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B線
塵埃落定。
蘭波回到亞瑟堡時,最緊張的那段時期已經過去,首都局勢漸穩,但市中心的路口還有沒來得及拆除的路障,裝載士兵和重武器的軍用卡車排隊駛過繁華街區。幾天後,凱文迪許·卡佩在克裏姆宮宣誓就任S國最高執政官。
這些與蘭波無關,他需要應付的是警察署的米勒探長。
德裏安·米勒一直在調查瓦維娜大街的兩起兇殺案——一人墜亡,體內殘留三唑侖成分;另一人死在浴缸裏,屍檢同樣驗出三唑侖這種迷藥。有人證實,當天晚上兩名死者曾在墜亡者房間中獨處,期間有過肢體沖突。
墜亡者房間中有兩只用過的茶杯,僅在一只茶杯中檢驗出三唑侖成分。
為什麽兩名死者體內都有三唑侖?為什麽僅有一只茶杯檢驗出藥物殘餘?
通訊、争執、迷藥、墜樓、溺亡……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米勒探長配合過保密局的工作,他知道瓦維娜大街死亡案與間諜行動有關。安吉麗娜·泰勒和瑪麗.維爾這兩個人誰有問題還未可知,上面的人已經強制中斷了保密局的調查。
在這起牽扯頗廣的複雜案件中,蘭波·葛林若的存在讓人無法忽視。當晚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受害者死前最後一次通訊的聯系人,卡佩将軍證實蘭波那晚有反常的情緒波動……蘭波·葛林若這個人肯定有問題!
但沒有證據。
蘭波·葛林若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合情合理,他是與懷特夫人約會;通訊可以是情人間正常的聯系;反常的情緒波動只能增加蘭波犯罪的嫌疑,不能給他定罪。
案發現場沒有兇手留下的痕跡,犯罪手法也無從推斷。
蘭波又接受了幾次傳喚,他的表現簡直是滴水不漏,然而米勒探長似乎認定蘭波就是兇案的制造者,始終密切關注着蘭波的一舉一動。
“德裏安·米勒真的太讨厭了。”蘭波小聲對蓋爾抱怨,此時,悠揚的舞曲在耳畔環繞,抱在一起跳華爾茲的伴侶們從兩人身旁滑過。
“我覺得我應該調職去警察署,這樣就可以家和警察署兩點一線,而不是家、警察署、市政廳三點三線。”
蓋爾收回與別人對視的眼神,說道:“這個主意挺不錯,”他喝一口香槟,突然用腦袋給蘭波指了個方向,“那個女人,對,就是她,長得還行吧。整個晚上都在注意你,不跟她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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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你一晚上都在跟她眉目傳情。”顯然,蘭波興趣缺缺。
“我那是幫你看回去,你不能白白讓她欣賞吧。”
蘭波拍拍蓋爾的肩膀,“我出去抽根煙。”
蓋爾拉住他,面露不悅,“蘭波啊蘭波,你徹底變成素食動物了嗎?這五個多月我一次都沒成功把你約出來,要不是來參加凱瑟琳·溫迪的舞會,估計我見不到你的面。”
“被甩了就被甩了,你不要太消沉……真不是你不夠好,那誰,他爸留的那遺囑不是規定嘛,要生孩子才能繼承家産,他肯定會優先考慮女人的,你又不像是那種柔柔弱弱的第三性……”
蓋爾的聲音逐漸降低,沒說完的話在蘭波冰冷的注視下吞回肚子裏,他機智地選擇換個話題。
“你看,凱瑟琳還在等凱文迪許·卡佩到場,她的待遇也不見得多好,我是說,凱文迪許沒有特別寵愛她。”
外界猜測凱瑟琳·溫迪即将入主克林姆宮,她美麗、優雅而知性,出身高貴,與凱文迪許的關系穩定,經過漫長時間與紛繁誘惑的重重考驗,她依舊牢牢地站在他身邊。沒有誰比她更有可能成為S國的第一夫人。
凱文迪許允許凱瑟琳在克裏姆宮舉辦舞會,她俨然已是女主人的姿态。S國有頭有臉的人不會錯過這次舞會,有消息稱難得一見的凱文迪許也會出現在舞會上。
蘭波收到凱瑟琳親筆寫的邀請函,大概懂她炫耀的意思。
——凱文迪許似乎即将成為凱瑟琳的私有物。
–
凱文迪許毫無疑問地遲到了。作為新國家的領導者,他的時間總是用分秒來計算。他低調地步入大廳,無意打擾賓客,卻還是引起一陣騷動。
鼓掌聲攪亂一池柔緩輕悠的舞曲。一襲灰紫薄紗長裙的凱瑟琳撥開衆人向他款款走來,裙子上的銀線輝映燈火,随着她婀娜的步态光華流轉,星星點點。
可是,凱文迪許很容易便發現了蘭波。
舞池中的蘭波剛托着女伴的腰轉完一個圈,層層疊疊的裙裾綻放開來,身影流暢地随着音樂旋轉,像五線譜上躍動的音符。
他側過頭,朝凱文迪許所在的方向看去,視線短暫地交接,吐息間分離開來。從這個角度看,蘭波眉眼鋒利,漆黑瞳孔如同化不開的黑夜隐匿他的心思,他對着凱文迪許笑,侵略性的,壞透了。
事實上,他們已經五個多月沒見面,兩個人變成兩條相交過的線,由交點出發,愈行愈遠。
凱文迪許猜不透蘭波的心思,猜不透蘭波到底是目的達成還是單純對自己失去興趣。他的善變讓凱文迪許感到苦惱,深夜,他獨自躺在床上,四周寂靜無聲,那份苦惱開始生長,占據他腦海裏的每個角落。他迫切地希望見到他,質問他突如其來的疏遠與冷淡。然而當他從床上下來,走到門邊,關于愛恨的激情逐漸消退。
他曾派人轉達見面的意願,但蘭波拒絕的态度鮮明。
凱文迪許尊重蘭波的選擇,他們不再往來。
感情只是凱文迪許人生的一部分,這部分所占的比重不大。他每天忙于各種各樣的事務,會見各種各樣的人,哪有閑暇時間深愛某個人!
他需要一名合格的妻子,他未來孩子的母親。蘭波不是合适的選擇,也不是唯一的。
“對不起,”他打斷她,“你剛才說什麽?”凱文迪許沒聽清凱瑟琳的話。
凱瑟琳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臉,眼神中難掩失落,她在探究他走神的原因。
“我問你想不想跳舞。”
“可以。”暖黃色燈火烘托凱文迪許輪廓分明的側臉,他卷曲上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與緊抿的唇角。他沉默地注視着場中起舞的衆人,神情竟然有幾分落寞。
裝飾大廳的玫瑰花束散發馥郁芬芳,執事單手舉着托盤在熱鬧的人群中穿行,蘭波與對方行禮,舞曲尾音落下。他離開大廳中央,随手端起一杯酒,緩慢地張望四周。他似乎正在尋找某個人,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見到誰。
随後,他端着酒杯的手的手腕被人猛地扣住,那人掌心有汗,灼熱通過肢體接觸傳導到蘭波神經通路裏,酒杯被奪走,蘭波目睹凱文迪許一口飲盡酒杯裏的酒。凱文迪許放下酒杯,拽着蘭波走到大廳中央。
“換一首更加激情的曲子。”凱文迪許對樂隊說。
其他人後退,為兩人讓出場地。圍擠成圈的人群裏傳出一聲起哄的口哨,是蓋爾那個損友。一支紅玫瑰從天而降,蘭波下意識地伸手接住,直到現在,他依然像在夢中一般。
開始是鋼琴獨奏,像雨夜在破舊的巷子裏踮着腳尖踩過水窪,很經典的曲子,可以說是探戈的代名詞,一聽就知道是《假面舞會》。蘭波忽然來了興致,他踩着音樂的重拍後退兩步,解開正裝紐扣,在小提琴響起的時候,幹脆利落地将玫瑰叼在口中,同時傾身向前。
他右手搭在凱文迪許掌心裏,凱文迪許右手扶住蘭波腰部,他們順着節拍連走兩次常步分.身連步,目的是測試契合度,防止接下來踩腳。
探戈這種舞蹈,既性感又克制,雙方若即若離,欲進還退,腰腹近得幾乎貼在一起,肩頸卻要後仰,眼神要退避,極少對視。
這是首關于謀殺的舞曲,節奏铿锵有力,氣氛危機四伏。令人眼花缭亂的交叉步之後,蘭波勾腿貼住凱文迪許的大腿外側,短暫的停留,凱文迪許扯掉蘭波叼着的紅玫瑰。玫瑰還未落地,兩人已經滑行出數米。
小號聲占據主導,舞曲轉為幽怨的神秘,在雨夜疾跑後的無望徘徊。兩人貼面舞蹈,鼻尖蹭着臉頰,從某個角度看,完全是熱吻的姿勢。
蘭波将凱文迪許推開,分離再會和,又是一段糾纏不清的交叉步。最後,蘭波側身倒在凱文迪許臂彎裏,雨聲漸止,黑夜繼續,一場謀殺完美落幕。
起身,行禮,掌聲起。他們朝不同的方向離開,蘭波向蓋爾讨了一包煙,攥在手裏走出大廳。
克裏姆宮這處的宮殿正對花園迷宮,灌木生長得比成年男性還高,修剪成銅牆鐵壁,迷宮裏的地燈藏在灌木根部附近,光影交織,好像鬼怪。蘭波咬着煙站在迷宮入口,煙沒點燃,他忘記了帶打火機。
“聽說你要辭職。”凱文迪許從他身後靠過來,立在他身邊,目視灌木建造的迷宮。
聽說?有誰會在他耳邊提起蘭波?他刻意關注他的近況。
“辭職後要做什麽?”
蘭波把煙攥回手心,捏成一團。他回答他:“不知道,再說吧。”
忘記是誰先邁出第一步,他們并行進入迷宮。蘭波不主動開口,凱文迪許大多數時間是沉默的。
轉過幾個彎,走到迷宮深處,凱文迪許停下腳步,拉住蘭波的胳膊。前方灌木邊站着兩個交疊的身影,他們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到來,激烈地親吻,情到濃時,擦槍走火,喘息與呻吟此起彼伏。
凱文迪許不願打擾他們,與之相反,蘭波掙脫凱文迪許的束縛繼續往前走。他回頭看一眼凱文迪許,他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他們分開了,走散了。
灌木擠出逼仄的道路,使他窒息。蘭波無頭蒼蠅似的在迷宮裏亂轉,他找不到出口,出口本應是很容易找到的。
蘭波今晚第三次被人拽住手臂,吻随即而來,滾燙的氣息交融,吮吸間或撕咬,渴望把對方融入自己骨血裏。壓抑後爆發的激情如沖破地表的岩漿,焚燒一切。蘭波被頂到灌木牆邊,後背壓斷幾根樹枝,爆出清脆的聲響。
“今晚留下來?”他拉着他跑出這處迷宮。
作者有話說
A 線(現在進行)用來灑狗血,B 線(過去進行)用來談戀愛,完美!
江岸:換一首更加基情的曲子。(^_^)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