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約在十年前,顧亦言剛三十出頭的時候,他爸媽把顧斯人栓回了他身上,要他履行父親的責任。身邊忽然多了個小鬼,他很不習慣,經常發火。有次顧斯人在學校裏上體育課時跳馬不慎摔傷了手,學校方面打電話叫他趕緊去醫院,當時他正和一個客戶扯皮,知道孩子沒有大礙,硬是把這件事壓到了最後,當他趕到醫院時天已經晚了,剛上初中的兒子躺在病床上,細細的胳膊上纏着繃帶,安靜地睡着。醫生誇獎他兒子:這孩子真勇敢,手脫臼了都沒哭。小愛哭鬼也會這麽硬氣?他撫摸兒子的小手,知道就算再來過一次他還是會選擇以事業為重。也是在那段分身乏術的日子裏,顧亦言有過一個女人。女人很普通,但也很可愛,他意外地非常迷戀她。兩人進展到談婚論嫁的階段,順利的話,本該讓顧斯人有個媽不說,他也有份對家的期待。作為一個孤軍奮戰多年的成功男人,他很清楚一個好妻子的重要性,于那時的他而言,無論是出于事業還是生活的考量,建立一個完整的家庭都迫在眉睫。他愛她,可攔不住他是個天生的花花腸子,最後他們和平分手了,是女人提出來的,這段愛情使她遍體鱗傷。女人生孩子的時候他送了禮,她的丈夫還是他給介紹的,一個普通幹部。一開始別人都說他把自己穿過的破鞋扔給別人穿,可他不允許有人傷害他愛過的人,非要堵住悠悠衆口。有一陣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可過後他又感覺那就是個傻女人,相處一久必定十分乏味。

走出洲際酒店的大門,如織的游客從顧亦言面前經過,他上了自己的座駕,海風拂面,他竟然時隔十年又再想起了她。她現在怎麽樣?顧亦言打了個電話,那邊沒人接,他心頭頗有些悵然,又好笑。人生在世,他感到有意思的事情并不多,一些他本該珍惜的東西在當時看來并不那麽緊要,失去後才知道無處可尋,他并不介懷自己過去所犯的錯誤,他傷害別人,自己未嘗不痛苦。

顧亦言在香港擁有一家投資公司,主要負責引進外資回內地發展房地産,這次來港,他主要目的就是主持公司的業績大會。去年,公司在HK新開發的一個位于西半山的豪宅項目落成了,和業內的悲觀預期不同,目前已出售90%的單位,在會議上,顧亦言秉持了他一向的大膽作風,鼓勵員工:和大衆市場不一樣,HK的豪宅市場依然非常樂觀,盡管現在大家都比較謹慎,但只要他們産品出色,相信市場反應還是會好。

會議在君悅酒店舉行,結束後他還要送一個內地領導團赴美考察,走下大堂,一群大腹便便、中年謝頂的官員正在酒店門口拍合照,其中意外有張眼熟的面孔,被衆多男人簇擁着,一身火紅色旗袍的梅玫就像初秋的一片紅楓,顧亦言已經忘了她的名字,只想起一句詩: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顧總,這次辛苦你了,還要你親自來送我們,真不好意思呀!”

顧亦言一現身就被某位領導親切地拉了過去,領導春風滿面,看來那幾十萬經費沒白花,顧亦言笑道:“哪裏,您出行是代表國家,我只不過是個滿身銅臭的生意人,和您一比,有什麽辛苦可言?”

“你太謙虛了。”

中巴車開到便道上,顧亦言恭敬地等候官員們魚貫而入,車子發動時,他揮手致意,一雙長腿從旗袍的高叉中半掩半露,軟緞高跟鞋輕點在臺階上盈盈下了車,梅玫從顧亦言身邊經過,對他視若無睹,只留下一陣香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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