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蟬脫殼
“這是我方才在那櫃子裏面無意中發現的”蕭冥繼續道“那櫃子......公主你一向不用的麽?”
公主面色早已凝住,定定地盯着蕭冥手中的那法器,一臉不可置信,連嘴唇都在顫抖:“怎會呢......那櫃子一直便在那處,沈薪說....他說那東西是吳願的,讓我不許碰,我也就沒動過。”
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的堯光卻突然插了進來,道:“據我所知,多年前這法器還在清越的玄武閣統領手中,就在五年前,卻不知被誰盜走了,一直都未有下落。”
公主一驚,喃喃自語道:“五年前?便是我十四歲的時候......他曾有一段時間将近一個月都未露面,等終于出現的時候......滿身都是傷。”
蕭冥道:“方才在地界時,我聽見公主問他,是否找到了破風杵,他答‘尚未’,安知不是借口托辭?可見,他也并不願将公主獻祭做法陣。”
公主擡起頭,方才哭得紅腫的眼睛又一次湧上了淚水。
蕭冥繼續道:“方才他将公主推了下來,想來便是他最終的決意。”
公主強忍着眼中的淚水,道“可是.......他為何要這麽做?”
“這十餘年的陪伴,能換得公主一顆真心,縱是為其獻身也毫無畏懼。沈薪他雖懷有太多的執念,但在這漫漫時光中,安可知他未有過真心?前世執念太深重,若是強取豪奪,也能換回吳願的重生,可偏偏遇着公主這份獨有的真摯,倒使人心生畏懼、愧疚。他何嘗不為公主思量?擺脫公主,更像是為着公主能擺脫他。”
公主臉上盡是淚痕,喃喃道:“為何....為何他總是這樣自行其是,我說過了,我願意的事便是我的事,倒要他來決定怎樣才好......可是現在怎麽辦....我回不去地界了.....我不想過沒有沈薪的一生.......”
蕭冥看着哭得像個幾歲的小女孩兒一樣的公主,忽然想到了二百年前的自己。那時候他也是這般的崩潰,以為世界末日不過如此。
可即使是神,也同人一樣,有時不得不往前走。一開始,的确十分艱難,可日子慢慢過去,倒是能夠尋到一些不同的意義。
一些人出現在你生命中,一些人留下。
先是金不浣,後來是恍黎、曠予。
竟也過得十分滿足。
可那不甘與懊惱,如針刺般不時攻擊着你的腦子,讓你時刻懷疑面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的滿足,亦或是使人麻木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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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在他這有限的一千多年的生命中,還暫時沒辦法淡去。
譬如他再也不敢回去的神界。
堯光冷冽的聲音将喚回了他的神志。
對方的目光輕柔地落在他臉上,有那麽一瞬間,蕭冥覺得似乎面前的這個人讀出了自己在想什麽。
“蕭冥”他輕輕地叫了他的名字。
“嗯?”
“我希望——”他緩緩道“你所有的祈願都能及時實現,再也不需要那些無可奈何的妥協。”
蕭冥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神情看向他。
堯光走向了原本是地界入口的那處,拔出了腰間那把純黑的劍。
旁邊二人都睜大了眼睛。
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劍,低聲說了一句話,輕的如同羽毛拂過耳廓。
可蕭冥還是聽到了。
他說——
“生平最恨抱憾終生之事”
“锵——”
花紋繁複的地磚之間,憑空出現了一處拳頭大小、深不見底的黑洞,似要把人吸入。
一個月後。
定北全城都挂上了喜慶的紅色。
城內的一條筆直的大道旁,擠滿了要看熱鬧的城民們。
一個才到定北不久的外地人向路邊上賣貼畫的小販問道,“如此熱鬧,城中可是有甚喜事?”
“閣下不是本國人吧,這是我螢國的茉莉公主出嫁啦!全國都發榜減稍賦稅,且這定北城內各戶還能分到糧油米面吶!”
“原是這等喜事,這公主的驸馬又是何人吶?”
“出産玉石的清越國你可知道?便是那國的七皇子,二人十年前歲便定下婚約啦!方才他的儀仗從這路過的時候,有幸一睹真容——真是個美男子呀!配得起我們公主!”
定北城外,依山傍水的大道上,一行年輕人禦馬前行,走得倒是十分緩慢。與其說是趕路,不如說是游玩。
“那個地界裏竟還有粉色羽毛的仙鶴,也不知是哪裏尋來的,我也得弄回兩只,放新醫館的後院裏。”蕭冥向恍黎講着在那個地下宮殿中的所見所聞。
恍黎似是十分不滿,立刻拒絕道“大人,動物便也不需要了吧?日前你救下的那只鹿,曠予還要将它帶回善養呢,我們是醫館還是動物園啊?”
蕭冥笑道:“恍黎,不然你也養個什麽寵物?你這性子,說不定能溫和一些?”
恍黎露出了個嫌棄的表情,道:“我可不養!我照顧大人的起居是我樂意,可照顧動物算什麽事兒?況且大人——”他話鋒一轉,“動物也就罷了?那位殿下又是怎麽回事?”他瞥了一眼那位禦馬在前,身着黑衣的人。
蕭冥神情可疑地轉開了臉,道:“那是大人的事,你不許管。”
恍黎見他神情躲閃,更是不滿,“大人連這種行跡可疑的人都敢往家領?就不怕他心懷不軌嗎?”
蕭冥一揮手,道:“什麽心懷不軌,你快趕緊住嘴,小心我回家收了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書。”
恍黎欲哭無淚。
咦。他再也不是大人的小寶貝了。
蕭冥擡眼看了看前面人的後腦勺,回想起一切事情塵埃落地時,他與堯光的對話。
他們出宮時,已是傍晚,街邊各家各戶燈火初上。
二人沿街走得緩慢,正如密友結伴散步。
蕭冥問道,“殿下之後意欲何往?”
堯光沒有看他,目光放空着,似是真的在思量,他緩緩道:“暫且走到哪兒算哪吧。”
街邊各家的燈火忽明忽暗地打在他的側臉上,讓人看不清神情。
“殿下要不要來善養?”蕭冥說出這句話,卻忽然覺得有點不自在起來。
“嗯?”對方似是沒聽懂他的話。
“我是說........”蕭冥道,“我們醫館,恍黎負責煮茶做飯,曠予負責灑掃刷碗......要是殿下不嫌棄的話,我們或許還差個人整理藥材.....”
堯光似是有些疑惑的轉過頭對上了他的目光。
蕭冥急忙補充道:“我們藥材不多的!我保證。”
堯光眼底那點似有似無的冷冽肉眼可見地融化了。
他彎了彎嘴角,笑道:“好”。
宮內燃着整夜都不滅的紅燭。
寝殿內的一切器物上,都裝飾着紅色的囍字。
身着喜服的新娘子端坐在床上。
那日,堯光重新砸開地界的入口,二人重修于好。
堯光讓讓公主做一個和他一樣的木偶,沈薪附于木偶上,就當做是清越的皇子,與公主成婚。日後時間一久,慢慢變化為自己本身的容貌,也不會引起猜疑。
寝殿門開了。
同樣是身着喜服的沈薪已經變回了自己的容貌。
他一只手背在身後,一步步向她走去。
公主自己把蓋頭掀了起來,看着面前的人。
沈薪嘴角帶着笑,之前周身的那種陰暗早已不見了,他打趣道:“哪有新娘子自己将蓋頭掀起來的?”
公主倒也不覺有什麽,理所當然道:“你要是消失了,我可再也沒處找你了不是?”
沈薪搖搖頭,“怎會”
公主道“那日你說永生不見,可是認真的?”
沈薪坐到了公主身旁,道:“半真半假吧。”
“怎麽說?”
“于我來說,我沒辦法向自己保證不悄悄來看你。可于你而言,我也能讓你見不到我。”
“就像小時候別人看不見你那樣嗎?”
“是”
公主了然地點點頭,道:“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從此以後都不許故意讓我看不見了。”
沈薪笑了笑,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說了句“好”
那是一株純白的茉莉。
吳願的魂魄轉世前,他将一株茉莉送入魂魄手中,便是要來生再找到她。
萬分幸運的是,他真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