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修仙第七十一天
◎敢不敢承認她是你的心上人◎
濃郁的桃花香氣撲面而來, 是令梨兒時最熟悉的味道。
她常在兄長大人發間嗅到桃花的香氣,小女孩趴在男人肩上,忍不住想到昨天吃的桃花餅。
她咂咂嘴, 啊嗚一口啃上男人的長發。
“……又來了。”令桃扶額,費了番功夫才從小妹嘴裏搶回自己的頭發。
他顧不得天天被禍禍的長發, 先掰開令梨的嘴巴看了看, 确定自己沒用太大力氣磕斷她的牙, 又從袖子裏摸出準備好的桃花餅, 塞進令梨嘴裏讓她啃。
酥松的餅幹比啃不動的頭發好吃, 令梨接受了兄長大人的替換方案,雙手捧着和她臉一樣大的桃花餅一口一口啃。
“今天還去桃林裏玩嗎?”令桃揪她的臉,“昨天你到底折斷了我幾根桃枝?都說了新種的梨樹才是你的, 怎麽不禍禍它們?”
令梨嚴肅地搖頭,吃餅的嘴巴含糊不清:“不可同類相殘。”
令桃:“你哥的同類就可以殘是吧?”
令梨點點頭,一副兄長大人你好聰明都會舉一反三真厲害的表情, 把令桃氣笑了。
生氣但并無辦法, 自己養的小孩, 養成什麽離譜模樣都得自己受。
“行,行。”令桃把令梨放下來, 讓她牽着他的手自個兒走, “再養你幾年,我這十裏桃源變成九裏桃源, 最後要是一裏都不剩, 幹脆全種梨樹算了。”
令梨啃着餅沒嘴接話, 她眼睛盯着一束垂落的桃枝, 悄悄踮起腳擡手一撈, 捋下一朵半開的桃花。
她挪開啃餅的嘴, 把桃花丢進口裏嚼了嚼。
滿嘴馥郁的花香,吃起來卻又酸又澀,令梨呸呸兩聲,連忙啃了兩口桃花餅洗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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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令桃不用時時刻刻盯着她就知道令梨在做什麽,嘲笑道,“哪來的饞鬼,附身到我們小梨身上了?”
令梨悶不做聲地啃餅,忍了又忍,認真道:“兄長大人,這不合理。”
令桃:“什麽不合理?”
“桃花餅好吃,桃子也好吃。”令梨道,“為什麽桃花不好吃?一定是兄長大人偷懶沒有好好種花的問題,請反思一下自己。”
令桃無語,他有一堆道理可以和令梨講,但唯獨一點小妹說得沒錯,他确實偷懶沒有好好種花。
照顧十裏桃源太過麻煩,令桃索性放出了桃枝能蒙蔽天機為人替死的消息,讓前赴後繼趕來奪寶的修士為他施肥。
地上厚厚一層枯葉中埋葬了多少血肉的小事,就不必讓小孩知道了。
“桃花生長在天地間,自有陽光雨露哺育。”令桃拍了拍令梨的腦袋,“我未化形的時候不也是生長在此處的一株桃花嗎?那時也沒誰天天給我澆水施肥,我照樣開花結果,修煉化形。”
兄長大人的本體是桃花,令梨是知道的。
令桃從來沒瞞過她,偶爾還會從指尖開出小朵的桃花哄哄令梨,讓她把掌心攤平,迎接小小的花瓣雨。
令梨很小很小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和兄長大人一樣,是個梨花精。
兄長大人那麽高,她這麽矮,一定是沒有用心澆水施肥的錯。于是令梨每天很認真很認真地舉着茶杯給自己澆水,想快快長大、長高。
起初令桃沒發現,他百思不得其解:小孩為什麽每天頭發和衣領都濕漉漉的,明明沒下雨啊。
直到有天他撞見令梨澆灌自己的現場,令桃哽到半天沒說出話。
“有沒有一種可能。”令桃蹲下身對小孩說,“你其實是個人呢?”
“不可能。”令梨執着搖頭,她很聰明地說,“我和兄長大人都姓令,你是桃,我是梨,你是桃花精,我一定是梨花精。”
令桃:舉的例子很好,下次別舉了。
“有道理。但真相可不可以是我收養了小梨,給了你我的姓氏,又因為瓊玉梨枝的存在給你選了這個名字?”令桃教育道,“小梨仔細想想,是不是很合理?”
合情合理,無懈可擊,令梨被擊敗了,她輸了。
她捧着澆灌自己的茶杯吭吭哧哧想了許久,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是這樣,我不該叫兄長大人為父親嗎?”
“免了,雖然我好幾千歲了,但還沒到喜當爹的年紀。”令桃敬謝不敏,拿走小孩手裏的茶杯,“別再把水往自己頭頂倒,實在想澆,澆給院子裏新栽的花樹。”
令梨家裏有兩處樹林,一處是她日常散步練習走路的院子,新種了梨樹、杏樹之類的花樹,另一處是包圍了整個府邸、只留了一個缺口的桃林。
桃花林瘴氣重重,離得太遠,令梨一時半會兒沒有能力自己走過去,只能遠遠望着那邊的桃花。
知道自己不是梨花精的令梨沮喪了好一陣,一度疑心那片桃林裏的桃樹才是兄長大人的親生子。
得知小孩複雜心思的令桃:微笑面對生活。
兄長大人親口說不想喜當爹,但桃花妖和桃花之間肯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隐蔽關系,令梨聰明地換了個說法:“那片桃林是兄長大人給自己種的兄弟姐妹嗎?”
“不,那些是我的分魂。”令桃怕了她,只好解釋得很詳細,“雖已化成人形,我的本體畢竟是一株桃花,有花期,也有花開花落。”
“落下的桃花丢掉太奇怪了,像把我自己的一部分扔掉一樣,我就全都種了起來。”
種着種着,這裏便有了十裏桃源的稱號,他也成了別人口中十裏桃源的主人。
桃花擅用瘴氣,令桃擅使幻術,他給十裏桃源留了個缺口作為府邸的大門,連通一處不起眼的小城院落。
令桃平日裏去鎮上采買都是從哪兒走,他收養令梨前不常出門,某天心血來潮想去小城裏逛逛,剛出門便在自家牆腳下看到一個被遺棄的嬰兒。
令桃是妖,沒有什麽善人心腸,第一反應其實是晦氣。
百八十年不出門,一出門就有棄嬰碰瓷,是不是天道在懲戒死宅?
令桃本想當作沒看見,可他無奈看見路邊饑腸辘辘的野狗一溜小跑向這邊跑來,俨然要把嬰兒叼去充饑。
無視棄嬰是一回事,眼見嬰兒被狗吃掉是另一回事,令桃略感麻煩地皺一皺眉,把嬰兒抱起來。
“怎麽不哭?”他撥開襁褓看了眼,“已經死了嗎?”
聽見他的聲音,女嬰緊閉的眼皮動了動,令桃試着放了一根手指在她鼻尖下,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微弱如将熄的燭火,他又探了探脈搏。
沒救了,回天乏術的命數。
令桃縱使沒什麽善心腸,見到剛出生、甚至先天之氣未散的嬰兒即将死亡,多少有些唏噓。
抱都抱了,替她埋了也是順手的事情,再燒些紙錢保佑這孩子日後投個好胎,算他日行一善。
令桃抱着女嬰回了十裏桃源,琢磨着給她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埋掉。
抱着抱着,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這孩子骨頭是不是太軟了?
嬰兒骨頭軟很正常,但她軟得就像完全沒有骨頭一樣。
令桃掀開襁褓,從頭到尾給女嬰摸了一次骨。
半晌,他微怔地停下手。
該有的骨頭這孩子都有,唯獨少了一根最重要的脊椎骨。
“先天之氣未散的嬰兒、獨獨缺了脊椎骨……”令桃喃喃自語,把孩子翻過來,看向她的後頸。
精準無比的缺口,是有人以劍氣撬開,強行抽走了她的一部分。
“天生劍骨。”令桃看着虛弱将死的女嬰,“你——”
你本天縱奇才,有無上資質,只嘆遭遇天妒人禍,竟要命絕于此。
“可惜,連你生命最後一刻,遇到的我也不是好人。”令桃嘆一口氣,“我救不了你,誰也救不了你,我只能給你一張床,讓你能在睡夢中安穩地離開。”
令桃從不招待客人,能睡的床只有他自己的,他分了一半給可憐的女嬰,自己躺在旁邊等她失去呼吸。
按照他把脈和摸骨的結果,莫約半刻鐘左右,溫熱的襁褓便會變得一片冰涼。
令桃耐心地等了半刻鐘、一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女嬰呼吸越來越微弱,如風中抖動的燭火,可燭光就是不熄,偏不熄滅,像無言的生命訴說不甘。
她出生在世上,不是為了沒睜眼就去死的。
令桃不知自己在想什麽,他動作很輕地伸了根手指過去,想試一試她是不是已經沒了呼吸,是他錯以為她還活着。
男人的手指碰到女嬰柔軟的唇瓣,桃花香甜膩的氣味驚動了她,小小的孩子費力張開嘴,嘬了嘬令桃的指尖。
她餓了。
“快要死的孩子,還會覺得餓嗎?”令桃難以置信。
他猶豫地站起身出門,又回過神抱起女嬰,深夜敲響小城居民的房門。
令桃找了幾戶人家,終于找到一位孩子出生不久的婦人,給了報酬讓婦人喂女嬰幾口奶吃。
“您的孩子雖然吃得不多,但胃口很好。”婦人溫柔地說。“未來一定會長成健康的孩子。”
健康?荒唐。
令桃只覺得荒謬,這孩子早該死了,一個時辰前便該沒了呼吸。
他覺得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都很夢幻,吃飽了的女嬰在男人懷裏美美地睡着了,在夢中吐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泡泡,微弱的呼吸一點點平緩。
令桃把孩子抱回府裏,深夜就着燭光看了她許久。
他不得不承認,脈象的虛弱和沒了的脊椎骨是事實,但這個時時刻刻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小孩,她的命說不定比閻王還硬。
硬到只有有人給她一口奶喝,她就能茍延殘喘一天,一點點抽條長大,長成一條不屈的生命。
令桃大可不必養她,選個善心人家托付就好,就算一輩子都站不起身只能癱瘓在床,她也會成為一個頑強樂觀的人吧?
“你不會覺得不甘嗎?”令桃低聲道,“天生握劍的手,天生習劍的人,這具身體孕育了天生劍骨卻被人殘忍抽走,那人青雲直上,你堕落凡塵。”
或許不會,如果她在凡俗過了一輩子,哪會有人告訴她天生劍骨的事情,她只會以為自己先天殘疾。
“我會不甘。”令桃自言自語,“如果就這麽把你送走了,等很久很久之後,我還是會記着這件事,覺得很憋屈。”
“可不能讓你這個碰瓷的小家夥成了我的心魔。”令桃長長呼出一口氣,“行了,你贏了,我養你。”
“要給你取個名字才行,姓氏随我,取個什麽名呢?”
一養許多年過去了,小小的嬰孩長成女童,小女孩會走了會跳了,無師自通拎着小木棍當成劍耍,在桃林裏到處禍禍桃枝。
十裏桃源的桃枝都是令桃的分魂,他無語又沒辦法,只能開放禁制給他養的麻煩小孩,随她玩去。
粉霧盈盈的桃花殺了多少被引誘進瘴氣的修士,化神道君亦不能免俗。
只有十裏桃源的主人随手摘了花給家裏小孩做桃花餅吃,拎着小籃子跟在男人腳邊的女孩子學着令桃的樣子,扯下桃花往嘴裏扔。
“你直接碰了桃枝?!你為什麽沒有死?!”伽野的族叔驚訝到恨不得自挖雙眼。
随着桃花被扯落,借着分魂降臨在小妹身邊的令桃心想這才哪到哪,你沒見過她之前怎麽折騰我的桃林,那才叫肆無忌憚。
又是個被他家小孩折騰的可憐人,令桃難得好心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因為她從小禍禍的桃枝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桃林的枝桠都快被她禍禍禿了。”
他話音剛落,令梨頓時扭頭,滿眼難以置信: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兄長大人怎麽可以記仇記到現在?
被扯下的桃花還攥在她手裏,令桃不知道令梨是怎麽理直氣壯倒打一耙的。
算了,自家小孩,打不得罵不得,還不是只能選擇原諒她。
令桃嘆息着摘下開在身邊的桃花,挽着令梨耳邊的碎發替她簪在發間。
“兄長大人。”令梨摸了摸發間的桃花,乖乖巧巧端正站好,“我許久未歸家,不知兄長大人過得可好?”
“本來很好。”令桃道,“閉關閉到一半感受到分魂傳來的信息,就不是很好了。”
令梨:心虛.jpg
她一個立志不啃老的自強少女,終究還是淪落到找家長撐腰的地步,令梨心中有愧。
“我可以對兄長大人發誓,我絕對沒有啃老的險惡心思。”令梨嚴肅道,“自拜入淩雲劍宗以來,我日夜打工為生活奔波,在成為打工皇帝的路上越走越遠,獨立結丹,獨立奪冠,自強不息。”
“如今兄長大人被驚動,完全是拟鳳道君和那個人的錯。”
令梨說着說着,也有了小脾氣:“我還是個金丹,被化神道君圍着打都不可以叫家長的嗎?”
懂不懂修真界同級競技的基本法,一群不講武德的老東西!
令桃邊聽令梨說話,邊一一看過附近的幾個人。
宿回雲,淩雲劍宗弟子,和小妹在一起不離奇。
但也不尋常,令梨拜宗後特意寫過家書回來,她只是外門弟子,什麽時候和首席弟子有了交集?
伽野,妖族少主,和小妹八竿子打不着一塊,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以及在場唯一一個化神修士、把髒手掐在他妹妹脖子上的男子,令桃看着眼生,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也是只狻猊——龍裔數量太少,不然他真想不起來。
花草樹木化形的妖也稱妖修,但和注重血脈的妖皇一支關系較遠,修為低些的聽妖皇驅使,修為高如令桃就不必買賬。
但本族少主他姑且認過臉,妖皇老來得子到處找人炫耀,硬是守在十裏桃源門口把令桃催出來看了一看。
沒什麽好看的,襁褓裏裹了只金眸黑貓,剛出生便活力十足地鬧騰。
令桃勉勉強強說了兩句恭喜,心想他最不喜歡貓,他沒化形的時候老是有野貓撓掉他的花。
令桃:貓不愛護花草真令人生厭。
還是令桃:小孩禍禍花草是天性,我不能壓抑孩子的天性。
令桃看過一圈,除了一張小嘴叭叭叭告狀的不靠譜妹妹,只有伽野算他半個小輩。
“那邊的小崽子。”男人習慣性從袖子裏摸了塊桃花餅塞進令梨口中讓她別說話專心吃餅。
“在我拎着你的尾巴把你丢給你爹之前,這些天發生了什麽,你和小梨怎麽認識的,一五一十給我說明。”
整個地域被桃花占據,伽野被濃郁的花香熏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花妖這麽喜歡開花的嗎?對貓貓太不友好了。
桃花妖,大乘期尊者,叫他小崽子,若所料不錯,是他父皇曾提到過的十裏桃源之主。
阿梨,伽野心情複雜地想,十裏桃源主人是你兄長,你作甚要參加東海風雲會奪得桃枝?回家自己折一根不方便嗎?
她不啃老的決心和鬥志,着實令伽野佩服。
這樣一想,頂着妖族少主頭銜的他和背靠淩雲劍宗的宿回雲完全是自強的反義詞。
伽野見多了家族裏有元嬰老祖坐鎮的仙二代橫行霸道,第一次見到大乘期尊者親手帶大的妹妹自強不息沉迷打工,硬是在啃老和拼哥之間開辟出一條打工王者的新道路。
太了不起了,不愧是阿梨,永遠走在超脫尋常的最前沿。
即使令梨現在雙手捧着桃花餅埋頭吃得香噴噴,絲毫不管被她哥為難的小貓咪,伽野心中也只有敬佩。
“事情說來話長。”伽野換上最真摯的語氣,“一切的開端,是一包罪惡的木天蓼。”
吃餅的令梨一下噎住:死去的黑歷史突然開始攻擊我。
伽野相當誠實地講述了令梨從星天城轉戰金鱗城一路發生的種種意外。
這些事不僅令桃是第一次聽,伽野的族叔也是第一次聽說。
他一直很納悶自己的侄兒到底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如有神助,明明自己的計謀如此歹毒,他怎麽能次次逃脫次次反殺,伽野背後究竟站了哪位高人?
聽伽野說完,他逐漸失去了表情。
“竟是命中犯了克星!”幹瘦男子不甘道。
他絕不願死在這裏,可大乘期尊者與化神期之間的差距豈是他一己之力可以彌補?
眼見伽野又一次逃出生天,男子眼中閃過一抹陰毒,語調尖利道:“尊者為救那位姑娘而來,豈不知她一路涉險全賴我們尊貴的少主。”
“我向天發誓,我之謀算只針對我那侄兒,既無心得罪淩雲劍宗,亦不想攀扯旁人。若姑娘只為魁首之位前來金鱗城,我與拟鳳道君的招待必會讓她賓至如歸。”
“姑娘一路助少主良多,如今又遭他拖累落入敵手。我實話對尊者說,若姑娘只有淩雲劍宗弟子一個身份,我定不為難。可那侄兒親口承認,姑娘是他心上人。”
伽野的族叔盯着伽野:“侄兒,我所說之話,可有半句作假?”
伽野默然與他對視,突然笑道:“不假,是我說的,我自然敢認。”
“我确實有言,今日事畢便回族禀告父皇,要他撕毀龍鱗結親的許諾,還我無拘無束之身。”
“我也确實心慕阿梨,想回歸自由身後重新與她結伴相游。不是用讨她喜歡的幼貓的模樣,是用我本來的樣子。”
“先前說阿梨喜歡我,我心知肚明是對貓貓的喜歡,至于‘伽野’其人,在她心中并不特殊。”
“我亦深思,我所心慕的是因為偏愛貓貓而溺愛我的阿梨嗎?如若以真實的模樣與她相識相交,這份欽慕又會有何變化?”
“我還沒得到答案,若是沒有族叔今日這一遭,我不會說得這麽早。”
伽野看向令梨,閃耀着太陽光澤的金眸真摯且坦然。
他不是不知道族叔引出話題的惡意。
十裏桃源之主在外風評殘忍,對令梨之外的人毫無好感,言語間又頗有妹妹被人帶壞、在外受了欺負的遷怒。
族叔故意這樣講,是想勾起令桃的怒氣——說不定呢,十裏桃源主人出了名的誰的面子都不給,為了養在膝下的小妹,殺死妖皇獨子的事不是做不出來。
說不定族叔心裏還想令梨再多告狀幾句。他要殺令梨的時候可是口口聲聲說着送她和伽野在陰間做一對苦命鴛鴦,一言一行都暗示令梨:你會死都是伽野的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幫他。
伽野說完後,空氣靜默了好一陣。
他說得真心,沒有一門心思示愛,更沒有找令梨要個回答,甚至稱不上表白,只剖白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故而宿回雲不能開口,令桃上下打量妖皇家膽大包天的小崽子,沒有說話。
能打破沉默的人只有令梨。
伽野剛開口時她還在沉迷吃餅,少年第一句話說完後令梨怔怔地停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明眸晶亮的女孩子眼中含着驚訝,沾了些餅幹酥的嘴角讓她看起來特別像一只偷吃的花栗鼠。
伽野一看就笑了:“我不是故意為難阿梨,這些話你聽着就是,該努力的部分都由我來。”
“族叔的事我肯定要回族告知父皇,正好想辦法讓他撤下龍鱗結親的許諾。”他認真道,“無論如何,我不會遵守他人為我選定的婚約,我只想和我心慕的人相伴同路。”
“但龍鱗對我還挺重要的。”伽野頭疼地說,“只能想想別的法子能不能尋到了。”
“是、是這樣啊。”令梨清了清嗓子,“包辦婚姻确實不好,妖皇陛下一定能體諒少主。”
“強娶強嫁是不會得到幸福的,能改變這等封建陋習真是太好了。”
“至于少主口中對你很重要的龍鱗。”令梨小心斟酌措辭,謹慎地問,“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可能大概,我知道它的下落?”
伽野:“什麽?”
“意思是,”令梨從袖中掏出龍鱗劍,遞到伽野眼皮底下,“它好像在我手上。”
作者有話說:
伽野:反悔了,好想包辦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