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B線
蘭波停車去路邊的商店買了包煙,他煙瘾還挺大的,在凱文迪許那兒待的這幾天快要把他憋死了。
煙和酒是性.愛之外最能麻痹人的東西,養病的這幾天是蘭波近來最清醒的時候,因為凱文迪許既沒有提供給他性.愛,又阻斷了煙與酒的影子。
這倒不是說凱文迪許用強權控制着蘭波。喝酒不可以,每天早上為他做身體檢查的醫生叮囑他不能有刺激性的飲食,凱文迪許站在邊上聽得一清二楚,偶爾還會跟醫生交談兩句,但如果蘭波問凱文迪許要煙也許可以要得到,然而,蘭波不敢。
凱文迪許自己不抽煙,他幾個交往比較密切的情人也不抽煙,他的喜好與厭惡在全面的調查分析之下幾乎暴露無遺。每次蘭波往他身邊湊的時候,都要提前洗澡換衣服,噴男士香水,刷三遍牙,用掉半瓶漱口水,才能避免凱文迪許聞到一絲煙味。這波充滿儀式感的準備工作做下來,往往讓蘭波有種向神獻祭的感覺,仿佛他不是要跟一個人做.愛,而是一個神。
去他媽的神,蘭波終于跟突然清心寡欲的凱文迪許告別,拒絕司機接送反而恬不知恥地開口要了輛車。方才,蘭波開着凱文迪許車庫裏的汽車駛出大門,沒走幾米遠就将車停在路邊。
不行,煙瘾上來半秒也等不了。
此時,他拿着一盒煙走出商店,邊走邊低頭拆煙盒,正巧一頂羅蘭紫的帽子順着風撲到他的臉上,風挺大的,帽子堅硬的裝飾打得臉生疼,因疼痛而閉眼的一剎那,鼻尖充盈着淡淡的百合香,甜蜜的香氣只停留了一瞬又轉為清新的雨後草地的氣味。
一個有品味的女人。
這個念頭閃現在蘭波的腦海中,他伸手按住将要被風吹過他頭頂的女士帽子,把帽子從頭頂取下的過程卻遇到了麻煩。帽子的裝飾物勾住了他的頭發,一用力就扯到頭皮。
“抱歉,先生,”帽子的主人,一位聲音甜美的女士小跑着靠近他,“抱歉!您受傷了嗎?我今天剛到亞瑟堡,沒想到亞瑟堡的風這麽大,我不該戴這頂帽子,真是太抱歉了!”
寬大的帽檐遮住了蘭波的眼睛,視覺被剝奪後,人總會不由自主地産生焦慮感,蘭波沒有産生負面情緒完全是因為帽子的主人可能是位迷人的女士。
“我來幫您吧,請稍微蹲一下,您太高了,我夠不到您的頭頂。”
蘭波彎曲膝蓋,配合她保持在一個合适的高度,低頭的隐約間,他看到羅蘭紫的刺繡裙擺蓋過膝蓋,黑色尖頭高跟鞋,鞋跟超過十厘米,這位女士應該是中等身高。
“太麻煩了,我……好像……解不開。”适時的抱怨,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或許是習慣性的,蘭波不認為一個不從事特殊行業的女人可以在大街上對着陌生男人刻意撒嬌。蘭波斷定她不會是個妓女,可能是舉止,可能是氣質,這些內在的不能被輕易改變的東西左右着蘭波對她的印象。
“我來吧。”蘭波已經決定要斷幾根頭發了,為了這樣一位女士,斷幾根頭發也是值得的。
“不不不,馬上就好,太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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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的掙裂聲,她用力将帽子的裝飾物扯下,用這種方式解救了蘭波的頭發。帽子滑下他的頭頂,眼前的遮擋随之消除,蘭波站直,往後捋了一把在風中紛亂的頭發,擡眼看向面前的女士。
原來是……她。
金發碧眼,紅唇白膚,标準的古典美人長相,鼻翼有一顆小痣,破了莊嚴的古典美,增添幾分靈動的俏皮。舉止得宜,裝扮入時,若是硬要挑毛病,就只有年齡和婚姻這兩點,她過了三十五歲,離過兩次婚。
這些在一個女人的外貌上都不顯示。
“送給您。”她伸出手,手心躺着從帽子上扯下來的寶石裝飾,價值不菲。
“謝謝,不用了。”蘭波當然不能收。
“就當做紀念,多麽美好的一天啊,不是嗎?”她眼下擠出笑紋,這細微之處證明她真的心情愉悅。她用令人愉悅的理由勸蘭波收下她彌補過失的禮物,整個人都散發着自然而然的親切。
她很有魅力,不論是外貌還是頭腦。
“美好的一天。”蘭波也笑着點頭回道。
最終,蘭波收下她的禮物,在女人拉着行李箱轉身離開後将璀璨的寶石随手丢進垃圾桶裏。他坐回車中,車窗緩慢降下,煙霧從車窗飄出被風扯成一條直線,蘭波在明暗交錯的環境中沉默着吐出一口白色的煙氣。
原來是她,凱瑟琳·溫迪,果然……名不虛傳。
蘭波既然調查過凱文迪許·卡佩就不會漏掉凱瑟琳·溫迪,她是凱文迪許的情婦,兩個人在一起已經超過三年,凱文迪許不乏有其他情人,有相似就有比較,有比較便生出高下,同樣是凱文迪許的情人,凱文迪許總歸會有最喜歡的。從交往時間和約會頻率來看,凱瑟琳·溫迪似乎就是凱文迪許最喜歡的那個。
凱瑟琳本身的經歷極具有傳奇色彩,她第一段婚姻是與自己導師締結的,當時,那男人年過六十,文學大師,功成名就,兒女都已成年結婚,妻子身體健康,總之一切順遂,安享晚年是可以預見的結局。按說這個年紀的男人閱歷豐富,心思沉穩,心态和身體都很難承受瘋狂的舉動,然而他就像老房子着了火一樣,急急忙忙與相伴四十多年的妻子離婚,娶比自己小四十多歲的女人,并且這女人還是自己的學生。
家庭和臉面都不要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事實證明,凱瑟琳也是願意的。凱瑟琳的父親是漢普大學的前校長,她并不需要圖謀什麽,相反她從這場婚姻中得到的弊大于利。凱瑟琳下定決心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怎麽算也只能歸結為真愛。
兩人好不容易結婚那就好好過呗——凱瑟琳出軌了。
第一場婚姻維持了十年,她抵擋住各式各樣的誘惑,将最為年輕貌美的十年全投進這場婚姻裏,中途卻忽然反悔,匆匆離婚再匆匆結婚。
第二段婚姻只維持了三個月,草率倉促得像個笑話。
再後來她成了凱文迪許的情婦。
有傳聞說凱瑟琳第一次離婚就是因為凱文迪許,那時凱文迪許還是漢普大學的學生,她丈夫邀請凱文迪許在家中用餐,作為女主人的凱瑟琳看上了英俊的客人。第二段婚姻只是為維護凱文迪許名聲做的掩護,破壞別人的婚姻用哪套道德體系評判都是不道德的。
誰也不知道那段時間他們搞沒搞到一塊兒,在搖曳的暗淡燭光下,衆人歡笑中不經意撞在一起的眼神也許都暗藏玄機。如果真的像傳聞中說的那樣,凱瑟琳離婚是因為凱文迪許,那蘭波更傾向于他們已經搞到一塊兒了。
聰明女人從來不會将終身幸福壓在虛幻的意淫之上,凱文迪許一定給過凱瑟琳希望,不論以何種形式。
點燃的煙不知不覺燒到煙蒂,蘭波覺得這煙味道有點差,嗆人,他皺着眉頭咳了兩下,拇指并食指将煙撚滅,然後放進車載垃圾箱裏,這輛車幹淨得像一輛新車,估計垃圾箱裏就沒裝過垃圾,現在卻被一種凱文迪許厭惡的東西沾污。
蘭波心底隐隐生出快意,他不知道這快意來源于臆想的報複,也沒做好要跟凱文迪許糾纏到底的準備。這時,他無法預測未來他會成為凱文迪許·卡佩的合法配偶,別人口中的卡佩夫人,甚至為凱文迪許生下兩個孩子。如果他可以預測未來,他一定不會如此敷衍地度過這段尚悠閑的時光:兩個人可以隐秘而不受威脅地待在一起。
暧昧萌芽之時,多數人就已經從教堂幻想到墓地,仿佛對方是自己生命的全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為了那個人。蘭波恰恰相反,他覺得愛情是人為創造的一種愚蠢的說法,根本沒有愛情,只是為做.愛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欣賞凱文迪許的外貌與涵養,喜歡他的權勢與金錢,享受跟他做.愛的過程,但蘭波不認為自己能跟凱文迪許玩很久。假裝乖巧讓蘭波惡心,凱文迪許這樣的領導型人格注定了他會喜歡聽話的人。
蘭波不可能一直當個聽話的人。
他從凱文迪許那裏得到他想要的,然後就去別處放逐他的生活。
凱文迪許有點不高興,盡管凱文迪許很擅長隐藏情緒,但他面對的人是凱瑟琳,這個女人很容易就從凱文迪許抿着嘴的微表情中察覺到他心情不佳。
“我的錢包在機場被盜,證件都在裏面,酒店沒辦法入住……”凱瑟琳雙手捏着帽子,低着頭,盯着自己緩慢地轉動帽檐,她本身就長得嬌俏玲珑,這低頭的動作讓她更加楚楚動人。
“報警了嗎?”凱文迪許站在她對面。
“報警了,不過他們效率一直很慢,找不找得到還跟難說。”凱瑟琳仰頭直視着凱文迪許的眼睛,這樣顯得人無比真誠,但她的錢包和證件根本就沒被盜,她不過就是找個合适的理由住在凱文迪許這裏。
“你應該聯系我,我會提前派人去機場接機。”凱文迪許轉身往裏走。
凱瑟琳在他身後亦步亦趨,有些緊張地斟酌字眼,她不知道凱文迪許是否相信了她的謊言,不過凱文迪許不高興是肯定的。
“凱文,別這樣,你生氣了?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我說過讓你不要來南方。”
凱文迪許不該對一位剛經過長途旅行的女士說這樣的話,他說完之後又後悔,但他現在真的不想接待她。于是,他擡手招來貝克夫人,交代她一些事情,似乎要把凱瑟琳托付給她。
“你沒有告訴我南方有許多漂亮男人。”
她繞到他面前,打斷了他與貝克夫人的交談,飽含情意的眼睛仰望着他,細看又有些憂愁,她戴着蕾絲手套的手輕柔地摸上凱文迪許的手心。
“什麽?”凱文迪許以為凱瑟琳是在暗示蘭波·葛林若,他不喜歡別人到處打聽他的私生活,凱瑟琳應該明白他跟她之間的關系。
“我來的路上碰到一個漂亮男人……”她靠在凱文迪許身上,慢慢伸出食指暧昧地點了一下他的唇角,“很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男人,有點心動……”這句話似乎在暗示什麽,描述的對象已經不再是路上偶遇的陌生男子,而變成了她眼前的男人。
“先生,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嗎?”貝克夫人沉聲破壞了這恰到好處的氣氛。
“帶溫迪夫人去休息,她應該累了。”完全沒有給凱瑟琳·溫迪反駁的機會,凱文迪許送給凱瑟琳一個安撫性的告別吻,然後先一步踏上樓梯。
同一時間,蘭波也正跟女人糾纏,他迅速将她拖進門內,反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