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新年收禮和送禮
正月頭一天早上, 珍卿跟長輩拜完年,就帶着嬌嬌和仲禮,繞着謝公館跑前跑後, 到處跟人恭賀新年。
後面樓裏的低調親戚,包括各處的傭人、雇工, 都挨個給人家拜了年。
到胖媽和老劉那裏拜年, 這倆人高興得合不攏嘴。
胖媽往珍卿嘴裏塞福桔吃。
新年新氣象, 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
珍卿的生活理念是, 能高興的時候, 一定要盡情地高興,不能等到很低沉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從來沒撒過歡兒。
等向所有人都賀完新年, 也差不多該吃早飯了。
簡單吃了一點早飯,杜教授叫孩子們跟他一起,給周圍的鄰居去拜個年。珍卿也跟着去了。
走訪鄰居向人恭賀新年, 往年本是吳大哥的事, 但他身上還戴着祖父母的孝, 就算自己不忌諱,也要設想別人會忌諱。
陸浩雲這一大早, 接了不少電話, 又打出去不少電話。
看看時間都快十一點了。
杜教授帶着幾個孩子出去,兩個小時了還沒回來。
陸三哥就走到門口張望。
站了一會兒, 就見大門外面, 四個小孩兒一溜兒跑進來, 一人手裏拿着兩三只風車。
他們奔跑起來的時候, 那五彩的風車也急轉起來, 小妹在前面帶着頭跑, 四個人一路歡呼着,轉彎跑到花園那邊去了。
陸浩雲的視線,不由一路随他們過去,眨眼之間就看不見人了,但還能聽見他們熱烈的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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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回頭來,手搭涼棚,擋了一下晃眼的太陽光,心裏升騰起深深的失意之感。
很可笑的一種感覺:他覺得小五出現的時候,她不自知地,成了他關注的中心。
而他這麽大一個人,站在門口,不說成為她注意力的中心,卻似乎都沒引起她的注意。
陸浩雲自我體察心境,覺得感覺很奇妙,也很可樂。
吳二姐走過來問:“在這發什麽愣?”
他扯着嘴角發笑,說:
“小妹一貫聰明伶俐,有時候言談诙諧,思維敏捷,讓人恍惚覺得,她是跟你一樣的成人。
“剛剛看她跟嬌嬌他們玩,猛然又悟到她還是個孩子,一樣地愛瘋愛鬧。”
吳二姐笑了一笑,說:“再聰明伶俐,也要一點點長大,總不能拔苗助長吧。”
陸浩雲心不在焉地一笑,随意說了一句:“說的也是。”
他觀照自己的內心,明白了自己的心跡。但不袒露心事的話,很難跟人解釋清楚,希望妹妹快點長大,是一種什麽心理。
吳二姐叫陸三哥到她房裏,兄妹倆随意地談一談。
姐弟倆在房裏坐下,吳二姐莫名看弟弟一會兒,感慨無盡地說:
“小時候聽外祖父講,說小商在于民,中商在于政,大商在于國。我像是聽天書一樣,聽過就算。
“現在看來,你是得了外祖父的真傳,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簡直太叫人五體投地。”
陸浩雲不大在意地說:
“賺錢不是目标,二姐,你是明白我的,我最願意投資實業,若能借此振興國家,我是不懼世人攻讦的。”
吳二姐唉聲嘆氣地說:
“都說窮人氣多,富人事多。我如今體會更深。你大把大把賺錢,休說外人嫉恨眼紅,連自家人也不能免俗。大哥的心思我早曉得,聽說你兩位伯父,最近也找你借錢?”
陸浩雲見吳二姐拿煙,就拿出打火機給她點燃,自己也點了一根煙。
他漫不經心地笑:“我還能應付得來。”
吳二姐吐了一口煙,目視窗外,冷冷地說:
“聽惜音說,那位周惠珍小姐,也被陸家接去過年,聽說在陸家地位超然,俨然把她當孫媳婦待的。”
陸浩雲無意往窗外一看,看見大小兩個女孩兒跑過去,好像小五也在裏面,不由分了一點心神。
他回頭淡淡地跟二姐說:
“我從十五歲開始,就跟一切人講明,這婚事我必要退的。
“回國以後,也登報與周家退婚,他們說周小姐失怙失恃,需要貼她一筆教育費,我把賺的第一筆錢都給她。
“此後,我跟那位周小姐,既沒有日常交往,也未作任何許諾,我早過着自由的日子。
“倒是周、陸兩家人,處心積慮地給她編織幻想,我說過多少遍,她都不能省悟。
“我沒興趣對她負無謂的責任。”
吳二姐了解端底,厭惡地嘆一句:“所以我最讨厭的一句話,就是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在倚老賣老的長輩身上,也是同理。”
說過這個話題,陸三哥主動跟姐姐說:
“做生意,最要緊的是眼光和決心。而眼光不單借助知識,還在于對時局政策的把握。
“政府有意要開發西郊,說不定很快會收為公用,西郊荒地的錢已經掙到頭了。我不賣地給大哥,未必是對他不好。”
吳二姐無奈地嘆息:“浩雲,你不欠大哥的,是我鬼迷心竅,本來這件事,就沒有我置喙的餘地。以後不會了。”
果然到公歷三月的時候,華界政府出臺一項法規。
說要将西郊的大量荒地,征收做建築用地,由市府統一規劃,開發出更多的住房,以安置海寧瘋狂增長的人口。
那些指望借西郊地皮,大發城市擴張財的商賈,自然不可能乖乖就範。
他們不惜動用各種力量,逼迫市府擱置征地計劃。
這件事情鬧了經年,一直沒有結果。
當然,這是很遠的後話了。
跟二姐說一會兒話,傭人說有電話找陸三哥,陸三哥接過電話就出去了。
珍卿與那三個小孩兒,自由自在地跑鬧着玩,正玩得暢快的時候,吳大嫂把他們呼喝進去。
她說正月的前五天,是不許洗澡洗頭的,跑得出一身臭汗,這幾天就要臭轟轟地過了。
吳大嫂身邊的方姐,也在那叽叽咕咕地數落他們。
但吳大嫂不耐煩方姐數落她的孩子,當面給方姐刺了幾句。方姐臉上很下不來。
吃了中午飯以後,珍卿本想繼續畫她的畫兒,沒想到胖媽進來,看見她動紙動筆的,硬生生給她奪了。
胖媽煞有介事地說:“初一初二動筆墨,一輩子挨着案頭過。那你就成了勞碌命了。五小姐,你好好歇着吧,不差這兩天功夫。”
珍卿很納悶地說:“我們禹州就沒這說法。”胖媽哼唧了一聲:“你如今可沒在禹州了,到什麽山頭,你就唱什麽歌兒吧。”
珍卿很是無語:“謝公館裏,就屬初一初二,來往送禮的最多,按照你這麽說,封管家也不能拿筆錄賬了。”
胖媽“嘁”了一聲:“他可不就是勞碌命嘛,還有啥好忌諱的。”
珍卿覺得她真是口無遮攔,勸說道:“你還是積積口德吧,哪一天因為口舌惹禍,我是不會管你的。”
胖媽還挺不服氣:“我要是因為你,才禍從口出的,你難道也不管我?”
珍卿悠悠地說:“那自然另當別論了。”
胖媽不讓珍卿動筆墨,她就只好拿個外國小說看。
看着看着就在床上睡着了——昨天守完歲以後,她自己還折騰一會兒,睡得太晚了。
珍卿這一覺,睡了四五小時,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朦胧黑了。
珍卿坐在窗前犯迷登,胖媽進來跟她講:
“三少爺适才回來,正說要找你,我看你睡得沉實,沒有叫你。五小姐,你去見見三少爺吧。”
珍卿換好衣服,到了三哥的房間,三哥穿着厚浴袍,吹風機放在一邊,像是才吹幹頭發。
他招呼着珍卿過來坐,他自己跑到卧房裏,拿出一個紫絲絨盒子,緊挨着珍卿坐下來。
就見他從那絲絨盒子裏,取出一塊小巧的金表,然後就把珍卿的左手薅過去,把她的袖子卷一下,從手腕底下把表帶弄上來。
這塊表用的紅色皮帶,系好以後把表盤翻上來,珍卿看上面刻的是羅馬數字。
珍卿的手腕很纖細,沒有豐潤美女的豐腴膏潤,所以,這只小巧玲珑的坤表,搭配比較亮眼的顏色,倒也不顯得豔俗。
三哥笑着跟她說:“戴手表方便些。”
珍卿看着陸三哥,他笑容很是清俊,“是新年禮物嗎?”
三哥摸摸她腦袋說:
“是生日禮物,補去年的,昨天就想給你,沒找到機會。
“上回,敏行哥送你金項鏈,我看你喜歡金子,就給你買一塊金表,這外面鑲的是紫金,還算不太誇張。
“瑞士的表都不錯,你可以用很久。”
陸三哥說了好多,但珍卿半晌沒說話。
天色已經暗了,室內卻只開了臺燈。
昏暗的燈光下,陸三哥看見她的眼裏,有隐約的水光閃動。
他攬着她格外輕柔地問:“怎?區區一塊金表,你就感動哭了?”
珍卿看着溫柔的陸三哥,一瞬間破涕為笑,說一聲:“謝謝三哥,我會一直好好戴的。”
陸三哥換了個話題,問她:“過年,有沒有東西捎給老家?”
珍卿搖搖頭:“等瘟災過去再說。”
陸浩雲點點頭,這麽說也有道理。
西北的疫情很嚴重,整個北方都算不上安全。
現在傳播物品到華北地區,一路寄出的包裹,接觸的人也太多,确實有一定風險。
珍卿看三哥眼下,稍微有一點深跡,讓他整個人顯出一點倦怠感。
想他各種事務應接不暇,正月初一都那麽多電話。
還在百忙之中給她買禮物,這種無微不至的、發自內心的關懷,讓珍卿不由自主地觸動。
陸浩雲按着她的腦袋,好笑地問:“果真這麽感動嗎?”
珍卿堅定地點了點頭,沒讓自己哭出來,陸三哥的無微不至,讓她想起自己的生母了。
其實她現在日子很好過,各方面的善意和關懷,她心裏都有數。
但她能感受得出來,哪些好是獨一無二的。
陸浩雲神情溫淡,閑聊似的,說起一件正事:
“革/命黨的新政府,定都應天,現在各種事業,都是百業待興。
“我在美國念書時的老學長,鄭鳴時老先生,被選為應天立法會委員,也是經濟發展決策部的顧問,他想大展拳腳,想邀我一道過去參預國事。
“今年,我留在海寧的時間,會更少。你在海寧,要自己穩重一些,不要行差踏顯,明白嗎?”
雖然這些機構名目,聽着很高大上,但珍卿卻心生憂慮:“三哥,你要去政府任職嗎?”
珍卿不看好此時的官場風氣,因為他們革命總不徹底。
動一次槍炮就換一次招牌,很多狡狯勢利的官僚吏員,卻像是鐵打的營盤,每每投機迎合新政權,就可從容保全身家榮華。
三哥是出身商家的高材生,在那盤根錯結的營盤內,未必施展得開手腳,也許還平白惹一身騷。
陸浩雲看着珍卿,表情奇異地問她:“你在擔心什麽?”
珍卿握着他的手,低下頭說:“三哥,你要去政府做官,除了你的老學長,那你上頭還有人嗎?”
陸浩雲莞爾一笑,捏捏珍卿的臉,問:“非要上頭有人,才能做官嗎?”
珍卿對對手指,嗫嚅着說:“那孫悟空那麽神通廣大,若不上頭許多神仙罩他,他也不見得能護送唐僧取到真經呢。”
陸浩雲聽得好笑,心中又是很奇妙的情緒,他覺得小妹的見地,有時總能說到心坎上。
他溫和地解釋道:“我不過去列席兩個會議,觀望一下新政府的政略,倒無心做什麽官。”
珍卿聽他這樣說,立時心裏松一口氣。
陸三哥看她這樣關切,嘴唇微動,似想說什麽,而終究又沒有說。
他不但不會倉促表露什麽,他甚至不會向她暗示什麽。
她還只是一個花骨朵,她現在未必知道,她想開成怎麽樣的花,又想找個什麽樣的愛花人。
他比她世故精深,比她成熟老練。但他有他的驕傲和底線,不能利用他的優勢,來擺布她、引誘她。
最低限度,他要對她做到公平,讓他在學業和生活上,有更多自主選擇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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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大戶親戚朋友多,走親送禮真是熱鬧。正月裏的謝公館,每天都要迎來送往,熱鬧得很。
初三的上午,珍卿在房裏畫了半天畫,出房門想溜達一會兒。
正好,她給胖媽、老劉和金媽,都準備了新年禮物,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去。
正好今天家裏人少,她想把禮物悄悄交給老劉。老劉再悄悄帶到後面,免得被人看見了太招眼。
珍卿提着一個布包,剛出了房門,就聽見斜對面三哥房裏,□□姐在裏面哭嚷着:
“我家世上乘,相貌拔尖,将來嫁妝也很豐厚,多少人求不來的好事,他憑什麽看不上我?我哪一點配不上他?”
珍卿蹑手蹑腳地,趕緊從三哥門口過去,出走廊趕緊下了樓梯,出了北邊的廊門。
今天已經正月初三,花匠老劉,又開始在花園裏忙活了。
珍卿把禮物交給老劉,特意交代他別忘了,還有給金媽的一份。
珍卿給胖媽的東西,還是比較厚的,兩塊哔叽的厚料子,兩口子可以做衣裳穿。
此外,還額外送了胖媽首飾,包括一對細銀镯子、一個銀戒子。
珍卿送給金媽的,是一對銀耳環,一個銀戒指,論份量比胖媽輕一些。
她送出的這些銀飾,樣式有一點老氣,正适合她們中老年婦女戴,不想戴賣了換錢也好。
她在後花園溜達一會兒,又回到樓上繼續畫畫。
珍卿午睡完了以後,還坐在床上醒神。
喜眉笑眼的胖媽,給她送了一碗牛肉湯,讓她趁熱喝下去,說這湯最是溫養人的。
胖媽應該看過禮物了,整個人喜氣洋洋的,等珍卿吃了幾口暫時歇一下,胖媽喜滋滋地說:
“好小姐,算我胖媽沒白侍候你,還有人說你窮酸,說我是白讨好你,這一回,非叫他們見識見識。”
珍卿趕緊勸止道:“胖媽,老話說悶聲發大財,你跑過去跟他們賣弄,他們也來讨好我,我的東西,可要分給他們了。”
胖媽一尋思,有點不高興:
“五小姐,他們都是勢力眼兒,以為你是窮酸小姐,走路都要避開你,生怕讓你白使喚了。
“如今眼見你受寵了,手裏用度也寬綽了,又想上趕着貼乎你,想哄你的東西用。
“你就是不啐他們,也該愛搭不理的,顯得你有小姐的威嚴。”
珍卿呵呵笑了兩聲:
“勢力不勢力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吧,我也不能做得太偏心。
“胖媽,你也曉得我在家裏的地位,家裏的傭人,無事不會随便得罪他們。他們要來讨好我,我總不能不讓人讨好。
“所以,我送你們的東西,你們悄悄收着,不必到人前賣弄。免得惹別人眼紅。”
這胖媽還有點不高興,她見珍卿牛肉湯喝完了,甕聲甕氣地說:
“再給你盛一碗去,等着!”
等了好一會兒,珍卿不見胖媽回來。
她理解胖媽的心思,錦衣夜行而還能坦然自處,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境界。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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