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修仙第八十三天
◎人質沒有人權的嗎?◎
令梨從前一直覺得, 世界上沒有比橋洞更難眠的地方。
她連露天橋洞都可以安然入眠,還有什麽地方是她不敢睡的呢?
有。
比如,此時此刻。
後腦勺隐隐作痛, 眼前冒出的金星如炸到最後沒了燃料的煙花漸漸平歇,令梨仰面躺在床鋪靠牆的位置, 無聲地眨了兩下眼睛。
一下, 兩下, 紗紅色床幔明晃晃映在瞳孔中, 不承認自己是令梨的幻覺。
那就不是幻覺了, 令梨默然地想。
頭頂的床幔不是幻覺,後腦的疼痛不是幻覺,躺在身側的男人和壓在腰上的手, 同樣不是幻覺。
她很輕很輕地吐出一口氣,放軟僵硬的身體,腰肢下陷進過于軟和的床鋪, 悄悄挪移。
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這一步, 薄念慈的行為為什麽如此沒有邏輯, 她為什麽突然受制在床——這麽多問題的答案,令梨一個都無從得知。
她只是想來問問薄念慈養在院子裏的錦鯉能不能捉來吃, 魚兒可肥可胖了, 再養就營養過剩了,不如奉獻自己的軀體給饑餓的小梨。
綁匪負責解決人質的夥食問題, 天經地義。令梨都不指望他親自下廚, 她自己來就行, 上哪兒找她這麽貼心的人質?
可恨薄念慈并不領情, 他無視了令梨迫切的吃飯需求, 伸手把她拽到床上, 強令她陪着睡覺。
令梨多自律一人,很看不上薄念慈賴床的毛病。他要睡就睡,也沒人吵他,作甚拉她下水?
“修真界人質人權保護協會能管這事嗎?”令梨暗想,“我可不可以投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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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不行。魔域是公認的自治區,薄念慈的名字是魔域唯一遵守的律令。
床躺得很舒服,比令梨将就一晚的貴妃榻舒适太多。晨光中的回籠覺被譽為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令梨平躺在床品味了很久,沒品出幸福在哪兒。
冰冷的輕緩的呼吸貼着令梨耳根,一下又一下拂過,壓在她腰間的那只手并未用力,存在感卻不容忽視。
她悄摸摸地挪動身體向旁邊退移,先是腳尖貼到牆面,再一點點把身體挪過去。
快了!要成功了!哪怕貼着透心涼的牆面貼成壁虎的形狀也沒關系,只要能遠離薄念慈……
“我的話,你當成耳旁風?”
沙啞的聲音含着濃濃的倦意,壓在令梨腰間的手輕點兩下她的大腿:“兩條腿,你喜歡被打斷哪一只?要是選不出來,兩只都打斷也行。”
令梨挪動的動作一僵,她很冷靜地說:“選得出來,你讓我想想。”
薄念慈半夢半醒間意外的寬容,令梨順着他的提問回答,他也順着她的回答嗯了兩聲:“不急,等我睡醒再打。”
“或者你可以再動一下。”他含糊地說,“那就不必選了。”
如果令梨是選擇恐懼症患者,她心許會升起一絲感激。
可惜她不是,她只覺得離譜。
令梨費了半天力氣挪出去的距離被男人輕易攬回,貼在耳根後的呼吸向下移了些許距離,蹭過她的頸窩。
脖頸的皮膚最薄,血脈流淌的溫度卻最高,沁入血肉的梨花淡香清晰可聞,薄念慈喉嚨裏咕嚕一聲滿意,不動了。
令梨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是脊椎,耳根和脖頸其次,她護脊椎護得嚴實,後兩者多數時候疏于防備。
伽野化身黑貓的時候喜歡咬令梨的耳垂和鎖骨,愛蜷着尾巴縮在她頸窩呼呼大睡,她都不怎麽在意。
但薄念慈怎麽能和貓貓比?
“他是不是想咬斷我的脖子,吸我的血,啖食我的血肉?”令梨滿腦子陰謀論,“我聽說魔修的食譜肆無忌憚,餓狠了連自己都吃,難道我不僅是他的人質,還被當成了他的儲備糧?”
那他憑什麽不許令梨吃他的錦鯉!儲備糧餓瘦了,他吃什麽?
“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令梨痛心疾首,“我錯怪宗主了,天下第一黑心資本家竟然另有其人。”
她內心戲一多,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脈搏跳起悅動,一聲聲震蕩在薄念慈耳邊。
雜音,但不令他生厭。
倒讓薄念慈想起他單手扼住令梨脖頸的時候,脈搏拼命抗争的起伏貼在他掌心,生命的鮮活如驕陽耀目。
她越是反抗,生命的不屈越是漂亮,薄念慈相當喜歡看這個。
不過他現在還困着,只想在梨香萦繞的床上舒舒服服睡大覺,困在他手臂間的少女學乖了一點,沒再動來動去。
她偶爾也算個軟乎的抱枕……薄念慈想着,熄了再換個姿勢的心思,沉沉睡去。
想換姿勢不是令梨頸窩枕得不舒服,薄念慈喜歡她身上沾染的梨花清香,略動了些尋到香氣源頭的心思。
似是在她背後,脊椎的位置。
幸好薄念慈只是想想,沒有付諸行動,不然安穩的回籠覺很可能變成令梨和他拼命的慘戰。
這是令梨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她面朝下趴在枕頭上,脖頸被男人強硬扼住不許她翻身。他低頭,鼻尖順着脊椎的方向一路滑下,冰涼的長發散落在令梨後背,熱氣氤氲,一室旖旎。
如今的姿勢她還算能夠忍受,雖然令梨非常擔心薄念慈睡醒後肚子餓,一口咬掉她半個脖子。
“我在這裏拖延的每一分鐘,妙青仙子被營救的可能性多出一個百分點。”令梨堅強地想,努力堅持。
算算時間,宗門派來蜈城的長老應該到了,正滿城尋找妙青仙子的蹤跡,令梨可不能讓薄念慈出門碰上他們。
這麽一想,薄念慈不擅于早起的毛病反而方便了令梨,他賴床賴得越久,城中的妙青仙子和長老們越安全。
以身飼魔的事情令梨是第一次做,別看她一口答應了薄念慈不公平的游戲條件,其實令梨心裏虛得很,純屬走一步看一步。
薄念慈說三日內與她寸步不離,能不能讓淩雲劍宗一行人避開他要看令梨的本事。
令梨想了好幾個辦法,腦海中過了一遍蜈城寥寥無幾的旅游景點,又挑了幾個地下賭場和黑市,淩雲劍宗門規規定弟子不許去哪裏,她就準備帶薄念慈去哪裏。
法外狂徒小梨,一直在違紀,從未守門規。
“等他睡醒,吃完飯,我要試一試把他拐進賭場。”令梨暗戳戳地想。
如果薄念慈不擅賭術,是只任賭場老千宰割的大肥羊就好了,讓他把自己賠在賭場,令梨打着“我代尊者回魔域請人帶錢來替你贖身”的名義逃之夭夭,豈不美哉?
美好的未來令人想入非非,令梨一時間躺着也不難受了,薄念慈睡姿安穩,除了靠得太近的呼吸聲,并不鬧人。
令梨沒有睡過回籠覺,熱衷于通宵不睡和晚睡早起的修仙人沒有回籠覺的概念。
她不理解回籠覺,但沒關系,令梨理解回籠的意思:肉包子放涼了,回籠蒸一蒸再吃,方便快捷不耗時。
至多一個時辰,他該醒了吧?
令梨合上眼,數着心跳的拍子默默計時。
半個時辰過去了,薄念慈睡意沉沉。
一個時辰過去了,薄念慈睡得眉眼舒緩,搭在令梨腰間的手落在被子上,腦袋埋進她發間。
一個半時辰過去了,散落在枕頭上的黑發彎彎繞繞,纏得不分彼此。
兩個時辰過去了,正午的大太陽照到令梨眼皮上,她腹如鐘鳴,咕咕直叫,忍無可忍。
“我要餓死了。”令梨平鋪直敘地說,“我數過的,你池子裏有二十條錦鯉,我準備一口氣吃四分之一,你有異議嗎?”
“暫且沒有。”薄念慈懶懶地答應道。
男人掀開眼皮,入眼是少女細軟白皙的皮膚,泛着淺淺的紅暈。
不是害羞,是被薄念慈枕了太久,血脈流通不暢。
正主在身邊,梨花的淺香再沒有在夢中消散過,清甜的雲床搖搖晃晃,陷入夢境的意識幾乎舍不得離開溫柔鄉。
薄念慈不得不承認,這一覺睡得舒服極了。
他的舒服代表令梨的不舒服,幹躺着躺了兩個時辰的女孩子眼中毫無困意,只有時間被浪費的不愉快和餓得肚子咕咕叫的不開心。
兩個時辰,夠她練好幾套劍法了。
可恨,薄念慈自己躺平,為什麽要妨害別人內卷,他是不是嫉妒令梨的勤奮刻苦?
“捉魚殺魚烤魚吃魚,飯後練劍消化活動。”令梨小聲碎碎念,時間安排得明明白白,“白天浪費了兩個多時辰,晚上要補回來,今夜要不別睡了,看進度趕不趕得完。”
她嘀嘀咕咕掰着手指數每日練劍的指标,薄念慈聽了一耳朵,有些訝異地看了令梨一眼。
她為自己定下的标準不可謂不嚴格,堪稱苛刻,完全是把自己往死裏操練的架勢,絲毫沒有因為困于薄念慈之手、充當他的人質而放低要求。
明明按照薄念慈說的,仙府之行結束就是令梨的死期,她處在生前最後一段時間,腦子裏居然還是每日練劍的指标。
難怪她能收服仙府劍魂。
薄念慈有所明悟:冥冥中注定,仙府只會由令梨開啓,他們于蜈城相遇看似是令梨的不走運和他的刻意為之,實則是天意。
天意啊……薄念慈把天意兩個字含在嘴裏咀嚼,暗紅色的眸子裏看不出情緒。
男人的氣勢壓低了些許,他偏過頭瞥了眼仍躺在枕頭上的令梨,低沉道:“還不起來?”
他躺在靠外的一側,令梨起來了也不能跨過薄念慈下床,她乖乖等着這位祖宗先起身,他竟然還催她?
令梨眼中的情緒很好讀懂,薄念慈咽下未盡之語,率先坐起身。
他不起身不要緊,一起身兩人同時嘶了一聲,目光撞到一起。
“頭發纏住了!”令梨被迫擡起上半身免得頭發扯得疼,她怨念地瞪了眼薄念慈,“你留這麽長的頭發做什麽?”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薄念慈挑眉問道,“這不是你們正道最喜歡的孝道?”
令梨:“修仙之人親緣斷絕,不講究這個。”伽野親爹是妖皇,耽誤他一頭短發嗎?
令梨在父母的問題上毫無發言權,她認識的魔修不多,受她幫助棄仙修魔的師梓良賣身葬父但與親父有着滔天大仇,令梨不相信薄念慈恪守孝道。
“都說了是你們正道喜歡的孝道。”薄念慈被揭穿也不心虛,“本座留長發與你何幹,你也是長發。”
兩個人半斤八兩,頭發打結的事故都要負全責,誰也別想甩鍋。
不對!令梨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彼此皆為長發,本就不該同床而眠,壞規矩的人可不是我。”
強行拉她上床的人明明是薄念慈,他才是負全責的那個人,令梨清清白白!
薄念慈啧了一聲:“抱怨真多。我早上本想捏碎你的脖子,臨時改了主意留你一命。若是知道你如此不滿,就不該改主意。”
令梨早上吵他,他朝她脖頸伸出的手伸到一半,嗅到喜歡的氣味,改為拉着人做他的助眠香薰。
令梨琢磨了一下薄念慈話裏的意思,隐約猜到自己又在鬼門關走了個來回,恨恨地不吭聲了。
“我想起來了。”她不說話,薄念慈繼續翻舊賬,“說好要打斷你一條腿,我從不食言。左腿還是右腿,你來選。”
令梨沒有選左也沒有選右,她一手搭在劍柄上,一手捏着兩人纏繞在一起的頭發。
“我也請尊者選。”她直視薄念慈,“我有兩個解開發結的方法,尊者選一還是選二?”
令梨從沒幫人剪過頭發,但以她的劍術,讓薄念慈的發型羞于見人一萬年不是問題。
兩個皆看對方不順眼的人彼此對視,不情不願各退一步。
薄念慈擡了擡下颌,令梨松開劍柄,專注地看向打結的兩縷發絲。
他們都是黑發,纏繞在一起不分彼此,令梨長發細軟,薄念慈發色烏黑,她看了好一會兒,勉強能分辨。
“不是死結,能解。”令梨握住發絲,她的姿勢有些別扭,淩亂的碎發掃過令梨眼睫,讓她不停眨眼。
薄念慈想了一會兒,可能是覺得理虧,錯的确是他更多,沒再嘲諷人,任令梨動作。
他靠近了一些,緊繃的發絲軟塌下來,方便令梨解結。
緊挨了睡在一起兩個時辰有餘,令梨的身體習慣了薄念慈的靠近,沒有出現應激反應。
她放松肩頸,一心一意想把纏繞在一起的頭發解開,放兩個人自由。
結發與君共白首,何等美好的意象,出現在他們身上簡直折壽。
令梨暫時對道侶、洞房、誓約之類的詞彙沒有太多幻想,但和薄念慈結發這件事實在超乎她的想象,想想就背脊發寒。
雖然他的的确确是個美人,實力強大,位高權重,嘲諷時的笑意格外勾人,尾音纏綿暧昧,人如紅楓驚豔灼目。
“但我不是個沉迷美色的人。”令梨在心裏嚴肅道,“這人性格太差了,又兇又不講理,還愛吓唬人,我行我素,陰晴不定,完全不知道體貼兩個字怎麽寫。”
令梨解發結解得眼睛疼,安靜靠在旁邊的男人不聲不響地任她幹活,沒有半點幫忙的意思。
令梨不小心下手重了些,扯到他的頭發,他也只睨來一眼,表情沒有變化。
又有碎發掃在令梨眼睫毛邊,她用力眨了兩下眼睛,閉眼的瞬間感到冰冷的指尖劃過臉頰。
薄念慈挑起令梨額間碎發,輕柔地挽到她耳後。
“好了。”他低低地說,靠近的臉向後退去,拉開恰當的距離。
眼睛不癢了,令梨又眨了兩下,眼睫撲扇。
她沒接話,只是又放輕了手裏的動作,沒再扯疼薄念慈。
作者有話說:
小梨:貓貓解開毛線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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