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B線

像蘭波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已經很少做夢了,尤其是現實與虛幻彼此摻雜的夢,虛虛實實,深深淺淺,如羽毛落在幽藍的水面,蕩起圈圈的漣漪,若是回歸現實,必然要勾連起幾分不情不願的情緒。

無關乎邏輯,便想恸哭或嗤笑。

蘭波不想做夢。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在做夢。

濃黑的夜色模糊了物體的輪廓,在他的腳下有一段樓梯,他明明看不見樓梯,但很篤定,輕緩的腳步聲蜿蜒而上,聲響都聚集在他上樓的動作中,細碎的摩挲将夜襯得更靜。

靜極了,适合犯罪。

他手裏好像攥着一把刀,刃尖割着彩繪的牆壁劃出一道突兀的線條,不深但是很長,長長地從走廊的一側延伸到另一側,追蹤着劃痕就能找到他游蕩遠去的單薄的背影。

紫色的閃電從窗外一閃而過,米白的窗簾化為白色幽靈随夜風飄舞,玻璃在震顫,巨大的雷聲穿透阻礙刺進他的腦袋裏。

閉眼再睜眼,畫面一轉,他對着鏡子割自己披肩的長發,銀制餐刀的磨牙太鈍,頭發整根從頭皮裏拽出來,成縷墜落在猩紅的地毯上,他的頭好疼,似乎在流血,但他雙手撐着冰冷的鏡面,鏡子裏的人影像是被裱進畫框裏。

有人在敲門,咚咚地響在雷雨的夜裏,很是驚悚。他應該是打開門了,因為客人爬上了他的床,蘭波興奮地不住戰栗,那人的陰影籠罩在他臉上,他擡起後頸送上自己蒼白的咽喉。

“……把我養成一條狗也無所謂……別讓我在外邊亂跑……”

表情、語言、動作、姿勢都會有其特殊的意味。

他赤身裸體跪伏在床上,臀部高高翹起露出含羞花蕊,腰部流暢塌陷,優美的腰線滑至脖頸,左右肩胛骨如蝴蝶的雙翅,手臂肌肉繃緊撐着床保持身體平衡,臉揉進柔軟的被子裏。

從背後壓制,最原始的掌控,不對等的臣服,因為毫無還手之力。

搖晃的視線,意識仿佛墜入深海,他喘息着轉頭,瞥見抓着他上臂的手,暗紫色寶石鑲在戒指上,像是一只眼睛,來自地獄的撒旦的眼睛,幽幽地注視着他。

于瞬間兵荒馬亂,蘭波不要命地掙紮,歡愛變成酷刑,腹腔裏所有的器官都擰在一起,疼得他張口嘔吐。他要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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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放開我!”

然而那束縛越來越緊,竟讓他無法呼吸。

“滾!滾開!”

蘭波努力睜開眼,怨毒的表情來不及收回,就看見凱文迪許一臉平靜地站在他面前。

“醒了?”他問。

窗簾遮住燦爛千陽,室外一片輝煌的金色,室內因與外界隔了一層簾便顯得晦暗而柔軟。

蘭波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喘息粗重,久久無法平複自己的情緒,拼死掙紮的架勢被這該死的夢調動起來,夢醒後胸口堵着一團火無處噴發,揣在心裏,平白承受業火焚身之苦。

他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凱文迪許搭了一把手,接着遞給他一杯水。

“輕微腦震蕩,這兩天好好休息。”

蘭波端着水杯灌了半杯水,之後才重新感覺到周身的溫度。

“謝謝。”他小聲向凱文迪許道謝,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怎麽這麽乖?”凱文迪許笑着問他,坐上床沿,俯身靠近他的側臉,似乎在觀察他臉上的表情,“是不是吓傻了?”

兩人挨得極近,凱文迪許鼻尖呼出的空氣拂過他的臉頰,像是柔滑的絲綢貼着皮膚,蘭波眨眼間追着那縷撩人的氣息親上去,輕緩的一點又退回來。

“那你喜歡我乖還是不乖?”

“都好。”不知道是真話還是假話。

無意希望對方改變,情人,凱文迪許習慣選擇,卻拒絕教導。

“國會大廈……”

“這件事還在處理,最近幾天你好好休息。”

凱文迪許似乎不想讓蘭波摻和進來,他把他帶回家而不是丢在醫院,照顧是理由,也可能是借口,是另一種形式的監視。蘭波注意到凱文迪許穿着家居服,現在明明是上班時間,卡佩将軍竟也閑得跟他在這裏打趣。

“你怎麽會在家?”蘭波含着玻璃杯的杯沿,擡眼看着凱文迪許,他噩夢初醒,眼眶裏水瑩瑩的,無端生出幾分孩子氣。

凱文迪許也買賬,揉了揉他的頭發,十分自然地告訴他:“被襲擊吓到了,在家休息幾天。”

蘭波不想翻白眼的,事實是他翻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怎麽辦?!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他雙臂挂在凱文迪許脖子上,整個人柔弱無骨地貼上去,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吓到了……真可憐,”蘭波右手不安分地往下摸,“安撫一下……”

“不,現在不行。”凱文迪許冷淡地回應他,眼底一點兒情欲也沒有,蘭波應該收手的,但他想試一下凱文迪許能對他容忍到什麽程度。

“硬不起來,嗯?”他隔着褲子用力揉捏了一下。

“樓下有客人。”凱文迪許抓住蘭波不安分的爪子,“讓客人等待是不禮貌的。”

說來也巧,凱文迪許這句話剛落,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凱文,你在裏面幹什麽?”女人的聲音,說起話來熟稔且親近。

從表面上來看,凱文迪許差點兒死在國會爆炸案裏,有人想看望他,挑這個時候再合适不過了。

凱文迪許要起身去開門,蘭波偏拽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這就是你不需要我安撫的原因?”他故意說得很大聲。

“還有誰在裏面?”門外那人問得也很大聲。

“聽話,放手。”凱文迪許一個眼神解救出自己的衣袖。

他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媽媽。”他說。

卡佩夫人婀娜多姿地走進來,她看了看坐在床上的蘭波,再扭頭去看自己的兒子。

“比你爸爸品味高多了。”她給出一個中肯的評價,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哪個爸爸?”

這句話可以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凱文迪許從漢普大學退學加入革命黨,卡佩家族登報與他脫離關系,這些年凱文迪許從來沒回過家,他不承認自己是恩格斯·卡佩的兒子;另一種解釋就是卡佩夫人有很多情人。

S國上流社會并不排斥風流韻事,隐隐地還以同時擁有衆多情人為榮。

凱文迪許的父親恩格斯·卡佩三十年前就是圈子裏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旁人送他“收集者”的外號。

作為卡佩家族的唯一繼承人,恩格斯有大把大把的鈔票,除此之外,恩格斯的母親是曾經的電影皇後,他很幸運地遺傳了國民女神那雙顧盼多情的綠寶石眼睛。

富有加英俊,在風月場上簡直是無往而不勝。

恩格斯·卡佩浪到四十歲,娶了他最喜歡的一個情人,然而婚後還是到處拈花惹草。婚前,情人雖然讨厭恩格斯有其他的情人,但可以忍受,因為不是自己的東西;婚後,妻子當然不願意看到恩格斯領着年輕漂亮的姑娘到處亂逛,她歇斯底裏地争吵過,然後認命,轉而給恩格斯戴綠帽子。

卡佩家上一代的愛恨吃瓜群衆扒到不願意再扒,蘭波當然也知道。

“注意避孕,別搞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幺蛾子。”卡佩夫人湊到凱文迪許耳邊小聲叮囑,她煩透了私生子,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孩子就要來争家産。

“下樓吧,媽媽,這裏不适合談話。”

“對對,你姐姐和姐夫還等在樓下呢。”

卡佩夫人挎住兒子的胳膊扭頭便要離開,她将蘭波當作擺設,蘭波自然也沒心情搭理她。

凱文迪許面色不愉,他走之前對蘭波說了一聲好好休息,就被他媽媽拖到了門外,房門啪嗒一聲關閉,人聲隔了一層屏障,斷斷續續。

夏綠蒂·卡佩婚後沒有改夫姓,這是近兩年時髦的做法,然而她讓丈夫改姓卡佩,就有幾分驚世駭俗了。此時,她側腿坐在沙發上端起茶杯喝茶,她的丈夫挨着她坐,坐姿很正,雙手放在膝蓋上。

“凱文!”

夏綠蒂随手将茶杯塞給丈夫,站起來迎接凱文迪許,她抱了一下這個多年不見的弟弟,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熱情的恩格斯·卡佩習慣這樣對待自己的合作夥伴,夏綠蒂是恩格斯的好女兒,她對恩格斯的做派有一學一。

“更男人了,像爸爸。凱文,這些年我們真的很想念你。”她深情款款地仰望着凱文迪許,身後站着的濃眉大眼的男人也跟着附和她。

“行了,行了,別像誰誰,讨厭,說多了就跟不是他的種似的。”卡佩夫人抽出自己的絲絨折扇撲風,發絲被風吹着晃悠。

凱文迪許抿着嘴唇一句話也不說,客廳裏就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現象,女人喋喋不休,男人一言不發。打破這一局面的是來電提醒,“叮”一聲,清脆直接,這麽多年凱文迪許還保持着自己簡單粗暴的審美。

“凱瑟琳,有事嗎?”他走到另一個廳裏接通訊。

“不要來這邊,南方不安全,”凱文迪許皺着眉,加了一句:“而且很煩。”

“過一段時間吧,等我有空去機場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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