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抄琴譜和學畫畫

上回說到珍卿寫完信, 心裏頗覺感慨,她把信封好,餘奶奶笑着進來, 拉着珍卿說:

“小花,你幾個哥哥, 找了好幾本琴譜, 讓昱衡和若衡給你送來了, 你快去瞅瞅看。”

珍卿把信收起來, 跟着餘奶奶出去了。

去年拜了師父、師娘, 又說了正月十六以後去拜年,總得給師父、師娘備些禮物。

師父師娘闊得很,不稀罕金銀珠玉, 又沒有宗教信仰,不稀罕佛經道經。

但他們兩人,都能彈奏古琴。

尤其李師娘, 除了管家之外, 她也沒什麽大事幹, 有時候愛看看閑書,看看琴譜。——李師娘家境優越, 她小時候是專門學過琴的。

珍卿來楊家灣以後, 就問楊家的長輩,家裏有沒有舊琴譜。

楊家裏四個表姐, 除了若衡表姐, 其他三個表姐都學琴的。

結果, 楊家還真的有不少琴譜, 都是先輩人傳下來的。

大表伯當時, 就給她找了一本。

這兩天, 表哥們又幫她找,這一會兒又送來了。

珍卿到了姑奶奶的房間裏,果見昱衡表哥和若衡表姐,都站在書桌前,翻着桌上放的幾本舊書。

這些琴譜多是孤本,珍卿當然不會帶走,現在又沒有複印機,只能像古人一樣,用手謄抄。

她坐下來先不忙着抄寫,而是先把琴譜翻一遍,大概心裏有個數兒。

這種琴譜叫減字譜,看着也像一個個的漢字,其實是把漢字減化以後,創作出來的新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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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嘴沒法讀出這個字符,因為它沒有讀音。

它上面的每一個字符,表示的,是能在琴弦上彈出來的一個聲。

比如說,它的字符基本都是上下結構,那麽按照慣例,這上半部分,代表的就是左手指法,下半部分就是右手指法。

比如有一個字符,上半部分是“大”和“九”字并列,就是用左手大拇指,按琴上的九徽。

下半部分是一個“勹”,這“勹”字框裏面,寫着一個“五”,意思就是右手勾五弦。

要是不專門學學這字符的意思,這些琴譜看起來跟天書無異。

楊家有這個家學淵源,自然有人能看懂。

連若衡姐和昱衡哥,這種不學琴的,都能認得幾個字符。

前兩天,大表伯給她琴譜,也給她解說過某些字符,代表的都是啥意思。

不過她沒有學過琴,彈琴的那些指法、專業術語,她也不大懂得,聽了也沒有全記住。

不懂也沒啥要緊,她從小學書法學畫畫,臨摹線條、筆畫是最在行的,照着這琴譜上的字抄寫就行了。

這一會兒,珍卿捧着書坐在中間,左邊坐着若衡姐,頭都擱在珍卿的肩上,昱衡哥坐在她右邊,倆人頭挨頭,湊得那麽近。

姑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扭頭跟餘奶奶說:

“你看他們多好。我瞅着,就跟賈寶玉和林黛玉,湊在一起看《西廂記》那個情景,真好。”

餘奶奶也含笑點頭,就見珍卿咳了一聲,昱衡忽然站起來,給兩個妹妹都續了茶水,還把珍卿的茶特意遞到她手裏。

姑奶奶看着,更笑得合不攏嘴,對餘奶奶連聲說:“好,好,好。”

等他們把琴譜翻過一遍,珍卿就開始照着抄寫了。

若衡姐和昱衡哥,又像左右護法一樣,一個幫着鋪紙,一個幫着研磨,在中間的珍卿,就忙着奮筆疾書,這畫面別提多和諧了。

二表娘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兒子、閨女,就跟小花的書僮和丫鬟似的,特別殷勤地侍候小花寫字。

她的二兒子昱衡,拿起小花剛寫完的一張字,小心放在旁邊桌上晾着,又殷勤地幫她翻頁。

昱衡跟小花頭挨得很近,他的公鴨嗓子格外溫和,正跟小花說着,某個字是什麽意思。

二表娘滿臉的笑意頓了頓,心裏像被人揪了一下。

照說小花身體也好多了,可是二表娘心裏,就是沒法接受,叫小花給她做二兒媳。

小花家的那些事兒,還有杜太爺的行事,和小花的性格,給二表娘留下的印象太深,她心裏總是疙疙瘩瘩的。

二表娘滿臉堆着笑,上前看珍卿寫字,先把她好好誇了一頓,

又扭頭跟昱衡說:

“昱衡,瞿夫子來了,你大哥他們,都陪着在說話,你也去盡盡禮數。好歹小時候,教過你兩年的。”

昱衡哥的臉上,就現出一點不情願,但他是個性格溫和的,不願當着祖母和小花表妹,讓母親臉上不好看。

昱衡不大情願地去了,姑奶奶瞅着二表娘,眼睛裏閃過銳利的光。

二表娘走上去,跟姑奶奶小意地說着話,姑奶奶神情不算太愉快,對她愛搭不理的。

不過珍卿都沒注意,她一寫起字來,通常是比較專注的。

珍卿白天用右手抄寫,晚上用左手抄寫,不到兩天,就把琴譜給抄完了。

抄完後字跡都晾幹,這才用線裝訂起來,這就算大功告成了。

正月十五的時候,杜太爺來了楊家灣,跟珍卿一塊兒,在楊家過的元宵節。

正月十六,杜太爺就送珍卿去磨坊店,給她的李師父、李師娘拜個晚年。

到了李家,杜太爺送上精挑細選的糕點、好酒,珍卿送了抄的好四本琴譜,師父、師娘都極高興。

師父給她發個紅包,裏面有六塊六角錢。

而師娘給了她一荷包的金瓜子——真金做的瓜子兒,好閃好閃的呦,閃得人心花怒放。

這麽大的手筆,真把珍卿給震住了。她吓得不敢要,鬧到師娘生氣了,才收了這麽肥的紅包。

我去,珍卿心想,我前世到底積了啥德,遇到這麽慷慨的師父師娘。

李師父也喜歡琴譜,看到珍卿抄來的琴譜,連連說了幾聲:“孺子可教。”

李師娘也格外高興,對李師父說:“這個弟子,果真沒有白收,你看看,我幫你的忙,倒是幫對了吧。”

然後,李師父又吩咐丫鬟,又去前院裏找香蘭,把他那一套繪圖的《山海經》拿來。

然後,就把這一套繪圖精美的書,送給了珍卿。

珍卿沒有讀過《山海經》,但聽匡先生講過,這裏面很多有趣的神話,還有稀奇古怪的動物。

這個禮物,珍卿喜歡極了。

得了這麽多好東西,珍卿在李家,學習更加用功,說話做事更加貼心。

閑下來的時候,就主動陪李師父走動,陪他讨論些經典詩詞,一會兒上山,一會兒下河的,她也不嫌煩。

而李師娘就太好哄了,陪她說話,陪她吃飯,陪她散步,跟她撒撒嬌,說點兒笑話,老太太就高興得不行,揉着她心肝肉地叫啊。

兩位老人被他哄得高興,自然越來越喜歡他。

有一回,李師父看見珍卿,拿竹紙蒙在圖畫上描,問她是不是對畫畫有興趣。

珍卿一開始還緊張。

這時候的儒學家們,以為小孩兒學音樂、畫畫啥的,都是不務正業——杜家族學裏的九先生,尤其是這樣以為的。

沒有料到,李師父見她喜歡畫畫,不但沒有批評指責,倒起了興致,要教她畫點畫了。

這可真是讓人喜出望外。

中國畫真的細分,學問、派別可多了去了。

李師父能畫人物、山水、花鳥,據說年輕時喜畫山水,而現在就愛畫花鳥了。

珍卿倒更喜歡人物,正好是李師父不太擅長的。

李師父真是好老師,她讓你明明白白地學。

他沒有一上來,就教珍卿怎麽畫。而是讓珍卿先了解顏料的知識。

只講這國畫顏料的種類、産地、性質、使用方法,就聽得珍卿直發暈,暗覺這中國畫的顏料,那學問已經很大了,真正要畫起來,怕是更要下功夫。

到正月下旬,她準備回縣城開學的時候,她做了一大冊子的筆記,都是關于國畫顏料的。

她先得都給它背下來,再說其他的。

一到開學,她就歡歡喜喜上學去了。

六年級的下學期,珍卿十四歲了,她終于開始發育了。

從今年過了正月後,她就感覺到平平的胸脯上,開始一跳一跳地,時疼時不疼的。

胸口的一片,真是不能亂碰,稍微受點擠壓,那都是錐心刺骨的疼。

她記得上輩子開始發育,好像沒有這麽痛苦啊,肯定是這輩子的氣血問題。

這一開始發育,連上體育課,都有點不得勁兒了。

不過,她還是沒有來月經,袁媽安慰她說,就是十七八歲才來的,那也多的是。

有的窮家破落戶,女孩子吃得不好,二十幾歲來月經,也算不上啥稀奇事。

聽她這麽一說,珍卿略微放下心來了。

珍卿在學業上,倒沒有什麽風波,除了勞作課稍微有點費力,其他學科都挺不錯。

就是到了六年級下學期,三個月內有兩個同學,等不到期末結業,就退學回家待嫁去了。

珍卿聽其他同學議論,知道相當一部分人,都不會升初中,等到六年級下期結業後,拿到了小學文憑,大都要回到嫁人了。

這種民國特有之事,讓珍卿感覺很複雜。

到公歷四月底的時候,梁校長在全校集會上通知,本校所有學生,将會參加縣教育局舉辦的,全縣學校統一參加的期中觀摩會考。

校領導們在全校作了動員,要求大家全力備考,這不但是為學校争取榮譽,也是讓自己綻放光彩。

到了私底下,不少學科的先生,都找了珍卿談話,告訴她一定要好好備好。

不但學校的整體成績重要,個人成績在全縣的排名,在這次全縣學校的評比中,也有着非常重要的意義。

珍卿聽梅先生說,這次的期中統考,不但是争奪榮譽,還是為學校争取辦學經費,争取更好的生源。

如此以來,本來不太緊張的珍卿,都被弄得有點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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