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月的天氣,尚未完全回暖,春雨綿綿,馬路上一片濕澄澄的。

公車的尾氣從排氣管噴出來,很快,就又被雨給澆了下去,幹燥的日子裏,空氣中總像浮泛着頹淡的塵埃,現在全都沒了蹤影,變成濕濁的水和泥。

顧斯人走在這樣的道路上,他穿着件白襯衫,牛仔褲的褲腿已經被濺上了點點污斑,離公車站還有幾步路了,他加緊步伐。不遠處的江畔,塔式鐘樓高高聳峙,俯視着滾滾江水,悠遠的鐘聲響了七下,日複一日地見證着老城的興與衰。顧斯人喘着氣擠上404路公車,離早讀開始還有四十分鐘時間,他定了定神。

顧斯人目前在W市一家私立中學任職,工作剛過了實習期,目前除了每星期上十四節語文課外,還兼任了一個班的班主任。

已經沒有座位了,不大的車廂內四處飄着惡心的包子味兒。他沒吃早飯,空置的胃一接觸異味便開始泛酸,随着汽車的停停走走,胃袋難受地晃蕩着,旁邊一個小姑娘不錯眼地打量他,他板着張臉,顯然是已經意識到了別人對他的注意,但他看起來并沒有一點得意或羞臊,相反,他無動于衷的樣子,甚至有些故作漠然的惡意。

顧斯人不喜歡女孩,這種對異性的惡感最早可以追溯到他的童年時期,當時他只有五六歲,鄰居家一個姓方的大姐姐喜歡和他玩,大人見不着的時候,大姐姐想着法騙他,掐他的乳頭,摸他的小雞雞。

往事如煙,近幾年網絡上突然湧現出各種各樣的樹洞帖,諸如“小時候被表哥猥亵過,直到今天我也抗拒和男人有身體接觸”,這般也許真實,卻又着實駭人聽聞的标題屢見不鮮,顧斯人也點進去類似的帖子看過幾次,但他從未想過要把自己的經歷拿出來,暴露在除了內心以外的任何場合。

他似乎有所不安,但又相對淡定。

剛過完二十二歲的他,對世上的事情,已經無法完全用“對與錯”去判斷。他對網絡也不信任,更沒有愛好來八一八自己。經歷是私人的,他不像大多數人,有那種“受害者”的自覺,他沒想過譴責、抨擊任何人,或許因為他是個男人?所受到的傷害遠沒有女性那樣大?及至後來,他喜歡男人、成為同志,這也算不上什麽出路,因為不論異性戀、同性戀,都是戀情的一種,哪怕喜歡豬,喜歡狗呢?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他天生要彎,那個姓方的大姐姐只是被他厭惡的異性的其中之一。而被猥亵,則是他在成長過程中的一次經歷,一件既不光彩,也不愉快的事情。

顧斯人的父親,同時也是他目前的領導,剛過四十三歲的顧亦言一手創辦了以國際化、高質量教學聞名的育華中學,管教育的朱副省長一年來學校視察兩次,和顧亦言有着過硬的交情。顧亦言從前是個纨绔子弟,拈花惹草的惡習簡直像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仗着有點家世,手段霸道,他将無數美女視為囊中物,甚至屢次爬到他人夫妻床上,惹下不少豔債。顧斯人就是他年少輕狂時播下的種,而那個懷胎九月,且最終死在産床上的女人,卻直到最後一口氣咽下也沒混上顧太太的名分。

其實生性貪婪的顧亦言何止這麽一個孩子?不過養在身邊的只有一個顧斯人。

或許是可憐他沒媽疼吧!顧斯人生下後,顧亦言轉頭把孩子扔給了父母,直到顧斯人長到十二歲,要上中學了,一直溺愛他的爺爺奶奶實在擔憂兒子和孫子的親子關系,終于狠下心飛去了加拿大頤養天年,顧斯人這才得以住回顧亦言于W市中心地段花天價買下的獨棟別墅,從此,父子倆在同一個屋檐下過起了朝夕相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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