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夫人長的不差,勝在端莊,且她注重保養,身子雖有些微微發福,但皮膚白皙,瞧着也不比邢夫人大了多少。為了自己的皮膚,王夫人花了不好心思,可一覺醒來,滿臉瘡,她哪裏能夠忍受,也不肯讓賈母跟王熙鳳看,心中悲憤的恨。

賈母皺眉,這王夫人磨磨蹭蹭是為何,不過就是看下臉罷了,難道還會笑話她不成,不就是長個瘡麽,還戴個面紗。

“太太,張太醫來了。”周瑞家的從外頭進來,輕聲道,脖子還縮着,這會兒也不敢太過顯眼,生怕招了主子的怒火,少不得一通數落,借題發揮。

王夫人皺眉,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讓周瑞家的請太醫入內,而後将面紗解開,黯然道,“母親,媳婦不過是怕吓着你罷了。”說完猛一擡頭,吓得賈母倒退一步,王熙鳳哎呦一聲,忙去攙扶賈母,再擡頭就見王夫人滿臉紅瘡,大大小小,紅的發亮,一個堆着一個,緊挨着長着,整張臉都已經面目全非,王熙鳳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整個人渾身一顫。

服侍着賈母喝了口茶,壓了壓驚,坐在一旁,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見張太醫走了進來,忙上前催着他過去給王夫人看看。

王夫人見賈母跟王熙鳳神态,哪裏不知道自己這張臉變得駭人,今早起床之時,她好顯沒被吓暈,還是因着丢銀一事,轉了注意力。

饒是張太醫見多識廣,也被王夫人這一臉的瘡給吓着了,上前把脈,其脈象看來,不浮不沉,和緩有力,身子骨健康的很,無奈,擡頭看了看王夫人的臉,深思良久道,“夫人這瘡,怕是濕熱引起的,無礙,不過是排毒罷了,只這幾日飲食注意,莫要吃辛辣油膩之物,臉上也莫塗胭脂水粉,想來慢慢就會消除。我這兒開幾帖藥,去濕熱潤腸道,一日兩副,七日後再看看。”

王夫人皺眉,“太醫,你可知為何我一下出了這麽多瘡,之前不過是一粒兩粒,如今這般,我……”話語未盡,但衆人也都明白,這般模樣,莫說出去見人了,就是自己見了,怕也覺得害怕。

這時候,賈母坐在一邊,微眯着眼睛,也不說話,只心裏念叨着阿彌陀佛,這老二家的,莫不是招了什麽邪物不成。

“夫人,瘡逗等因人而異,就如同有的人,吃不得螃蟹等物,有的人則無礙,個人體質不同,表現出來的情況也不同,夫人只管調理好心态,莫要心火過望,不然,這瘡一時半會兒就消不掉了。”張太醫輕聲道。

開了藥方,細細交待底下奴才如何熬藥,有那些禁忌,張太醫才背着藥箱離去。

王夫人一籌莫展,想着最近怕是要便宜了趙姨娘那個賤人,這心中就不滿的很,眼睛一轉,就想着如何收拾那小蹄子。

賈母實在是不忍心看王夫人這張臉,說了幾句,就由鴛鴦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又将迎春黛玉幾姐妹喊去,這時候也只有看看那些花樣的丫頭,心裏才能舒服些,不然,中膳怕是都用不下了。

“黛玉,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這些日子,你們也不要去跟二太太請安了,她身子不适,你們自己玩,知道麽。”賈母摟着林黛玉,愛的不行,到底是敏兒的骨肉,瞧着都舒服的多。

迎春看了眼賈母,見她面帶厭惡,不知是為了銀子還是為了王夫人那張臉呢。不過,不管如何,想來那王夫人最近是沒時間尋她麻煩了。

王夫人的确是沒時間找迎春麻煩,就是找趙姨娘麻煩的時間都沒有,頭兩天吃了太醫的藥,她臉上的瘡倒是消了不少,但第三日就沒有任何效果了,偏那日喝藥的時候,賈寶玉從外頭進來給王夫人請安,不小心看着了,竟是吓的暈了過去,醒來後,就有些癡癡傻傻,胡言亂語起來,還不肯讓王夫人靠近,這一靠近,就說渾身癢的厲害,使命的抓撓,連手背上都抓紅了,一條條紅杠,賈母見此,忙氣的将王夫人趕了出去,自己摟着寶玉又是吼又是安慰,還許下好些條件,又讓迎春她們過來陪着寶玉,就是薛寶釵聞訊,也趕了過來。

果不其然,王夫人一走,又來了這麽些姐姐妹妹,賈寶玉一下子,什麽病都沒了,反而笑道,“只要姐妹們都在,我縱是生了再大的病,見着你們,一下就能活過來。”

賈母笑罵道,“又說什麽葷話,什麽病不病的,我的寶玉健康的很。”寶玉不以為意,反而看看薛寶釵又看看林黛玉,雖說喜歡林妹妹,但是也好些日子沒見着寶姐姐了,柔聲道,“好些日子不見寶姐姐,寶姐姐越發出衆了。”但想着薛寶釵日後是要去宮中的,心中頓又覺得無趣,嘆道,“好好的姑娘,何苦去那樣的地方争權奪利,殊不知‘淚盡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如此度過一生,無趣乏味。”接着還想說什麽來勸解薛寶釵,探春忙道,“二哥哥真是,見着了寶姐姐,莫不是忘了我們這些妹妹不成。林妹妹,你說說,二哥哥是不是不公正的很。”說完親昵的拉着林黛玉的手,嬌俏埋怨道。但是只要留心一看,就能發覺探春刻意将身子側着,反而将身後的林黛玉摟到了前面,跟賈寶玉近的很,見着了林妹妹,寶玉剛才那些話立馬也忘記了,只忙急着解釋道,“好妹妹,你可不能冤枉我,天地良心,我怎麽着也不可能忘了妹妹不是。”說着還看了眼林黛玉,臉上也紅紅的。

這賈寶玉倒真是個風流性子,姐姐妹妹,一個都不忍得罪,左右逢源也不嫌累人。這人,若只是風流,倒也沒什麽,人不風流枉少年,倒也沒什麽特別。只是,因着生母貌醜就害怕嫌棄,倒是讓人心寒的很,這世上又有那個女人能青春永駐,長生不老的,若是紅顏衰老,還不棄之如敝履,這樣的人,說他善良還不如說冷血來的好。給人感覺,他誰都在乎,但事實上,誰都不在乎。想此,迎春卻是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更別說上前安慰了。

薛寶釵原先還因賈寶玉的注視得意,接着賈寶玉念了那宮詞,半點不吉利,薛寶釵心中就有些不喜,雖感謝賈探春幫忙轉移話題,但如此,仿佛她又比林黛玉矮了那麽層似的。不過,她志在深宮,想來無論林黛玉如何比,也是比不過的。

“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小家夥玩的開心些,我這個老家夥回去躺躺,這一會兒腰就疼的很。探春啊,幫老祖宗照看好你二哥哥。”說完由鴛鴦扶着離開,但最後那句話卻是對賈探春的肯定,探春心下一喜,臉上笑意更是帶上幾分,倒看得賈寶玉一愣,道,“三妹妹合該多笑笑才是,恰如那玫瑰吐蕊,豔麗的很。”

探春聽此,更是捂着嘴巴直樂呵,那個姑娘不愛美,玩笑之際,林黛玉覺得有些不舒服,就走到迎春旁邊坐下,就見着探春,寶釵還有丫鬟襲人在寶玉面前說話逗趣。

“二姐姐,你說,舅母會不會傷心,畢竟二哥哥這般。”林黛玉皺着眉頭說道。不管如何,二舅母對二哥哥都好的很,二哥哥怎麽可以害怕二舅母。古人卧冰求鯉,恣蚊飽血,哭竹生筍,二哥哥這般,倒是不大符合孝經上的說法。

迎春看了看疑惑的林黛玉,林黛玉如今還小,很多時候并不能分清善惡錯對,想來,若是沒有她從中攪局,跟寶玉朝夕相對,怕也不是如今這樣的情況吧。

迎春未語,惜春淡淡道,“這有什麽,不過是因着那副皮囊罷了。”迎春見惜春這樣,倒是笑了,惜春妹妹雖小,性子卻冷的很,說話更是一針見血,不對人只對事,倒是很合她的胃口。翹着腿,靠在椅背上,迎春竟是起了收惜春為徒的想法。

這還是迎春第一次想要收徒弟,自是要慎重考慮。

“好了,奴婢的好二爺,你這身子不舒服,還是休息會兒,各位姑娘,真是勞煩你們了,陪着寶二爺一塊兒犯癡說話,定也累了,依奴婢說,休息一會兒的好,保不齊還有什麽事情要弄,總不能一直陪着二爺說癡話。”襲人幫寶玉整了整被角,笑着說道。

薛寶釵賈探春等人聽了,自是又說笑幾句,寬慰寶玉幾聲,一起離去,寶玉覺得無趣,翻個身也不搭理襲人,襲人笑笑,柔聲哄了好些話才作罷。心裏卻想着,寶二爺都病成這樣了,幾位姑娘還在那兒說笑,也不知道留點時間讓二爺休息,趕明兒還得跟二太太說說,總不能一直這般由着二爺的性子。又想着王夫人此時此刻定是傷了心,在小書房挑了首新作的詩就去看望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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