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郭嘉敏很晚才回到府中,心裏對趙三充滿了怨恨,此等賤民實在太目中無人,她和張孝年哭訴了這件事,張孝年将她揉在懷中,寬慰着她,他微微低着頭,眼神朝着上方瞥去,成親前一天,他被懸在梁上,這個仇他還沒報呢!不僅如此,他脖子的上的劍痕到現在還沒褪去,靠衣服遮掩着,這些時時刻刻都提醒着他,那個趙三還夥同金燦燦讓青龍幫的殺手損失慘重!

這筆賬他勢必得和他清算。

一個小小的農夫,仗着有一身武功,處處與他為敵,他的人已經向他彙報了翠花大娘被官府帶走的消息,一個老婦人,天天被看着怎麽可能會去主動去上報,分明是有人走漏了風聲,根據衙門裏買通的消息,是一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将消息透露給季大人的。

張孝年臉上露出陰毒的笑,季如風,你要查便查,若查不出什麽來,算你命大,你要是敢越查越清晰,我便叫你有來無回!青龍幫的沈幫主最近培養了一批隐者,開價雖高,但是有着百分百的命中率,如果不成功,便會自裁,所以他們必當以命相搏。

他暗暗謀劃,傭金太高了,而且家中父母不知,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動用這招的。不過如果有娘子娘家的支持,那就好辦了,張孝年主意打定,極力在床上讨好嘉敏,兩人纏綿一夜,張孝年便假借打擊趙三之名,向嘉敏闡述了他的計劃。

嘉敏聽說要去殺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她怕事情腦大,不好收拾。只同意暗中教訓教訓他們就行了。張孝年只得退而求其次,暫且按兵不動,但是他讓一群喝了酒鬧事的混混,去秀華家搗亂,又是打砸,又是把小雞都摔死了,還把她家裏的果樹都給拔了燒毀。

秀華氣得掄起掃把就打他們,那些人把她好不容易做起來的第一步創業計劃給毀了,怎奈他們人多勢衆,她被他們打到在地,渾身淤青,這些人分明是有計劃的,他們趁着三拳不在家,金燦燦也不在家,就做這種無賴的事!他們打砸完就跑了,秀華都沒看清他們的模樣,看着滿地狼藉和小雞的屍體,她坐在家中一陣鼻頭發酸,終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樂三娘慌忙跑去找鄰居幫忙,可是大家都害怕,秀華家一定是得罪了人,誰敢管閑事啊,等晃悠晃悠過去的時候,人已經走了,于是大家都散了。

樂三娘安慰秀華,道:“秀華妹子,別哭了,你夫君呢?怎麽今天不在?”

秀華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他請了假之後去找證據了,原本太平了好些日子,我以為張孝年娶了妻之後便不會再做那些荒唐的事了,叔卿非要把那些陳年舊案給翻出來,想要致他死地,如今看來,他是沒錯的,他這樣的人只有死了才會安分。他只有死了,我們才會有安生的日子!他這樣的畜生,就應該讓季大人将他的惡行公之于衆,正大光明地斬了他!”

秀華眼裏新仇舊恨一并彙集在了一起,她目光讓樂三娘害怕,三娘道:“秀華,你還是消消氣,你又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幹的?再說了打砸東西又判不了死罪,那些舊案都過去好多年了,怎麽可能會讓他遭殃?最多關個幾年牢獄,憑他家的關系,沒多久就出來了。我看啊,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還是得耀武揚威在眼前晃着,而你和他的積怨會越來越深,到時候你們怎過啊,他要整你們還不容易?”

秀華堅決道:“打蛇打七寸,他有命案在身,就逃不了,這種人就不能關,就該斬立決!”

三娘道:“你怎麽知道他有命案在身?”

秀華道:“就算沒有命案在身,我想奸|淫罪應該不少吧?他和有夫之婦私通則可判死罪!”

三娘道:“這倒是一個法子,這樣吧,我給你提供一個線索,你過來。”

三娘附耳在秀華耳邊說了一陣,秀華頻頻點頭。

事後,秀華将死掉的小雞都收拾了起來,埋了,還剩下十幾只逃過一劫,她将它們養到了樂三娘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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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大人按照程序在接到翠花大娘的狀紙之後升堂重審了朱心蕊失蹤一案,翠花指控當年張孝年對她女兒死纏爛打,糾纏不休,心蕊拒絕他的求愛之後,有一日她出門買菜,就再來沒有回來過,一定是張孝年這個畜生有關。

翠花大娘沒有任何證據只是一面之詞,而張孝年到堂之後坦言當年看上了朱心蕊,但是她不從,故而也就作罷了,至于朱心蕊的失蹤和他沒有關系。

這一次升堂只是聽取了雙方的陳述,季大人沒有任何證據拘禁張孝年,就放他回去了。

張孝年走得時候十分猖狂,季大人從前也不是沒見過那種家裏後臺的人,在沒有致命的證據前根本拿他們沒轍。朱心蕊在兩年前失蹤,時間太久了,當年只是按照失蹤案呈報,沒有任何線索,除非能找到人,或者屍體,否則沒法再有進一步的推進。

那個吳阿柳跳河自殺案也是如此,當年的案卷當中,沒有人證和物證指向張孝年殺人,仵作屍檢确實系落水而亡,案件的争議就在于她是自己跳下去的,還是被推下去的。吳阿柳死之前曾受玷|污,衣衫不整,因為羞憤自盡,當然這些純屬推測,沒有任何目擊者,只是阿柳生前與張孝年有過糾葛這是衆所周知的,且在案發現場找到了張不小心留下的物品,張孝年才承認有玷|污事實,但是拒不承認殺人,所以當時的縣令按照律法判了個□□罪,基于阿柳未婚,張判杖責七十棍。這件案子就這麽了了,如今要翻這個案子更是難上加難。

季大人受理了翠花大娘的案件,在案旁沉思,這兩個案件都指向了張孝年,有意思的是,李元斌一案似乎也和他有點牽扯。

這幾日他派人到處去查訪最近一個月當中李元斌和那些小混混都做過哪些事,查了幾日有些眉目,李元斌在一個月前欠了王員外一屁股債,為了還債他将主意打到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外甥女身上,并成功拿到了一筆聘禮,那件事就是秀華出嫁的事。

秀華出嫁那天,李元斌帶着一群小混混跟着花轎,在去王員外家的半路開溜了,有人給了他們一筆錢,當時那群小混混分贓不均還打了一架,陸海青将這位王葫蘆給帶來了,據王葫蘆供述,有一名神秘人給了他們錢,在途中,他們自告奉勇幫忙擡轎子,将轎子擡往了一座土地廟。又給那些人喝了涼茶,等轎夫、媒婆、新娘暈倒了之後,他們拿了錢就走了。王葫蘆說他們不知道是誰給的錢,但是李元斌知道,買主是想占新娘便宜。

王葫蘆還透露,前段日子跟李元斌喝酒的時候,聽他說起想去撈些錢,他說上回辦的事雖然人沒對上,但是好歹也讓他占了便宜,事情哪能這麽快算完了,今後可以一直揪着他掏錢,不怕他不給。

王葫蘆是個非常關鍵的證人,他讓案情有了新的進展,季大人以此為依據,結合當時被傳得火熱的換新娘一事,得出當時轎子中新娘是謝小環了,出錢的人是沖着秀華去的,而對秀華饞涎欲滴,不肯罷休的則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張孝年。

季大人讓王葫蘆先下去候着,他獨自來到證物跟前,那裏有一只被踩過的饅頭,還有一塊超過手掌大小的染血的石塊,證物欄擺着兩雙繡花鞋,一雙是李氏的,一雙是秀珠的,他比劃了那個踩印,鞋子大小相差不大,秀珠的鞋印更為吻合,而鞋上染有饅頭屑,他可以肯定的是秀珠也到過現場,饅頭上還有一個疊加的男子鞋印,季大人細心地采集到了這個鞋印的一部分。

那麽現場除了李氏、秀珠到過以外,還有第三個人也去過。并且排除了光頭和報案者的鞋碼。方才傳張孝年問話的時候,季大人讓人巧妙地在堂下鋪了一層泥墊,張孝年的鞋印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獲得了,他對比一看,竟然高度吻合。

季大人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刻帶着陸海青重返了案發現場。發現途中有人暗中跟着,他和陸海青躲進了小巷中,跟蹤者見失去了跟蹤目标,急得走了出來,四下張望着。

陸海青奇怪道:“大人,怎麽是秀珠啊?”

在獲得季大人的同意之後,陸海青出其不意地将秀珠拉進了小巷,秀珠驚怕了一陣子之後見到了季大人,臉又發燙了,她都不敢直視季大人的眼睛,就好像深淵一般,會讓她連話都說不利索。

季大人溫和地詢問道:“秀珠姑娘跟随我們可是有要事相告?”

秀珠緊緊握着拳頭,嘴唇嚅嗫了幾下,臉色通紅,她壓抑着呼吸,随後又氣喘起來,好像憋了一股子氣突然沖了出來,她急促地道:“季大人,有些話我一直想對你說,我怕我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季大人和陸海青面面相觑,他有禮道:“秀珠姑娘請說。”

秀珠抿了抿嘴唇,低着頭道:“季大人,我……我喜歡你,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喜歡你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又笨又任性,家世也不好,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歡的那種,可是我還是要喜歡你,但是現在我連喜歡你的資格也沒有了,我……我殺了人了!”

秀珠戰戰兢兢說完,渾身直冒冷汗,她膽怯地擡起眼,快速看了一眼季大人,雙手一直糾結地擰着衣裙,季大人幽幽而鎮定地聽完了這次表白,他廣闊而平靜的胸懷包容了一個姑娘的勇敢、自卑、突兀,并非常有風度地表達了自己的驚喜。

他謙遜地道:“承蒙秀珠姑娘厚愛,季某不甚榮幸。但此時不是談及風月的好時候,此乃兇案現場,另外秀珠姑娘剛剛提及,殺人,這做何解釋?”

季大人很順理成章地将這次表白化解了,轉移了話題。

秀珠顯然還沉浸在自己表白之中,她哭着道:“季大人,您真狠心,居然現場就審問我了,您就不能直接拒絕我麽?你不要怕我傷心,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陸海清很是時候地握住秀珠的手道:“秀珠,你別這麽說,季大人不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很久了,我不嫌棄你笨,任性,你的一切缺點在我眼裏都是可愛的,我喜歡你,哪怕你說你殺人了,這也不能改變我對你的喜歡。”

秀珠不高興地甩開了陸海青的胳膊,她道:“季大人都沒回答我呢,讓你插嘴,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當面說的,并且我要投案自首,你還這樣來攪合!”

陸海青心裏一陣陣刺痛,然後傷心地背對着他們,他重重推了一記土牆。

季大人忙拿出手帕遞給她:“秀珠姑娘,這樣吧,明日再問。海青,你帶秀珠先回衙門,我随後就來。”

陸海青別扭地走了過來道:“大人,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季大人對着陸捕頭使了使眼色,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先走,我過會自己回去。”

陸海青總算是明白了季大人用心良苦,他慌忙變身成護花使者,金誠所至金石為開,陸海青就像把秀珠捧在手心裏那樣,小心翼翼,呵護備至,她要是累了,他都能趴地上給她當凳子。她想吃什麽看見什麽好看的,他一定買。

秀珠心情很不好,季大人沒有明着回答她其實就是一種拒絕了,像他這樣含蓄內斂的人大概是永遠不會很明确地拒絕對方吧?直接拒絕也許是一種失禮的行為,可是她就是想看着他親口說出來,好讓她徹底放棄希望。

想起殺人是死罪,她就忍不住悲痛地哭起來,她道:“陸海青,我就要死了,從小到大我闖了無數次禍,這次最大了。我喜歡上了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喜歡我的男人。但也因為他,我覺得自己應該做個能夠承擔責任的人,而不是什麽事都有別人給我擔着,給我善後。至少,也許在這一點他會欣賞我一點,而不是覺得我一無是處!”

陸海青用季大人的帕子給她左一下右一下地擦着,他的心都要破裂了,他道:“秀珠,你別這麽說,你當時确定砸死人了?你有沒有确定啊?”

秀珠搖了搖頭:“我看他一動不動,以為他死了。我哪裏還敢上去摸他鼻息啊!”

“那不就結了!這事還沒定論,你別要死要活的!”陸海青道,“我帶你去建興酒樓好好吃一頓怎麽樣?大人說明天再審你,今天你就開開心心吃。”

一聽到吃,秀珠心裏好過了一點,那個杜斂之每次說要帶她來吃,最後都因為囊中羞澀打住了,他離家沒幾天,杜家就派人把他逮回去了,還說小爺要自立門戶呢,自立個屁,家裏斷銀子了,還不是直不起腰板來!三天都沒熬住就乖乖聽從父母之命回家去了。

見陸海青要拉她去建興酒樓,秀珠有點猶豫,這種地方菜都很貴,陸海青不過是個捕快,吃一頓飯說不定吃窮他了,秀珠提議去旁邊的面館吃,陸海青感動地內牛滿面,他就說秀珠是個好姑娘吧,只有他才會透過現象看本質!

秀珠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她一邊吃牛肉面,一邊訴說心中的苦悶,她道:“我在家排行最小,長得也是最不好看的,才學更是沒有,從小到大我就在姐姐們知書達理的光環之下生活,從小我看着她們被鄰居街坊親戚贊揚,上門提親的也是一波又一波,我想超過她們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就使壞,我就任性,娘不讓我做的事,我就偏偏要去做,娘不讓交往的人,我就偏偏偷着去交往,你知道嗎?只有這樣我才會覺得我和她們是不同的,我也是可以被關注的,有時候我明明就知道那麽做不對,我就偏做,凡是教育我的,我都會倒打一耙,看着他們生氣,我心裏就會特別高興。”

“你知道嗎?每次我看到娘和二姐、二姐夫針對上了,我心裏就樂,因為這樣就會有比我更壞的讓娘去操心,娘就不會成天罵我不成器了,我看到我三姐只能做妾心裏也開心極了,她要是能做正室,尾巴不翹到天上去。還有大姐和郭大公子,郭大公子一無所有被逐出郭家,如果我大姐還喜歡他的話,那就是嫁了個連二姐夫都不如的,一個至少還有力氣,讀書人舞文弄墨的能吃飽飯嗎?看着她們一個個都沒如娘的意,我心裏那個舒坦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讨厭?活該沒人喜歡?”

陸海青仿佛進入了她的內心之中,感受她的悲傷和無奈的過去,他與她同仇敵忾地道:“誰說你沒人喜歡?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那些人什麽都比你好,她們憑什麽看輕你?我覺得你天真可愛,直來直去,想什麽就說什麽,秀珠,你不要和她們比,她們才沒法和你比呢!”

秀珠破涕為笑,那一天,她又哭又笑,做了一回最真的自己,她一點點吃完了面條,她說道:“陸海青,你真的是一個好人,可是我卻無法接納你,我的心裏已經有了他,再也放不下別人了,如果這一次我逃不過的話,能在死前與他有更多的時間相對,哪怕是在公堂上能夠看着他,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如果是他監斬的話,我還能看他最後一面,他在我的心中是那麽完美,他的一切的一切都讓我着迷,我喜歡看着他,尤其是他不笑的樣子,高高坐在堂上,我願意仰望他,在心底喜歡他,就算他不看我一眼……”

秀珠的眼淚又一滴滴滑落在碗裏,她感覺到了五髒六腑的疼痛,她一直都在單戀,她的愛情還沒開始就宣告了終結。

陸海青的心在滴血啊,他如此真誠,可是秀珠的心裏眼裏只有季大人,為什麽她就不能好好看看他呢?陸海青略帶苦澀,但是他裝着沒事的樣子給秀珠加了一份熱氣騰騰的熟牛肉。

作者有話要說:作死的破案節奏啊,本來想直接把兇手伏法了,後來想想還是要負責任一點,雖然崩壞了,但是花花真的有努力在寫哦,這個環節卡死我了,等壞蛋翹翹之後應該可以歸回嫁女兒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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