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黃瑞的死亡,黃家的家産到了黃老太太的手裏,本來這些應該分給黃瑞的孩子們,可是那兩個孩子身上也流着季芳的血,那是殺了她兒子并且碎了她兒子,連屍骨都不給她留全的殺人兇手。
于是,黃老太太連孫子孫女都不見,而原本已經給了他們的東西,看在他們是她兒子的孩子份上,她就算了。
她年事已高,已經沒辦法管理黃家了,可黃家的那些親戚,她也不信任,她此刻覺得自己四面楚歌,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連兒子小三米妮懷了孩子,她也沒辦法高興。
因為她太老了,等孩子長大,家産能不能守住都不知道。但能有一個希望,也是好的,這樣,她起碼可以熬一熬。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巨大的屏幕正在播放這一次的碎夫案,她的心驟然一痛,看一次新聞她就痛,她拿起遙控器正要關掉的時候,一則新聞插入。
【米妮,據傳你是碎夫案裏受害者的小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開什麽玩笑,我和受害者認識,但不熟,而且我根本沒懷孕!別污蔑我啊。】
黃老太太看着電視裏笑得純美的女人,再看她挺起腰身,一副不怕被人來驗的樣子,腦袋發暈,天昏地暗的黑向她襲來。
護工看準時間,端着水和降血壓藥過來,“老太太,該吃藥了。”
陡然發現黃老太太暈了過去,護工連忙喊人來幫忙,送老太太去醫院。最後,人是搶救回來了,但精神狀态始終不好,渾濁的眼常常盯着牆發呆。
後來黃老太太讓人去查了米妮,才知道米妮根本沒懷孕,都是騙她的,本以為可以借假孕逼宮,結果男人都死了,嫁入豪門沒戲了,米妮就趕緊澄清了,等她狀态好些了,就喊了律師來修改了遺囑。
之後,遺囑的事也傳開了,黃老太太決定死後将家産全部投入慈善事業。
——
黃希蕊面色如灰地坐在自己的公寓裏,她原本在上戀愛綜藝,那時候她好幾天沒跟她媽聯絡,她心裏始終憋着一口氣。
後來,等她知道的時候,她媽已經被當做嫌疑人抓起來,而她也被衆多人議論紛紛,但她始終相信她媽是無辜的,只要她媽一出來,她就拉着她媽在媒體面前哭,但是她沒等到,她等到的是她媽的犯罪行為被落實了。
而她也被迫從戀愛綜藝中半途下車了,因為碎夫案的恐怖,情緒激昂的人湧入她的微博,在上面大肆地辱罵她,只有少數的粉絲還在替她說話。
【這件事跟蕊蕊有什麽關系?蕊蕊又沒有殺人啊。】
【而且受害者也是蕊蕊的父親,難道她不難過不悲傷嗎?】
【嗚嗚嗚,蕊蕊可是同一時間失去了父親和母親,你們這些人是魔鬼嗎?】
【不要再傷害這個無辜的姑娘了。】
【求你們不要亂踩,被輿論風向引導。】
但這些粉絲是少數的,最終被激昂的大衆給淹沒了,他們不斷地罵她,詛咒她。
其實她也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麽,她要被這麽罵。
明明沒有爸沒有媽的人是她,如果那時候她不跟她媽吵架,不和她弟一樣地視若無睹,好好地勸一勸她媽,也許一切都不一樣吧。
但,沒有後悔藥。
她安靜地好像一具屍體,如果不是她的眼睛睜着,偶爾眨眨眼,胸口微弱地起伏。
她不想死,可現在輿論直接将她壓死了。她所有的通告所有的代言所有的劇,全部被停了,甚至要付出違約金。
她的演藝生涯,完蛋了。
她的家,沒了。
她,什麽都失去了。
不不不,她還有一個弟弟,她突然動了,拿起手機打電話給黃汐源。
嘟嘟嘟地響了很久,在她要絕望的時候,手機被接通了,她死死地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弟弟,是我,你說怎麽辦怎麽辦啊!”她慌亂地問他。
黃汐源清冷如水的嗓音傳來,“繼續做明星不可能了,你也別想了,要麽等事情平息了些,找一個地方平靜過下半輩子,要麽來意大利和我一起,這裏的人并不知道華夏發生的這些事,就算知道了,也和我們沒關系。”
“怎麽會沒關系,嗚嗚嗚,他們都說我的血液裏有魔鬼的基因,也會犯罪,也會殺人!”黃希蕊忍不住地大哭。
“你有嗎?”
“我沒有啊!”
“那就離開是非之地。”
黃希蕊聽着他的聲音,心裏悲憤難忍,“你為什麽一點也不傷心?”
“傷心有用嗎?”他反問。
她被問住了,聽到他說,“反正爸媽之前給我們投資了不少産業,日子還能過下去。”
日子,還能過下去……
什麽時候,她黃希蕊,當紅小花旦,名媛千金,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我說完了,怎麽想怎麽做,随便你。”黃汐源已經給了她最大的耐心和善意,“如果要來找我,就打我電話,挂了。”
黃希蕊看着被挂的電話,呆呆地坐在了地板上。
經紀公司不會再用她了,一定會雪藏她,在華夏,她居然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待着。
她雙手捂着臉,眼淚嗒嗒地流着,這時候才發現,以前所謂的高光時刻都是假的,那些說追随她至死不渝的粉絲也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她是假千金的女兒,外公外婆也是假的,舅舅是假的……
什麽是真的!
她媽媽是殺人犯,她爸爸是受害者,而她,要徹底離開娛樂圈,她的親奶奶也不理她。
好失敗,原來她這麽失敗。
她苦澀地一笑,将自己蜷成一團,她開始反省,如果自己對待娛樂圈的長輩同輩小輩們和善友好些,不要耍大牌,不要欺負人,也許還會有人為她說話。如果自己能勸着她媽跟爸爸離婚,也許她媽不會殺人,如果她能……
沒有如果!
她只有一個親人了,那個好像有感情障礙症的弟弟,對誰都冷漠到底的弟弟。
但她似乎只能抓住他……
一個月之後,有人在機場抓拍到了一張照片,昔日小花旦黃希蕊疑似出國。
——
大一下學期開學了,年若若又開始忙碌起來了,除了上課就是學車,終于在四月底成功一次性考出了駕駛證,而年成功沒過,要重考第二次。
喜蘭記的生意越來越好,季喜蘭拉着年若若,“明天,媽給你買車去。”
年若若的口袋裏有着新鮮出爐的駕駛證,聽着她媽的話,猶豫地問,“那不是刺激爸嗎?”
年成功就站在一旁,“不刺激不刺激,你買車,買個手動擋,然後給爸爸開小竈呗。”
曾經被開過小竈的年若若:別問,問就是心虛。
“那個爸,我想開自動擋。”她真的不想再踩離合器了,腳都要廢了。
“女兒啊,你買手動擋,買了給爸爸開小竈,等爸爸考出來了,再給你買一輛自動擋。”年成功豪氣地說。
年澤鑫下了課回家,聽到這話,“爸,你要是又沒過呢?”
“臭小子,你皮癢啊!”年成功正是心靈受傷的時刻,聽到他的話,那簡直就是在傷口上撒鹽,太可惡了。
年澤鑫立馬躲到他媽身後,“爸,冷靜點。”
“咳,也是有可能的嘛。”季喜蘭開明地說,“畢竟你年紀大了,比不上年輕人靈活。”
可能又過不了第二次?還年紀大被diss?年成功看着自己的老婆,捧着受傷的心,去角落種蘑菇了。
年若若覺得她爸太可憐,輕輕地說,“爸,那我買手動擋?”
疑問句,不是肯定句,又一次地傷害了年成功,他委屈地搖搖頭,“你買自動擋吧。”
“好噠!”她一秒就應下。
年成功:就知道女兒不是真心實意的。
于是年成功看着三人喜滋滋地讨論要買什麽牌子,買什麽款……他默默地轉過了頭,怪他,怪他不成器,怪他年紀大手腳不協調,開到一半熄火了,後來重啓車子時因為緊張忘記轉頭往左邊看,明明他的眼珠子有向左邊看,就是動作做得不夠明顯而而已,被交警判定不合格。
說起來都是淚啊。
“媽,我打算買和表姐一樣的車,小小的,很可愛的那種,平時上學開開。”年若若說。
“好,你喜歡什麽樣的就買什麽樣的。”
年成功不得不開口,“女兒啊,你要是買那種車,那爸爸開不了啊。”
季喜蘭瞪他,“自己要買車自己買!女兒的車是買給女兒開的。”
年成功驚了,“為什麽?”
“家裏只有一輛車不夠。”季喜蘭說。
年成功局促地問,“家裏錢夠?”
“嗯,夠,你買差點的就行。”
“老婆,也不能太差,起碼不能比孟旭差吧。”
“孟旭的車好像是五十萬以上的。”年澤鑫說。
年成功心裏拔涼地看着老婆,她微笑,“你就買輛普通的車開開就好,害,想什麽呢,別想了,先把證考出來再說。”
年成功蕭條地轉身,繼續在角落裏種蘑菇,寂寞悲傷屬于他,歡樂熱鬧屬于他們。
——
年若若趁着年成功去洗澡的時候,走進主卧室,“媽,你對爸剛才好兇。”
“有嗎?”季喜蘭正在坐在梳妝臺前擦面霜。
“你都說不給他買好車,他快傷心死了。”年若若發現最近她媽很威武。
季喜蘭眼珠子轉了一下,站起來,關上門,拉着她,聲音很低,“女兒,有一句話叫男人一有錢就變壞,你知道嗎?”
一瞬間,年若若就明白了她媽的意思,忍不住地笑了,“媽,你是認真的嗎?”
“我信你爸,可是啊,我不信外面的那些人。”
“什麽人啊?”年若若蹙眉,難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老爸還被什麽小妖精纏上了?
“現在生意做大了,你爸和什麽人都打交道,好的,壞的,男的,女的。”季喜蘭覺得有些事情應該和女兒說說,免得女兒太天真,“有些女人心思不正,自己不肯努力,就想賴上個男人,好輕松一輩子,有些男的品性不行,你爸和這種人來往多了,說不定會被帶偏了,那我不該管着他一點?”
年若若聽得目瞪口呆,難得她媽也有這份心機,她還以為她媽就是一個被嬌寵的小女人。
“相信你爸和我防着這些人,是兩件事,常說人心難測,那我怎麽知道你爸會不會變呢?就算他不變,難保別人不會對他有心思,所以我得未雨綢缪啊。”季喜蘭很認真,“不給他買好車,那不是應該的嗎?以前二十幾萬的車都沒有,以後有二十幾萬的車,他就該偷笑了,買什麽好車!”
年若若抱住她,忍不住地笑,“對,媽,你說的對!”
“是吧?”季喜蘭得到女兒的認可,松了一口氣,就怕女兒不懂她的用心良苦。
“嗯!”她百分百贊同,不管什麽關系,都是要用上小心思,要用心維護的,害,她還以為她媽是那種蜜糖裏的女人,原來也是很聰明的。
“所以你也要小心點,不是媽說你啊,孟旭各方面條件都好,那看上他的女生肯定不少,你得防着點。”季喜蘭說。
“媽,我和你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你是婚姻防衛,我是戀愛享受。”年若若鬼靈精怪地說。
“行啊,你這是沒打算要和孟旭結婚?”
“媽,我這麽小,你張口閉口就是結婚,結婚起碼也要好幾年以後的事了。”年若若喜歡孟旭,喜歡才答應和他談戀愛,可婚姻,還沒到那個地步。
季喜蘭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女兒和別的女生不一樣,別的女生談個戀愛會害羞,說到婚姻會憧憬,可她女兒很清醒,仿佛知道在做什麽。
“你真的喜歡孟旭?”季喜蘭不由地懷疑。
“喜歡啊,不喜歡怎麽會跟他談戀愛。”年若若肯定地說,“結婚的事,現在就要開始想嗎?如果他不想結婚,那我不是一頭熱?何況我才多大啊,媽,我還想自由自在幾年,多談幾年戀愛。”
“可孟旭年紀不小了啊。”
“但我和他本來一開始就存在着年紀差,他也知道,何況現在大家都晚婚晚育,他遲點結婚有什麽關系。”
“也是,反正男人不存在什麽生育最佳年紀。”季喜蘭笑了,“哎呀,那就多談幾年戀愛,結婚也沒什麽意思。”
“哈哈,爸爸聽到了要傷心了。”
“傷心就傷心呗,反正他今天夠傷心了。”
“哈哈。”年若若抱着她笑。
母女兩人一起說了一會兒貼心的話,年若若才回了房間,關于結婚這件事,她覺得她媽太擔心了。
她和孟旭順其自然就好。
——
星期五下午,年若若下了課,在北門等着。
這時一輛車開了過來,在她前面停下來,車窗降下來,季德廠笑着說,“若若。”
“外公。”年若若上了車。
“辛苦你了,陪外公走這麽一趟。”季德廠說。
年若若笑了笑,這事要說回三天之前,外公打電話問她是否願意陪他去見季芳最後一面,她沒有猶豫地答應下來了。
外公,一定也很想知道,為什麽季芳要這麽狠。
畢竟外公對季芳真的是不差的,就算不是親生女兒,他也把她養大,給她工作結婚生子時都出了不少力。
“外公,你為什麽喊上我?”當時電話裏,她沒問,現在見到人了,她開門見山地問了。
季德廠一手放在膝蓋上,沉默了幾秒,“外公想有人陪着。”
季芳做的每一件事都心狠手辣,季德廠這時候還要去見她最後一面,也是想弄明白為什麽,但是他需要一個人陪着他,給他一些力量。
他明知道這一面會有多殘酷真實,所以他需要一個人陪着。
而外孫女是他最好的人選。
年若若點點頭,“外公,其實不見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但是心裏會有些疑問啊,人啊,活到我這個歲數,不想裝糊塗了,就想問個明白。”
“哦。”她沒說什麽了。
到了關守季芳的地方,意外地遇到了另一個人,季峰。
“爸!”季峰很驚訝,目光落在年若若身上,頓了頓,“若若。”
這是很明顯的示好了,年若若聽說季峰想回頭是岸,可惜他的岸-鄭琴女士很享受現在無拘無束的生活,用季楊楊的話來說,誰特麽會跟傷害過自己的人重新在一起,又不是有什麽斯德哥爾摩!
“你什麽時候回京市了?”季德廠皺着眉,對着這個蠢兒子,心有餘力不足。
季峰說,“昨天晚上到的。”
“一回來就來這兒了?”季德廠煞氣地看着他。
“爸,我有些事不明白,所以……”
年若若心裏莞爾:兩父子都是為了一件事來。
季德廠嘆了一口氣,“何止你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
“我本來應該先去看你和媽的,可我沒臉。”季峰此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父親面前忐忑不安。
季德廠複雜地看着他,“一起進去吧。”
來之前,季德廠就和人打過關系了,所以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到了一間空的房間裏,他們剛到沒多久,就有人帶着季芳來了。
年若若看着蔫蔫的季芳,忽然有點認不出來了,這還是那個高高在上,擺着姿态,從頭發絲兒到腳都一絲不茍的貴婦季芳嗎?
現在的季芳看起來比她實際年齡都要老了五六歲,頭發幹枯到沒有光澤,那張曾經保養極好的臉就像焦了的烙餅,勾勒着她的衰老和慘淡。
看到他們,季芳也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垂下眼,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
季峰看到她,想張口問她什麽,卻不知道要問什麽了,貼着褲邊的兩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握緊,松開。
季德廠抿着唇,神色嚴肅,卻也同樣地沉默了。
年若若安靜地看看他們,又看看季芳,她開口了,“外公和季先生對你并不差,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外公和季峰開不了口,她卻要幫忙開口,傷口裏有膿,那就要割開,把膿水弄幹淨,這樣傷口才會好的快。
他們來到這裏,并不是為了見季芳最後一面,更不是要發揮人性的最大善意,給季芳留什麽臉面。
那樣太僞善了。
想不明白,那就問。今天不問,以後就沒機會問了,今天不問個清楚,季芳這個人就會一直被他們記着,永遠地記着。
季芳一動不動,似乎一句話也不想說,但年若若一點也不急躁,慢慢地開口,“黃汐源和黃希蕊。”
季芳動了,她一動,手上的枷鎖也發出了一陣聲響,她的聲音仿佛很就沒說過話一般,沙啞地問,“他們怎麽樣了?”
年若若不動聲色,重新問了一遍,“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季芳臉色一僵,明白這是等價交換了,好半晌,她開口,“我不想被人笑,被人看不起,我都當了季家大小姐這麽多年了,我習慣了被人奉承恭維的好日子了,結果跟我說,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我的所有都要被拿回去……”
“沒有,我并沒有拿走你的所有。”季德廠冷着聲音說,“起碼會供你上學,吃住不愁。”
“呵呵,”季芳指着他大笑了,“就這樣?你打發狗啊!”
季峰手指輕顫,“我們也會在你受委屈的時候站在你這邊……”
“哈哈哈哈,”季芳大笑,笑得眼淚出來了,“是啊,站在我這邊,如果欺負我的人是季喜蘭呢!”
“你為什麽認為我媽就是會欺負你?”
季芳一怔,看向年若若,她淡淡地說,“是你自己思想黑暗,把所有人都想的壞,不要搞得自己才是受害者。”
“夠了,你懂什麽,你不知道從雲端摔下來的滋味!”
“但問題是,你從來不屬于雲端。”
“是啊,我不屬于雲端,那為什麽讓我享受了好日子,之後就要讓我去過那樣子的日子!”
“我媽可是過了你口中說的那樣子的日子幾十年,哦,對了,其中還有你的添油加醋。”
“既然她都過了幾十年這樣的日子,她為什麽不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季芳不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