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迷榖随行
“這便是冥水大人不願再回神界的緣由?”金不浣問道,“亭臺樓閣尚如昨日,然物是人非,恐引人戚戚?”
蕭冥笑了笑,并未作答,一手拎住了金不浣的衣領,手下動作表示不滿,臉上卻笑得人畜無害:“浣水大人怎麽還要随我們回善養,開陽神君的千年慶典在即,不需回神界操持準備嗎?”
金不浣哈哈笑了兩聲,自知失言,便一縮脖子躲到了恍黎身後。
沒想到恍黎也不願理他,還伸手推了他一把,冷着臉,也責怪道“晚上吃的東西還堵不住您的嘴嗎大人。”
金不浣癟癟嘴,露出一個委屈的表情,道:“你們排擠我,我再也不要幫你們去拔神獸的毛、撿它們的便便了......嗚......”
盤古開天辟地之始,混沌初分,還未有人的出現,只分為天界和地界。天界衆生為神,為造化所生,與天地同壽。
蕭冥便是那天地之初,生于造化的最後一位初代神,誕生于天界東方一條極為純淨的河流——冥水之東。
那時的蕭冥,正如那水一般,通透澄澈,卻也鋒芒畢露,十分驕傲。
衆神都說他太過驕矜,說話也并不給他人留有餘地,有時弄得大家都不高興。
他住在那冥水之東,一片漆黑的浮屠山下,不願與衆神打交道,只是一味地獨來獨往,喜卧聽鳥鳴,戲從靈獸,自得其樂,倒也安然無人打擾,樂得逍遙自在。
浮屠山下有許多長腿仙鶴,均是白身赤喙,頭頂有一金色的翎毛,行走時昂首挺胸、闊步慢行,種種體态,十分高傲。
這些鶴并不擅于飛翔,便終日只在那山腳下徘徊,便也和蕭冥作伴。
蕭冥十分鐘愛這些鶴,每每攀上那漆黑的浮屠山,尋得不生刺的盼木,将其樹上的衆多木蟲都捉下來,裝進自己的乾坤袋中,投喂給山下的鶴。
一日,他正踩在一玄龜的背上,任憑其載着自己四處游蕩,也是分發那些蟲子。
尋了塊光滑的岩石,坐下靜看那些鶴進食——那些鶴的脖頸十分修長,進食時彎下去,形成一個優美的弧度。
正默默欣賞着,離他更遠處的白鶴似是突然遭到了什麽襲擊,紛紛慌亂地撲起翅膀,勉強低空飛到別處,撲騰起來的白鶴們像一路忽然盛開又零落的花,直直通向蕭冥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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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間,那引起騷亂的罪魁禍首,便已顯出了自己的全貌——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白鬃犬,有兩只漆黑的、圓滾滾的眼睛,和立着的耳朵——它吐着舌頭,以不可抵擋之勢,沖入鶴群中,将那些信步閑庭的鶴們逼得驚慌失措,一轉眼便已到了蕭冥眼前。
蕭冥坐在那岩石上,和那四腳着地的白鬃犬一般高,似在試探彼此一般,大眼瞪大眼着。
蕭冥眼珠轉了轉,仔細地打量了一圈這只毛發蓬松、看來十分圓潤,吐着舌頭,似是露出了極為真摯的笑容的白鬃犬。
後者朝着他不斷地搖着尾巴,輕快地叫了兩聲。
身後那些鶴都走遠了,不敢靠近。
蕭冥從未在神界見過這東西,十分新鮮地對它吹了個口哨。
那白鬃犬仿佛突然接收到了認可的信號,後腿用力,前腿擡起,便撲向了他。
“嗚哇——”蕭冥被它撲在岩石上,驚呼了一聲。
那白鬃犬似是十分喜歡他的樣子,不住地用舌頭舔他的臉,尾巴左右搖動着。
蕭冥下意識去擋,卻抓了一手那柔順又溫暖的毛發.....
好好摸.......又忍不住揉了一把。
這白鬃犬也....也太可愛了吧......
蕭冥剛要反手摟過狗頭,卻突然感到身上一輕,那白鬃犬被人一手架住了兩條前腿,往後拖了幾步,離開他五步之外。
蕭冥從那岩石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灰塵。
“抱歉,有沒有吓到你?”
那是一個溫潤的男聲,帶着恰到好處的關懷。
蕭冥擡頭看向那人,忽然感到體內也生出了一路騰飛的鶴,驚得人心內猛地一縮,竟感到了某種酸楚。
那人看來年長他一些,周身隐隐散發着光芒,那雙眼垂下靜靜地看着他,瞳孔間細碎的光好像陽光照在水面,反射出的無數個光面,嘴角天生有些上揚,看起來十分溫和。
他又重複了一遍,說,“吓到了嗎?”
蕭冥搖了搖頭,找回了自己平時的聲音,指了指那犬,問道:“這是你養的麽?”
那人點點頭,放下懷裏的白鬃犬,繞到它前面,擋在蕭冥身前,像是怕它又朝他撲過去。
蕭冥問道:“怎麽衆神都養仙鶴、麒麟、鳳凰、孔雀,偏你要養狗,不覺得這東西蠢笨憨直麽?”
那人許是第一次被人問道這問題,倒也未覺得唐突,反而感到有趣,便反問道:“你覺得如何呢?”
蕭冥朝那狗拍了拍手,示意它到他這裏來,那狗便十分順從的湊到了他近前。
“我覺得嘛......”蕭冥順着那狗頭上的毛,一邊笑道:“要我說,仙鶴鳳凰之類美則美矣,倒不如這白鬃犬憨直可愛,忠誠活潑,最重要是可以親近哈哈哈哈哈哈哈”說着便蹲下身子,在那狗頭上猛搓了一陣。
那狗被搓得可憐,似是求救地瞅了瞅自己的主人,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
可狗主人卻好像絲毫沒有領會它的意思,只是笑着看蕭冥揉搓那只狗。
蕭冥又問了許許多多諸如這白鬃犬養了多久、又吃些什麽、有什麽神通等問題,看起來真是十分喜歡這狗。
那身着白衣的主人有問必答,十分耐心,等他問完後,輕聲道:“我原以為你不願同衆神來往是因為你不愛講話。”
蕭冥否認道:“才不是”他補充了一句,“只是不願和他們交談罷了。”
那人笑了笑,問道:“那是為何?”
蕭冥挑挑眉,回答道:“每每和他們交談總累得要命,也不知是否是我愚鈍,搞不懂那些客套吹捧和真情實意。”說着,話鋒一轉,又看向身邊的人“崇吾大人貴為衆神之首,不忙着料理大小事務,怎麽有時間還來管這些事?”
崇吾聽出他語氣中的揶揄之意,卻也不惱,笑道:“你認得我?”
蕭冥點點頭,“我雖是不與衆神來往,可衆神之首還是認得的,從你一出現開始,那束神光亮得想裝看不見也不行。”
崇吾耐心解釋道:“我自然是沒法管這些事的,只是忽然被它一路引了過來罷了。”他看着蕭冥用下巴蹭了蹭狗頭,只覺得他真是十分天真可愛,一點也沒有衆神所說的驕矜。
不過是小孩兒心性,雖不适應衆神的相處,但貴在天質自然。
“大人,你還沒告訴我它的名字。”
蕭冥仰起頭看他,嘴角眉間,盡是通透幹淨。
崇吾思忖了片刻,不知怎的,突然很想捉弄他一番,便道:“明明。”
“???”
“我是說,它的名字是明明,日月明。”
蕭冥皺起臉,表情有些複雜地輕拍了拍狗頭。崇吾以為他因為兩人名字同音而有些不高興,正要糾正,卻看見當事者十分鄭重地雙手握起了白鬃犬的兩只前腿——
“明明,相見恨晚,我也叫冥冥,從此我為兄你作弟,肝膽相照,永不背棄。”說着,朝它鄭重地一拜。
崇吾:“........”
沒過多久,崇吾便要領着白鬃犬離開了,蕭冥戀戀不舍地一路送了很遠——就快要送到崇吾居處了。
蕭冥向崇吾道:“大人下次何時還帶着明明來浮屠山下?”
崇吾聽到‘明明’這個名字便頭疼,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實情,一直吞吞吐吐地未開口,蕭冥卻以為是他不願再來,思慮了片刻,道:“大人何時來都行,只需在山下水邊的茅草屋中找我便可。浮屠山每過了正午,便黑得十分快,過來時可能會迷路,我改日便找青媛姐姐要幾株迷榖,将其栽至在路旁,迷榖花開,發出光亮,大人和明明便不會迷路了。”
崇吾看着他認真的神情,只好點了點頭。
自那一別,卻有好長的時間沒再相見。
每日在盼木上尋得木蟲喂養山下的白鶴的工作竟也讓蕭冥變得耐煩起來。
當真是沒有靈氣之物,和那白鬃犬比起,似乎總差上了許多。
一日午後,浮屠山附近很快又暗了下來。
蕭冥的錦囊裏塞滿了迷榖的花瓣,十步之內均能看得清晰。
小道兩旁的迷榖已栽好了,之前他為了能盡快使這樹開花,一天給它澆上好幾十遍水,險些把樹給澇死。
他坐在那小道旁一棵迷榖樹下,聽着附近的種種聲響,不自覺竟睡着了。
不多時,一只白鬃犬便出現在了那小道中央,身後跟着背着手慢走的崇吾。
他滿眼都是綴滿了小光球般花朵的迷榖,沒想到蕭冥竟依前所言,移來了幾株迷榖,為一神一狗照亮這小道。
四周十分安靜,僅聽得風拂樹葉的聲音。
迷榖通體黑色,開出的花卻隐隐發着看來似乎有些溫暖的光。
萬籁俱寂,連旁邊的白鬃犬都十分小心翼翼,似恐打破這不知何處而止的寂靜。
蕭冥靠着一棵迷榖,睡得十分安穩,周圍層層疊疊的光暈好似包裹着他,那張清秀好看的臉龐在那光芒下顯出一種雅致與溫柔,不似平日裏的沒心沒肺。
崇吾低聲道:“明明,不要過去。”阻止了正想撲上的白鬃犬,就在這段時間裏,他已經很習慣了叫他的名字,雖然這源于意外。
明明小聲嗚咽了一聲,小心翼翼地靠近,湊近了蕭冥的身邊,也趴了下來,挨着他的體溫竟安然睡下了,只剩下在一旁安靜注視着這一神一狗的崇吾。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原本在身旁走着的恍黎和金不浣都不見了。
或許是又被什麽街邊雜耍勾去了,跟他囑咐了卻沒聽見。
蕭冥走在街邊沒有被燈籠、燭光照到的黑暗中,低着頭一言不發。
他一直都很能适應黑暗,想來便是從前在浮屠山下居住,那處又常處于黑暗中的緣故,他覺得自己就算是閉上眼睛,都能——
還沒想到都能什麽,蕭冥便“砰——”地一聲,撞上了前面的人。
他低聲道了句抱歉,正要挪開,卻發現面前的人是堯光。
堯光的臉在昏暗不明的光線出顯出了一個清晰又精巧的側臉輪廓,他手裏拎着一個燈籠,不甚明亮,但五步之內能夠照見。
一如從前他以迷榖照亮,僅僅是為了與那一人一狗多見幾面。
堯光輕聲道:“太黑了,我與神醫一同回客棧吧,以免看不清受傷。”
蕭冥目光掃過對方那雙黑眼睛,點點頭,“嗯”。
作者有話要說:
把行間距改了下,看起來應該會舒服一些,jj好像只能敲回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