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裂痕
聽到這話, 最先興奮起來的是段霓雅,“太好啦,那我就可以和兩個美女姐姐一起去玩了, 好開心。”
嚴若丹在旁笑着說:“小妹妹嘴真甜。”
既然是從段京洵口中說出來的話, 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不過現在離五一假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而那時,她和段京洵的合約也已經到期。
在這種高興的時刻, 有一些說不出的悲傷,猝不及防的襲上心頭, 她看着一旁帶着微微笑意的男人, 心中酸澀感漸濃, 她在這一刻, 忽然發覺,自己有了更多貪心。
是啊,人怎麽可能時刻保持清醒呢?
即便她再如何提醒自己,可總有那麽一些時刻, 他的好,他的迷人之處, 他的妥帖,會在她最薄弱的地方紮根, 然後悄無聲息的發芽。
……
周六上午,田羽昔正在房間裏畫漫畫, 房門在這時敲響, 她過去開門, 見是李阿姨,就笑着問什麽事, 李阿姨表情顯得有些緊張似的,身體往前湊近一步,壓低聲音說:“夫人來了,說要見你。”
田羽昔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夫人?”
“二公子的母親。”
一聽這個,她頭皮發麻,也頓時緊張起來。
剛和段京洵達成協議的那段時間,她也算是嚴陣以待,時刻準備面見他的家人,配合他去演一出戲,但這時間一過,人就不自覺松懈下來,之前那些随時準備戰鬥的精神頭,也都消散沒了。
誰能想到,段京洵的母親會不打一聲招呼,突然要見她呢?
李阿姨到底是向着他們的,就悄聲詢問:“要不要通知二公子?雖然這話不該我說,但我看夫人來時的臉色,不算太好,我擔心……”
田羽昔知道她想說什麽,但眼下把段京洵叫回來,先不說他工作繁忙,未必有空閑,就算叫的回來,怕場面也不會太好看,恐怕還會給他母親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雖然一個“合作夥伴”的形象其實也沒那麽重要,但她莫名的不想那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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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段京洵幫了她那麽多,她作為合作夥伴,不也理應為他分擔一些煩惱麽。
打定主意,田羽昔便淡定了一些。
“不用了,他平時公務繁忙,就算打給他,也未必趕得回來,我先下去看看。”
李阿姨心裏還有擔憂,但她畢竟也只是個傭人,主人家的事,她也沒資格摻和,只能點頭說:“好吧。”
田羽昔下樓時便看見,穿着一身靛藍色旗袍的塗華裳正坐姿優雅的坐在沙發上品茶,聽見樓梯上的聲音,才微微擡高下颏看去一眼。
她今年已有五十六歲,但皮膚保養的好,身材管理也做的不錯,身段瞧着,和二十多歲的姑娘家無異,不笑時,那張臉幾乎看不到什麽皺紋。
田羽昔走近,維持着該有的禮儀,笑着問好,“您好,段夫人,不知您來,我沒有換衣梳妝,實在有些失禮。”
“是我來的突然,不怪你,過來坐,不必拘着。”塗華裳露出了一點笑容,只是那雙眼睛還是冷的。
田羽昔走過去坐好,心裏緊張的直打鼓,不知道段京洵的母親突然要見自己是想做什麽?
難不成會像電視劇那樣,逼着他離開她的兒子?
她在這邊默默地猜想,塗華裳卻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我調查過你。”
這開場白……
田羽昔悄悄的咽下一口唾沫。
塗華裳見小姑娘不說話,還盯着她看,便笑着繼續說下去,“你從前和梁家那個孩子交往過對嗎?”
這話她不能撒謊,畢竟這是圈子裏的人都知道的,只要是有心人稍稍一查便能知道,她撒謊也沒什麽好處。
只是,田羽昔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提起這個。
田羽昔只好點點頭,沒敢多說,生怕說錯什麽。
“你們為什麽分手?”
這話問的田羽昔心裏生出些許反感來。
別說她和段京洵的戀人關系是假的,即便是真的,她曾經的感情經歷,也不必對所有人都交代清楚吧!
她正想琢磨一個合适的措辭,既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又不至于直接得罪了段京洵的母親,只是這兩全其美的辦法尚未想出,對面的女人,便又開口了,她的語調始終不急不緩的,說話時也多半帶着笑,只是那笑容并不柔軟,姿态的松散,也令人覺得,她并不鄭重,甚至有玩味的意思。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嫁進梁家,但他們那樣的家庭,容不下你對嗎?所以你們才分手了。”
“段夫人到底想說什麽呢?”
即便田羽昔想扮演一個乖順的角色,可她這輕飄飄的一句,實在有些羞辱人的意思,要是她還能繼續淡定,那才真是有鬼呢。
塗華裳聽了她的話,忽而笑了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問問,梁家那樣的家庭,尚且容不下你,你認為,我們段家就可以麽?”
這話已經幾乎點明了在說她癡心妄想,其實田羽昔本不該生氣的,因為她和段京洵的關系是假的,她只是在演一出戲而已,等合約到期,她這場戲終結,管它段家是不是她能嫁進去的地方,她又不稀罕。
是啊,她曾經是這樣想的,此刻,她也是這樣提醒安慰自己的。
可是她還是控制不住憤怒情緒的滋生,面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令她想到梁西哲的母親,她曾經也是以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說一些旁敲側擊的話,試圖點醒她,驅逐她,令她意識到,她該是最卑微不過的,她根本配不上梁西哲,她的愛情是可笑的東西,她留在梁西哲身邊,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他的家世,他的金錢。
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她們一個兩個都來以己度人?
田羽昔或許也不是不懂,她們哪裏是以己度人,她們是根本不在乎她是什麽樣的人。
因為家世背景,才是她們真正看在眼裏的東西。
“我知道段夫人想說什麽,也知道您在懷疑什麽,但我并不想解釋,我只能告訴您,無論是曾經的梁西哲,還是現在的段京洵,我都問心無愧,其實我們都為女人,段夫人不該來為難我,您不如直接找你的兒子去談,如果他願意聽您的勸告,與我結束這段關系,我也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
因為她這一番話,塗華裳倒是多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穿着普普通通的睡衣,沒有施粉黛的一張臉是素淨的白,她站在那裏與這奢華的別墅顯得格格不入,可是她姿态又那麽高,令人不忍心将她與世俗聯系到一起,她像是山巅之上最普通卻也最耀眼的花,理應被仰望,可又不該多看着她。會覺得是一種亵渎。
塗華裳聽後卻并不生氣,反而是笑了,“田小姐不必如此激動,我今日來,并不是想要為難你,只是無論是站在母親的角度,還是同為女人,都有一些話,要對你講,至于聽後,你是如何打算,那與我也沒有多大幹系了。”
“段夫人有話請講,晚輩洗耳恭聽。”
“我說我調查過你,自然也是知道你的家世背景,曾經你家也算是踏入了半個豪門圈子,這豪門裏把婚姻當作什麽,想必你也最清楚不過,我不介意告訴你,我年輕時,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話劇演員,那個圈子把我高高的捧起,我徒有一身傲氣,卻沒有紮實的家世背景為我撐腰,在那些豪門貴族眼中,我們這個行當,也不過是供人取樂的,但凡有點錢的男人,都覺得能追上我,養着我,我厭倦那樣的生活,所以我努力的攀上了高枝,嫁給了小洵的爸爸,外人眼中,我是飛上枝頭變鳳凰,貪戀奢靡生活,可無人知道,我只是單純的愛着一個人,想努力的和他組建一個家庭罷了……”
說到這,她嘆了口氣,纖細的手指轉動着面前的茶杯,她看向田羽昔,先前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絲絲的慈悲。
“今天之所以找到你,來說這些話,我有兩個目的,其一,作為母親,我想知道,我兒子的初戀是怎樣一個人,叫他金屋藏嬌,護的不叫任何人知道,我還要探探你的真實目的,防止你傷害我兒子的真心,其二,同為女人,我想要告訴你,嫁進這樣的豪門世家,你沒有同樣優秀的家世背景為你撐腰,你未來要面對的生活,勢必同我一樣艱難。”
田羽昔有些震驚于段京洵的母親會對她推心置腹的說這些話,她原本以為,段夫人只是存心羞辱她,想讓她知難而退。
塗華裳從沙發上起身,最後留下一句,“田小姐可以好好想想我今日說的話,我就不再多留了,再見。”
夜裏八點鐘,別墅內一片靜谧。
田羽昔吃過晚飯,正趴在床上看書,卧室門敲響的同時段京洵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昔昔,你在做什麽?我可以進去嗎?”
她把書收起來放在一旁,輕聲說:“進來吧。”
段京洵今晚原是有應酬的,要從公司離開時,李阿姨來了通電話,和他說白天他母親來過,并且直接說要見田羽昔,他問李阿姨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不早些告訴他,李阿姨說是田羽昔不讓通知的。
他了解母親的性情,甚至已經猜測到她都會說些什麽,于是當下便取消了晚上的應酬,直接趕回家。
進門時,田羽昔剛好坐起來,笑看着段京洵,“怎麽回來的這麽早,不是說有應酬麽?”
“臨時取消了。”
不該她管的事,田羽昔一向不多過問,只點點頭,便不說話了。
段京洵走近觀察她的臉色,見她神情沒有異樣,便稍稍放了心。
“我媽今天來過了?”
“李阿姨告訴你的?”
“嗯,怎麽不讓她早點告訴我,我可以從公司回來的。”
田羽昔若無其事的笑笑,“沒關系啦,你比較忙,沒必要特地叫你回來。”
段京洵回來的急,進門就直接上樓來找她,都沒來得及回房換衣服,領帶在脖子上束縛了一整天,早就覺得透不過氣,這會兒将它解開,連同西裝外套一起,随意放在床邊。
他靠近一些坐在田羽昔身邊,下意識的去拉她的手,“我媽她,有沒有為難你?”
田羽昔搖搖頭,将他媽媽說過的話複述一遍給他聽,說完後,她又笑着說:“其實也還好啦,這些話要是你真正的女朋友來聽,或許心裏會有些不舒服,但我不會啊,我們是合作夥伴嘛,我當時就想着,好好演,別暴露,別給你添麻煩就行,事實證明我做到了,阿姨應該沒懷疑。”
她語氣輕松的說完,卻發現段京洵的臉色并不好看,他原本握着她手的力道漸漸松懈,目光擡上來,落在她的眼睛上,“所以,你只是在演戲?”
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問,還用那種有些受傷的眼神望着她,她覺得自己也沒說錯什麽,畢竟他們之間也确實只是合作關系,配合他演戲,這不是他合約裏面的基本要求麽。
在他回來之前,她确實獨自難受了一會兒,可這樣的心情,又怎麽能對他講呢?
她起的貪念,她的不清醒和不理智,怎麽可以叫他知道呢?
他只是想找到一個合作夥伴而已,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動了別的心思,恐怕會對她避之不及的吧。
田羽昔這樣落寞的想,但表面上卻看不出一點難過,“對啊,不然呢?你提出跟我合作,不就是為了躲避聯姻麽?”
段京洵目光落在她臉上很久,久到他能聽見自己的心一寸寸碎裂的聲音。
“田羽昔——”
“嗯?”
“我對你來說,從始至終,都只是合作對象麽?有沒有哪一時刻,我對你而言,是特別的?”
她躲着段京洵的目光,笑着問:“怎麽忽然這樣問,你對我來說,當然是特別的。”
聽了她的話,段京洵的表情稍稍松動,有些期待的追問:“怎麽特別?”
“你對我很好,也很照顧我,在我心裏,我…我已經把你當作很好的朋友了。”
床單在她的掌心下揉出了褶皺,心裏的酸楚一陣陣灼燒着她,她不敢再多看段京洵一眼,那麽美好的人,多看一眼,都是貪心,多看一眼,都容易淪陷。
她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怕把自己的心聲袒露出來,怕他知曉後,将她拒之千裏之外。
段京洵的表情幾經變換,最終只是不明意味的笑了聲,那笑聲似在自嘲。
“朋友……很好,朋友很好。”
他只留下這麽一句,最後看了她一眼,之後便撈起外套從她房間離開。
從那天之後,她很長一段時間沒在這個別墅裏見過段京洵。
三天、五天、一個星期。
半個月過去。
直到那天段霓雅來別墅找她玩,她才知道,段京洵前幾天去國外出差,還沒回國。
“我看上了s品牌的一條手鏈,國內專櫃沒有賣的,正好我哥這次去英國,我叫他直接幫我帶回來,昔昔姐,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也可以叫我哥給你買啊。”
田羽昔扯着唇角笑笑,“我沒什麽想要的東西。”
段霓雅拍拍她的手,笑着說:“你不要替我哥省錢了,男人賺錢不就是給女人花的嘛,你是他女朋友,他給你花錢天經地義,你要學會和他張口啊。”
可是她沒有這個資格啊……
田羽昔無法跟她說這些話,只能以笑容代替回答。
“霓雅——”
“怎麽了昔昔姐?”
“你哥哥高中的時候有喜歡的人嗎?”
“他喜歡的人不就是……”
段霓雅及時剎住車,抿着唇,嘻嘻笑着,“哎呀昔昔姐,這種事,你應該直接問我哥,我不好亂說的,他知道會責怪我。”
“對不起。”田羽昔抱歉的說,“是我不該亂問,讓你為難。”
段霓雅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是我答應我哥,不能把他的秘密說出來的,不過你別誤會,哎呀,我要怎麽說呢,總之,你去問他,他一定會告訴你的。”
田羽昔笑笑沒說話。
段霓雅卻問:“昔昔姐,你怎麽突然之間問起這件事啊?”
“也沒什麽,只是,我忽然想到,雖然我們做了三年同學,但我對他的了解卻不多,也不知道,他的青春時期,喜歡的女孩兒是什麽樣子的。”
段霓雅在心裏咆哮了一萬聲,是你啊!就是你啊!我哥哥高中的時候喜歡的人是你啊!
可是,她卻不能說出來。
也不知道哥哥在搞什麽鬼,明明人已經追到了,卻還不肯告訴昔昔姐,他曾經暗戀的女孩兒就是她,害得她現在都不敢亂說話。
田羽昔和段京洵的合約已經快要到期。
在這倒計時的半個月裏,段京洵終于回來了。
只是他看上去很冷漠,一起用餐時,他也總是冷着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肯說,惹得李阿姨總是頻頻的打量他們,大概也在猜測他們是不是鬧了別扭。
可田羽昔卻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只能自己瞎猜,在想或許是他膩了,倦了,不想再演下去了。
也或者是,他母親對他說了什麽,讓他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必再繼續下去,但礙于一些原因,沒有辦法直接對她開口說結束這段關系,所以只能躲着她,熬着這合約到期的最後一點時間。
只是,他不明确說,田羽昔卻不能繼續裝傻。
夜裏,段京洵在書房時,田羽昔過去敲門,“我可以進來嗎?”
“進。”
她搓着手臂走進去,段京洵用眼神示意她坐。
她點點頭,朝着沙發走去時,手臂不小心刮蹭到他桌上的一本書,那本書掉在地上,她連忙說對不起,彎腰撿起時,從書裏掉落出一張照片,她撿起時下意識翻過來看照片正面,卻被段京洵一把搶過,他臉色很不好,說出的話隐隐帶着斥責的意味,“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
方才那張照片,她剛看到一個女孩兒的身影便被他搶走了,但那身校服她卻是認識的,是他們高中的校服。
看來,嚴若丹說的沒錯,他曾經确實有個喜歡的人,想必這張照片上的女孩兒就是他暗戀的人吧,沒想到,他現在還留着女孩兒的照片,是不是說明,他從沒忘記過那個人,所以才将這照片放在常常閱讀的書籍裏,以用來随時慰藉思念之情。
段京洵喜歡的女孩兒該是什麽樣子的呢?
或許可以想象的到。
她應該有出色的樣貌,有很好的成績,是像他一樣優秀的人,同樣站在高山之巅,受人仰望。
那麽驕傲的段京洵,那樣潔身自好,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段京洵,他會在某一個睡不着的夜裏,一遍遍念着那個女孩兒的名字,會用最動聽的話,寫下那封情書。
是啊,她曾經也是聽到過的。
廣播站的主持人,用最悅耳的聲音,替他傳達過愛意。
他那樣的天之驕子,也有過愛而不得的人。
所以啊田羽昔,你到底在妄想些什麽呢?
以為有了相擁的時刻,以為那些肌膚之親,就能換走一個男人的真心麽?
以為……他就會愛你麽?
簡直可笑。
田羽昔心裏一陣陣泛酸,差點當着段京洵的面落下淚來,可是不行,她不能這樣,她不能讓自己丢了心,再丢臉。
很久,她才啞着聲音開口,“我就是想和你談談合約的事……”
沒等她說完,段京洵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我現在很忙,沒空和你談這些。”
他的态度很生硬,看上去情緒也不好,田羽昔見他态度如此,其實心裏很不高興,但又想着,段京洵之前對她不錯,還幫了她那麽多,于情于理,她應該再多包容他一些。
即便是要結束,也不該是太難看的局面。
于是她點點頭起身,“那就等你有空吧,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就告訴我,我們再談。”
她向外走,段京洵卻忽然叫住她,“田羽昔——”
“怎麽了?”
他看着她,表情有些複雜,可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揮揮手,“算了,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