,拿了草莓,跟她道謝。
“看,也沒什麽難的。”宋暖小聲道。
臨珰的臉有些泛紅,低低應一聲,繼續發吃的。
課間操有20分鐘,裝草莓的盒子見了底。宋暖正要拉着臨珰回座位時,門外又傳來腳步聲。臨珰立即回過頭,将草莓遞了出去,宋暖沒能攔住。
她看清了來人臉上的傷,在眼角那一塊,青紫異常,連垂下來的發梢都遮不住。
但臨珰看不見,還在傻乎乎地問:“同學,你要不要吃草莓?還有最後幾個,我們吃不完了,你要是愛吃,就全拿走吧。”
那人沒說話,擡眸看了一眼臨珰,眼神冷冰冰的,沒什麽情緒,一把将最後幾個草莓全都拿走了,氣得宋暖差點兒要跳起來揍人。
臨珰也在這一刻怔住了,她聞見了來人身上淡淡的檸檬香。
是那個裝成許伏朝,問她借錢的人!
“謝謝。”
男生的聲音有些低沉,繞過她,進了門,只剩下一點淡淡的檸檬殘香。
一直等到腳步聲不見,她捧着空空蕩蕩的保鮮盒,回到座位上,拉住宋暖,在她耳旁輕聲問:“宋暖,你知不知道剛剛那個同學叫什麽名字?”
宋暖一怔,還以為她看到那個人的惡行了,連忙解釋:“臨珰你放心,我們班的大部分同學都還是很熱心的,也就那一兩個混子天天不學習,只會抽煙打架,像他這麽沒禮貌的人,下次別給他發東西吃了。”
“怎麽了?”臨珰有些不明所以。
“啊?你不是發現他沒禮貌了嗎?”宋暖怔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臨珰好像只是單純地在問名字,“反正我們離他遠一點兒就行了,他真的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眼睛還青了一塊兒,肯定是和人打架了。”
臨珰有點害怕了,比她高出一個頭,成績不好,會抽煙,還會打架,這些在她的世界裏已經可以被判定為很壞很壞的人了。這個很壞的人還盯上她了,問她要錢。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那他他叫什麽名字...”
宋暖拍了拍她的背:“你別怕,他在學校裏不敢怎麽樣的,他好像是叫程琰吧,我們以後避着他走就行了。”
臨珰的魂兒又被抽走了,接下來的兩節課她基本沒有聽過,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宋暖的那一句“他叫程琰。”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程琰這個名字,還記得那天早上,有幾個別的班裏的學生來找他麻煩,而自己甚至還想過要沖出去幫忙。
原來那個欺負她的人,一直都在她班上,還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收了她的零食,吃了她的草莓。
她很害怕,又有點兒傷心,加上冬春之交,氣溫變化大,一下就病倒了,不用裝病,直接不能去學校了。
當晚,她發高燒到39度,直到第二天才慢慢退燒,一直躺在床上蔫蔫兒的。
剛吊完瓶,姥姥送醫生出門,又回到房間,陪着她:“珰珰,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啊,這幾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想吃什麽,叫陳姨做。”
陳姨剛進門,附和:“是啊,珰珰,想吃什麽盡管說,陳姨不會也可以學。”
臨珰靠坐在床頭,臉色有些發白,搖了搖頭:“姥姥,我不想去上學了。”
這些天臨珰在學校裏都很開心,姥姥看在眼裏,沒有多想,輕聲安慰:“你這幾天生病,肯定不能去學校,等身體好了再去。”
“不是...”臨珰邊搖着頭邊哭,“我以後都不想去上學了。”
“為什麽?”姥姥臉色變了,察覺出不對勁來,“是不是學校裏有人欺負你了?你跟姥姥說,姥姥去幫你解決。”
臨珰沒有搖頭了,只掉眼淚,是有人欺負她了,可是她沒有證據,沒辦法指認,就算是爸媽來了也不能怎麽樣,最多讓她轉學,可她也不想轉學,她在這裏有很多朋友。
“珰珰,有什麽事就說出來好不好?你這樣不說話,姥姥很擔心。”
“沒什麽,就是感冒有點難受。”她還是很想去學校的。
姥姥沒再逼問她,只讓她好好休息,轉過頭去給班主任打電話,詢問她在學校裏的情況,但沒發現什麽異常。
她不知道,靠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拿起好幾天沒打開的手機,點進□□一看,果然收到了一大段消息,大部分都是盛夏和宋暖的,她的眼睛又有些濕潤,一條條點開聽。
與此同時,宋暖他們也在讨論她的事兒。
宋暖點了好幾下頭:“我也想去呢,但我給她發消息她沒回,又聯系不上她姥姥,你有什麽辦法嗎?”
“我們去問班主任,她肯定知道。”
兩人說罷,要起身。
“等等!”前面幾排坐在的李槐安轉過頭來,叫住了兩人。
兩人同時一臉不解地看過去。
李槐安起身走過來:“我也想去看看她,能帶我一個嗎?”
宋暖皺起了眉,抱着手臂,問:“你和臨珰很熟嗎?你去幹嘛?”
“當然熟了,我和她做過同桌,還教過她讀英語呢。”李槐安一副驕傲的模樣。
宋暖挑了挑眉,她知道李槐安是英語課代表,而且理論上來說确實應該和臨珰做過同桌。他們十班都是兩星期換一次位置,每次往後挪一位,每個人都能坐過前排,也能坐過後排,除了臨珰。
她想了想,勉強道:“行,那你和我們一起去,快走吧,一會兒要上課了。”
三人聚集着從門外走過,過了好一會兒,靠窗邊坐着的程琰放下手中停了很久的筆,漠然擡起頭來,看向窗外的院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