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蛾軌

說道睡覺,周玦意識到一個問題,那便是這裏雖然滿寬敞,但是卻只有三間卧室,一件主卧室,是陳昊父母的,他死活不讓出來。還有一間是他的,他陰陽怪氣也不太情願,最後一間是他失蹤的老姐的。我們是誓死不去睡。沙發睡一個,地鋪打一個。還有一個就沒着落了,陳昊非常無恥的想到了浴缸。瘦猴首先跳起來說不能因為他矮小就讓他睡浴缸。

折騰到大半夜,最後還是陳昊松了口,周玦跟着他睡裏屋。這着實引來其他兩人的強烈不滿,以及胖三意味深長的嘲諷。

時鐘敲響了三次沉悶的聲音,告誡衆人現在再不睡,明天都得熊貓眼。周玦跟着陳昊進了他的房間,陳昊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深藍色睡衣,他帶着一副黑框眼鏡,原來他其實是近視眼,只不過平時帶隐形眼鏡。此時他的樣子看上去更像是周玦的同齡人,而非是所謂的那種精英分子。他指着屋子裏的床說:“你睡裏面,我等會就來。”

周玦哦了一聲,放下行李,陳昊卻沒有放他進去,反而一把拉住他。周玦警惕的看着他,其實周玦自從胖三那有意無意的鬼話之後,對這種場面有了些心裏疙瘩。不過他很明确自己不屬于那類人,但是就不知道陳昊……

陳昊指着他的腳丫子說:“你脫了襪子再進被窩。我可不想聞到一股臭襪子的騷臭。”

周玦被說得臉紅了起來,的确是好幾天沒換襪子了……他低着頭斜眼偷偷瞄着陳昊,陳昊皺着眉頭問他怎麽了。周玦尴尬的咳嗽了幾聲說:“那麽陳哥……內褲要換麽?”

其實周玦這句話三分尋味,七分諷刺,一般人聽到他這話都會聽到點棉刺。但是出乎周玦的意料,陳昊像是被提醒了一樣,哦了一聲,仿佛像是忘記什麽事似得拍了下腦袋。他轉身走到櫃子,從裏面拆開一條沒有穿過的白色內褲扔給周玦說:“差點把這個忘了,你換上吧。不用換我了,算我送你的。”

周玦被他這樣一塞,臉紅得像是番薯,他感覺這個人的潔癖和接人待物的風格,也許屬于銀河系的某一個星球。總之離地球人差個十萬八億光年之類的。他冷笑着接過短褲,陳昊說完便出了門,周玦轉身低聲嘀咕道:“真是龜毛,哪有第一次送人家內褲的。心裏真是變态。”

沒想到,再周玦準備換褲子的時候,冷不丁從身後傳來一句非常冰冷的話:“你他媽的說誰是變态呢?嗯?”

周玦一個沒站穩,直接摔倒了地上,半條褲子挂在膝蓋上,而後者饒有興趣的看着他這般滑稽的摸樣,周玦覺得面子和裏子都沒了,想到開學到現在,陳昊給他所受到的種種委屈,即使向他那樣的溫吞水,也有沸騰的一個點。現在周玦沸騰了。他啪的站了起來說:“說的就是你,怎麽樣!”

當然周玦說完這句話,就感覺後悔了,倒是陳昊笑的更加歡了,他關上房門,一點點的靠近周玦,周玦退無可退,後者幾乎是抓小雞似得把周玦的衣領一拎,摔到床上。随後便是一個小小的風波,不過當時鐘再一次響起之後,這風波也因為周玦被挨了兩拳之後告已結束。随後便是像小媳婦似得窩在一個角落裏喘粗氣,而陳昊則一閉眼就睡着了。

早上,當陳昊打開卧室的大門,發現胖三躲在門後不知道在觀望什麽,不過他只看見周玦還趴在床上,随後像是雷達射線一樣的把整個床鋪掃了一遍,發現的确非常淩亂,他不知道在這床上,周玦因為自己的一次胡鬧導致實打實的挨了兩記老拳。HP已經成了負值。

胖三低頭哈腰的像是一太監總管似得說:“陳哥……昨晚?盡興不?”

陳昊不明白他什麽意思,摸着肚子想了一下之後,覺得可能是聽到昨晚揍了周玦,這胖子是來探虛實的,怕他下手重了。陳昊這才不以為然地哦了一聲說:“放心他死不了,這小子耐操的很。”

說完頭也不回的去廁所,留下呆若木雞的胖三守在門口,眼中閃着淚光,嘴裏恍惚地念叨:“吾家有女初長成……”

等到大家都洗過臉了,周玦這才從HP負值中緩過來,他捂着自己的腹部低聲的罵道:“該死的龜毛男,潔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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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當周玦三人再一次來到宿舍大樓之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敲過了,周圍熙熙攘攘的學生都準備去食堂打飯,嘈雜的喧鬧成了三人心中勇氣的動力。胖三沿着口水說:“喂,會不會還在上面?”

周玦低頭看了下手機說:“還有十五分鐘到十二點,咱們十二點再上去……保險點。”

三人擡頭看着小樓,所有的地方都非常的喧鬧,惟獨他們的宿舍,窗戶緊閉,一片漆黑。仿佛這個房間和其他所有的地方都是分開的,它們不屬于同一個空間。暗,只是一個原因,而未知則是更加可怕的因素。

本來他們認為時間過得會很慢,但是他們卻錯了,他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這是他們的唯一一次機會,因為如果提不起勇氣一鼓作氣的話,可能再也沒人會願意踏進去。畢竟恐懼是人最無法抵抗的心魔之一。

瘦猴捏着拳頭說:“媽的,哥幾個算是咋整的?就算真的是老九,他也是咱們的好兄弟,何必吓成這熊樣?”

胖三用袖子擦着額頭上的冷汗說:“話是那麽說,但是……畢竟陰陽有隔……人鬼殊途啊……”

周玦沒有說話,他嘆了一口氣徑直地往前走,瘦猴瞪了胖三一眼,三步就跟了上去。胖三躊躇了幾秒鐘,也飛快的尾随而去。

三個人猶如敢死隊,一路直奔三樓,越走心裏越沒底,大腦越是無法思考。橫沖直撞的引來衆多的抱怨的罵聲。不過當他們發現這三個人中有瘦猴在的時候,便止住了。

周玦先一步來到門口,他握着把手,額頭都是冷汗,胖三小聲的催促道:“快開門啊,還等啥?”

周玦的眼神非常的恐懼,整個人都開始輕微的顫抖,他問道:“你……你昨天晚上把門關上了沒?”

胖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實際上他也不能确定。周玦苦笑着說:“門沒關,裏面好像……”

話還沒完,門就猛地從裏面被打開了。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已經死掉了的馮老九,他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的站在他們的前面,只是周玦發現對上眼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好像有些古怪的光澤在流動。

三個人和這個已經應該死掉的人面對面僵持了幾秒鐘,最後由周玦大聲吼道:“鬼啊!”說完便想撒腿就跑,但是卻被馮老九一把抓住胳膊,周玦再轉頭,發現那兩個沒義氣的已經沖下樓了,人影都沒了。

他被馮老九一把拽進了房間,馮老九的臉上有些憤怒和不解:“你們三個幹嗎?一個學期不見,見到我就像見到鬼?”

周玦的大腦早就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死機了。馮老九關掉房門,徑直的往自己的床邊走去,他自言自語道:“你們也真是可以的,我不是說了麽,我會晚一個月來報道。咋了?呶,我這次去新疆還給你們帶了東西。”

說完便把一大包東西塞進周玦的手裏,而周玦抖得實在太厲害,手沒拿住一包東西全都掉在地上。周玦這才終于反應過來,連忙說:“沒事,我來。”他彎下腰發現這個馮老九不是鬼,他有腳。

周玦吓得背後已經濕透了,頭發絲都開始滴汗。他哆哆嗦嗦的有一句沒有地開始和這個“老九”聊天。

周玦試探道:“你說……你剛回來?”

周玦沒能看見馮老九的臉,他背對着周玦自顧自的整理書架。漫不經心地說:“是啊,剛回來。我不是說我要去新疆。不是還和你通過電話讓你替我和其他人說麽。”

周玦疑問道:“通電話?什麽時候?”

馮老九依然沒有轉過身,他自顧自的整理東西,說道:“就是還沒開學的時候啊。我打電話到你打工的地方……”

馮老九剛轉身,就聽到嘭地一聲關門聲,而周玦以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宿舍,身後傳來馮老九的叫喊。他沒有聽,因為他現在什麽都聽不清了。他直接蹦出宿舍,刺眼的陽光讓他感到一怔暈眩。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感覺一切都在反複,他不能确定任何的事情。智商和情商在這種事上簡直微不足道。他到底還可以相信誰?他大腦一片混亂,亂到無法思考,無法站立,甚至無法呼吸。他捂着額頭想要走出這個怪圈,掙紮地走了幾步,最終卻無助地倒在地上,暈死過去了。

過去有一種昆蟲,它一輩子都靠着月光來明确方向,可是它們無法辨別月光與火光的區別,當它們認為那是最安全的道路的時候,卻已經走在一條死路上無法回頭。最後本以為正确的導航,卻成了葬送自己的軌道。

這種昆蟲的名字叫蛾。

所以眼睛和大腦有的時候都可能是導致毀滅的,有人說我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但是自己難道就那麽可相信?周玦現在覺得他信不過他自己。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他在學校的醫務室內,他手背上插着一根輸液針。他發現他的眼前依然非常地模糊,所有的人都只是一個白色的影子,而聲音根本無法傳到他耳朵裏。最多也只能聽到嗡嗡的響聲。

他再一次閉上眼,不準備睜開。他感覺有一雙冰涼的手覆蓋在他的額頭,耳畔傳來刺耳的笑聲,他睜開眼。那只手瞬間就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人摸過他的額頭。但是那份冰冷的感覺依然在刺激着他的大腦和皮膚。

他喊出了聲音,很快就有人過來,漸漸的他看見了周圍的情景。他首先看到了陳昊,陳昊靠在他的床邊冷冷地看着他,那種眼神非常的冰冷,這讓周玦想到那只手的溫度。

周玦看着他想了半天問道:“胖三和瘦猴呢?”

陳昊想要抽煙,想了下還是放棄了,他指着門口說:“不敢進來,怕你怪他們。”

周玦這才會想到,這兩小子抛下他跑了。他嘆着氣對着門口喊道:“你們兩個混球,給我進來。”

門口果然傳來了腳步聲,胖三和瘦猴像是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走了進來。他們的表情很尴尬,也很滑稽。

周玦瞪了他們每人一眼,問道:“他怎麽活了?”

陳昊找了一個凳子坐下說:“如果我告訴你,他本來就沒死。你會怎麽想?”

周玦感覺額頭又是一陣劇烈地疼痛。不再發聲。

胖三見大家都沉默了,他這才說道:“這個……真的是太邪門了!的确是有人跳樓了,不過那是五樓的一個哥們,考研失敗想不開走絕路了。”

瘦猴接着說:“其實也的确,我們的樓不高,三樓而已,就算是摔下來,也不能死的那麽難看……”

周玦覺得一切都那麽的荒唐,他問道:“但是我們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的确是老九,而且陳昊也見到了他的鬼魂。那這個‘老九’又是從哪裏來的?”

衆人語塞,又是一片沉寂。此時保健老師推門進來,看了一眼鹽水瓶。開始幫周玦把輸液針,周玦感覺一陣刺疼,手背上滲出了一顆黃豆大小的血珠。

等到保健老師走後,陳昊第一個發話道:“其實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馮老九才是真的。”

胖三疑問道:“啥意思?”

陳昊道:“也就是說,之前和你們待了一個月的那個才是假的,他……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周玦被他那句什麽東西揪住了心。腦袋又開始劇烈的疼痛,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沖動,這讓他幹嘔了幾聲。衆人擔心的看着他,他擺了擺手說:“沒事,這個老九他說過他在開學前打過電話給圖書館,而我接過電話……”

胖三問道:“你接過沒?”

周玦眼神劃過一絲不确定,但是他還是搖頭道:“沒,我沒有。”

接着沒有人再接一句話,大家心裏都很清楚一件事,那便是:如果不是周玦瘋了,就是所有的人都瘋了。因為除了瘋,沒有辦法再去解釋這個亂如雜麻的事。

周玦感覺身體裏所有的內髒都在下沉。他無力地靠在床上。接着那個讓衆人都視為夢魇的“老九”進屋了。

胖三扭動着身體硬是往比他瘦兩倍的往瘦猴的身後擠,馮老九見大家像是見鬼似的瞪着他,摸了摸下巴,眨巴下眼睛說:“我咋了?你們到底出了什麽事?老二你咋啦?剛要讓你帶幾包葡萄幹給兄弟們,你就撒腿就跑,居然還暈倒了。出啥事了?”

所有的人沒一個人搭他的話,馮老九的臭脾氣也被引上來,他把三包葡萄幹扔桌子上就往外走。周玦覺得這不是個辦法,他扯着嗓子喊道:“老……老九,你別走啊,這事哎,你先給我回來。”

馮老九皺着眉頭不情不願的扭過頭,這臉拉的比駱駝臉還長,周玦給胖三使了一個眼神,胖三連忙笑着對馮老九說:“哎,老九,你瞧你,你又不知道咱們這裏到底出了啥事,就那麽生悶氣啊。你瞧你這倔脾氣。”

馮老九看着周玦的臉色,考慮了片刻後坐在凳子上,點着眼鏡歪着頭喘粗氣。一臉委屈和憤怒,這不是能裝出來的。而且這種性子完全就是馮老九他自己啊。

周玦吃不準了,但是唯一比他能分析問題的陳昊卻一句話都不說,沉默的仿佛就沒這個人似得。周玦朝着陳昊瞅了一眼,後者只是盯着那幾包葡萄幹。周玦知道指望不上他,眼珠子一轉立刻表現出極度的虛弱,他對着馮老九招了招手,後者見他一副要立遺囑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動了動肩膀,最後還是走到他邊上。周玦的臉色本來就很蒼白,這倒不用裝,他是吓的夠嗆。

他呼吸急促地說:“老九啊,你這是不知道,咱這一個月來,都遇到了些啥事啊!那絕對不是人過的日子啊。”

馮老九白了他一眼,見他的眼神中的确閃爍着恐懼和不安。而且不是裝出來的,也就有些心虛,調整态度說:“到底怎麽回事?哥幾個怎麽就……成了這副樣子?”

周玦觀察着這個老九,他完全沒有什麽露馬腳的樣子,如果說他是一個演員,那絕對是影帝級的。這只能說他是真的老九。那麽那個死了的……是假的?

周玦搞不清楚,但是他依然沒有放棄試探,他舔着嘴唇把書和那個已經死了的老九再給他說了一遍。說道與他有關的時候,周玦幾乎盯着他的眼睛,只要他有意思的詭異神色,周玦都可以抓住。但是當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完之後,老九只是有些木讷,他沒有反應過來。這讓周玦內心七上八下的,說完這些事,都找不到一個結尾詞。

再一次地沉默。馮老九的臉有些扭曲,他笑着說:“老二,你編故事呢?準備寫個小說?”

但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幹笑,其他所有人的臉都是繃得死死的。馮老九這才明白其實大家還是懷疑他,誰都沒對他放心。他這才恢複了嚴肅,說:“我真的一個月沒來,你們如果有懷疑可以去新疆打聽。我這裏還有車票的存根。”

胖三坐在位子上,對着大家說:“那算咋回事?老九沒死?那死的那個……也是老九啊!”

馮老九搖着頭,他說道:“你們會不會得了集體癔症啊。”

周玦和胖三對看一眼,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問題會出在自己的身上。現在突然有一個人提出他們其實都精神不正常了,而這個解釋卻是最合情合理的。這讓他們感到恐懼,又非常的動搖。

此時瘦猴卻說道:“不會,我們都很清醒,他指着陳昊說。如果我們四個人瘋了,那麽他呢?他怎麽解釋?”

胖三連忙接着說:“是啊,如果我們瘋了,他怎麽說啊,他也看到了。老師,您說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事,陳昊居然說了一個不字。

大家都愣在那裏,周玦猛地擡頭,他看着陳昊,而他後者的臉色蒼白,但是卻非常的平靜。陳昊說:“我沒有看到那個老九的屍體,那個時侯我只是知道有一個人去自殺了。但是我并沒有親眼看見。”

周玦馬上說:“你不是也看到了那個老九的鬼魂麽?”

陳昊沒有否認,他點頭說:“是的,我看到你們身後還坐着一個人,但是……”他轉過頭看着老九繼續說:“和他不一樣。”

周玦還想要說些話來證明自己的清醒。但是他發現無論他說什麽,他都是越說越混亂,這讓他自己深刻的覺得,很可能自己真的……瘋了?

這種掙紮和恐懼的神色,在胖三和瘦猴的眼裏都有。難道說他們三個人同時的了精神病?對了,周玦想到陳昊的姐姐也是這樣的,最後成了精神病。她自己都不能确定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仿佛一切的定義都是模糊的。

馮老九結巴着說:“我看……你們還是不要多想的比較好,那小說就讓他去吧,你們這樣下去……”

此時陳昊卻打斷他的話說:“但是,我可以肯定周玦他們沒有瘋。”

馮老九一時語塞,而這句話仿佛給了周玦一種救贖,周玦感激地看着陳昊,陳昊頭一次朝他非常自然地微笑着。周玦發現這小子笑起來真的很好看。而且他仿佛自己也得到了解脫。或許當年他的姐姐就那麽困惑到難以自拔,而他當時選擇了不相信。

周玦調整情緒,他摸着手背上的棉花說:“但是,如果這個老九才是與我們認識一年的。那麽那個死掉的怎麽說?”

在場所有人都有一次沉默了。因為大家都和那個死去的老九生活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裏要裝的毫無破綻那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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