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禁止吸煙
殷翔,男,28歲,工作室混音師,後期,網名:翔鷹,綽號:音箱。
江月,男,24歲,地鐵站廣播員,CV,網名:西江月,被渣被黑被掐、被人肉三次元,被迫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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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多,殷翔晃晃悠悠地下了地鐵,昨天在新工作室加班收拾到三點多才回家,睡到九點多才起床。
從昨天起,殷翔和幾個哥們兒一起努力攢出來的工作室正式開張了,從原本在地下室出租屋裏的小作坊搬到了這個地鐵站附近的創業園裏,換了像樣的新辦公場所,添置了更專業的設備,以後可以更加放開手地接單和更加體面地接待客戶。
殷翔想到這得意地哼着歌兒正打算下樓出站,聽到站臺另一頭,傳來幾句帶着急切的熟悉口音。
揉了揉還有些迷蒙的眼睛,順着聲音看了過去。
一位穿着樸實的老太太正焦急地拉着幾個路人詢問着什麽,雖然現在已經過了上班早高峰,但是路人們大都行色匆匆,再加上老太太口音比較重,人們無暇顧及,或沖她擺擺手或聽了一兩句分辨不出,就都離開了,老太太急得滿頭是汗,一直重複的話語裏帶着哽咽,更說不清了。
殷翔走過去主動用相同的方言問老太太需要什麽幫助,老太太看是一個高大卻又一副頹唐模樣的男性,有些不敢信任,但是熟悉的鄉音讓她不得不上前尋求幫助。
殷翔聽了幾句就大概明白了,老太太和女兒一起乘地鐵出門要去看望親戚,經過這一站的時候,正好碰到早高峰人多,老太太站在門口被人群一起擠下了地鐵。而女兒又正好在車廂裏接了一個電話,沒注意母親被擠下了車。等老太太好不容易穿過人群,回到軌道邊,安全門已經關閉,地鐵也已啓動開走,都不知女兒什麽時候才能發現自己母親不見了。
老太太普通話說得不好,在站臺上問了好多人,都沒人幫她,她背不出女兒的手機號碼,也不敢自己下樓去找工作人員,怕離開了站臺女兒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現在終于有人能聽懂她說的話了,老太太也顧不上殷翔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顫顫巍巍地抓着他的胳膊,好像抓住了救命恩人,忍了半天的淚水終于激動得落了下來。
殷翔趕緊安撫這位像自己奶奶的老太太,勸說她一起下樓找工作人員,保證一定幫她找到女兒。
扶着老太太到樓下找到安保人員,說明了情況,工作人員帶着老人走到地鐵站角落的一個工作間門口,敲了敲門。
門打開後走出來一個模樣端正的年輕人,穿着不同于安保人員的墨綠制服,而是穿着一身上海地鐵站工作人員統一的酒紅西服粉紅襯衫黑領帶加黑西褲。
殷翔站在老太太身後挑了挑眉觀察着這個年輕人,倒是有些稀奇,本來是槽點滿滿的工作制服,除去統一的款式不說,不似其他人的不合身和不平整,這個斯斯文文年輕人穿這一身倒是顯得特別精神,襯得對方皮膚更加白皙,其他人的外套都像個空蕩蕩的麻袋松垮地罩在身上,他卻穿得特別合身板正,畫風明顯與地鐵站工作人員大相徑庭。要麽是因為身材好能撐得起這身衣服,要麽就是自己給衣服做了改進,這兩個猜想都讓殷翔不禁彎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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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官标致,一枚可口的小鮮肉呵。
對方背着工作間裏的光,站在高了一級的門檻內,低着頭聽安保人員講述情況,時不時點點頭回複一聲“嗯。”
殷翔歪頭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年輕人埋在陰影裏的臉上是什麽表情。但是從對方一直低着的頭,和從始至今只有一個單音節的“嗯”,殷翔猜應該是個滿冷淡的人,估計在地鐵站裏工作久了,碰到類似的事情已經麻木了吧。
最後,老太太被請進工作間,殷翔在門關上之前,看到裏頭有簡單的兩個沙發椅,和一排設備。而那個年輕人最後只留了個扶着老人坐下的背影,他回身時,眼鏡框閃過一道反射光,正好劃過殷翔的眼部,刺得他眯了眯眼。
安保人員向殷翔程式化地道了謝便離開回到他本來的崗位上,殷翔站在工作間門口等了等,倒不是介意老太太忘了給他道謝,只是有些不放心,怕老太太一着急,說話沒人聽得懂,而且也想看看怎麽個處理結果。
這裏位于角落,沒什麽人來往,殷翔雙腿随意地交叉,後背慵懶地靠着牆,從兜裏拿出支煙點上了。開始研究對面牆上的《本月優秀員工》,很快在五名被表彰的員工中找到年輕人的照片,他叫“江月”,團結同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樂于助人這類例行表彰詞語後面,是他上個月的優秀事跡,包括幫人找回丢失的重要公文包,幫自閉症小朋友找回媽媽,幫老外避免被黑導引導至黑酒店,幫安保部門調解了一起糾紛……
殷翔看完江月的豐功偉績,忍不住笑了,雖然這些是他的本職工作,但現在有幾個人真做得到這些,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是面冷心熱的屬性。
工作間的門隔音不算好,能聽到一些零碎的聲音,殷翔對這輕輕緩緩的模糊聲音有莫名的好感。
過了一會兒,地鐵站大廳裏響起了廣播聲:
“現在廣播尋人啓事:張芳芳女士請注意,張芳芳女士請注意,請您聽到廣播後,速到本站一樓與服務臺工作人員聯系,您的母親倪桂香女士正在等您。”
殷翔聽到廣播,出于敏感的職業習慣,耳朵忍不住抖了抖,當聽不出任何波瀾的沉穩聲音傳到耳膜,叼着煙一下愣住了,這聲音……真特麽好聽!即使通過地鐵站那最多值二百五的廣播設備,仍掩蓋不了這聲線有渾然天成的帶着重力的醇厚和磁性特質,雖然這聲音在播報內容時刻意冷淡不帶感情,但是聲調平穩內斂,給人一種踏實的安全感。
廣播連續播報了三遍,殷翔從一個從業人員的專業角度仔細地分析着這聲音要如何優化,如何分軌如何過濾掉混音如何均衡各頻泛音……直到煙灰落下,燙到自己的胸口才回過神來,趕緊将煙從嘴上扯下,在旁邊的垃圾桶上彈了彈。
沒想到那枚标致的小鮮肉,這麽快就把老人和女兒的姓名給問清楚了。
“先生您好,這裏全站禁止吸煙。”
剛才仔細聽了三遍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沒有劣質廣播設備電流和環境混音的幹擾,此時的聲音更加渾厚、幹淨,但是卻吓了殷翔一跳,擡頭一看,旁邊工作間的門再次打開了,那個年輕人站在門口,正微蹙着眉盯着他夾着煙頭的手。
殷翔心虛地一抖,條件反射地把抽到一半的煙直接摁在垃圾桶上掐滅了。這時他才注意到工作間門板的下半部分是镂空的百葉便于通風,估計煙味就是從這個百葉縫隙傳了進去。
見那年輕人看到自己将剩下的半截煙丢進垃圾桶的舉動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殷翔也跟着笑了笑:
“不好意思。不過,不是應該說‘同志您好’嗎?”說完指了指自己身後貼的一張已經泛黃翹邊的《軌交客運服務标準用語》KT板:
1.同志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
2.請出示您的票卡,謝謝!
3.對不起,您攜帶的物品不符合軌道交通有關規定,不能帶進站。
4.對不起,請稍等,我們馬上幫您處理。
……
殷翔本來只是想調戲一下這個年輕人,卻不想看到對方聽到他的話,眼神一凜,漂亮的眉峰皺了起來,原本一直保持着的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氣場陡然變得疏離冷漠,白皙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沒有回複殷翔的玩笑,唇線僵直,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凝滞詭異。
玩笑開過了?殷翔有些莫名,自己再次擡頭看了眼那一句标準用語:“1.同志您好……”
這麽敏感,莫非……殷翔轉頭看着渾身緊繃的年輕人,玩味地勾唇笑了起來:“呵呵,開個玩笑,您別介意。”
“嗯。”年輕人冷冷地應了一聲,防備沒有減輕半分,退了一步,打算重新将門關上。
“诶等等!剛才那位老太太的女兒沒在這站下車,只有她自己被擠下來了,所以她女兒可能聽不到你剛才的廣播。”
殷翔還想再多聽聽這年輕人說話的聲音,就連那一聲“嗯”都像貓爪子一樣不輕不重地撓在他心上。
殷翔覺得他的音色即使全程冷感的像性丶冷淡,也比上次做的豪車廣告用的專業配音好太多了,專業技巧可以依靠後天培訓,但這天生的條件卻不是每人都能擁有的,更何況這人的技巧并非為零,即使達不到專業水準,也聽得出來有刻意調整過的痕跡,現在在地鐵站當廣播員都這麽認真了?
對方顯然沒有料到殷翔會一本正經地關注老太太的後續情況,怔了一瞬,馬上給出了官方答複:“已經通報全線廣播尋找,請放心。”
所以剛才的廣播是考慮到老太太女兒可能已經找到這一站,所以才播報的,考慮很周全,殷翔滿意地點點頭:“麻煩你們了。老太太只會說方言,正好和我是老鄉,如果需要翻譯,随時叫我。”
殷翔的熱心,沒有得到對方的好臉色,反而在無聲的打量中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屑。
呦,這是怕我賴着等家屬邀功要報酬?殷翔了然地挑挑眉。
“呵,義務幫忙,全程免費。”殷翔咧開嘴笑了,甚至大方地沖對方調皮地眨眨眼。
對方神情微訝,緊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頭一次顯露出些微不好意思的神色,故作老成的臉上出現了一點點和年齡長相相符的腼腆,倒是讓整個人一下子生動了許多,看得出來他在努力把尴尬壓下,幹巴巴地說了聲:“謝謝。”說完就扭頭回工作間了,這回沒有把門關上。
殷翔也就大大方方地倚靠在門邊,看着這個年輕人用通話設備與其他同事反複溝通,然後輕聲安撫驚魂未定的老太太,低低的絮語讓她緊張的情緒很快平複了下來,用不标準的普通話不住地道謝,而年輕人臉上也露出了完全不同于剛才溫和表情。
老太太的女兒很快就聯系上了,正往這邊趕來。當年輕人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殷翔的時候,才發現剛才一直站在門外的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