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的少年
【倘若不想陷入深淵,那麽哪怕它被你踩在腳下,你也需要對它彎下尊貴的膝蓋。
仿佛時光凝結靜止,又似乎滄海倥偬間枯竭成砂。
蘇安猛地睜開了眼。
——
A市最繁華的商業區。
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正如往常一樣被上百萬的市民和外省游客所踏足。鱗次栉比的店鋪、森白倨傲的國際銀行、奢華如宮殿的各式會所在如梭的游人交織下,構成了一幅金錢氣息撲面的畫面。
這處中國最繁華的城市最繁華的地段,仿佛一只貪婪卻優雅的吸血鬼,吸噬着每一位用揮霍滿足欲望的行人口袋裏的金錢。而緞帶一般遍布街道、流光溢彩的LED廣告牌們,就如同吸血鬼先生的領帶,看似束縛,卻帶着深深的誘惑感。腕表、香水、紅酒,精美的商品搭配美麗的模特,冰冷的廣告牌上的每一樣事物都能輕易讓人們心頭火熱,眼紅着化身購物狂。
而在中午11:57,人流量最大的白榭大道,所有的LED廣告牌們,都在這一刻熄滅了光芒。
埋頭購物的人們并不會錯過頭頂的異象,他們錯愕地擡起頭,錯愕地竊竊私語或者大聲質問。
“怎麽回事,難道是停電了?”
“出故障了吧,肯定有人要哭了,這麽好的地段這麽幾十塊廣告牌,停播幾分鐘那是得虧多少啊……”
“太尼瑪神奇了,老子在A市長這麽大,第一次看到白榭的廣告牌黑屏,這妥妥外星人入侵地球啊!”
3分鐘,很短暫的時間,足夠購物的人們發現異狀,随意評價之後投入到真實存在在櫃臺上的商品,一邊時不時瞟向黑漆漆的巨型廣告牌,對接下來的情況抱着若有若無的期待。
中心廣場的塔樓上,巨大的時鐘上,時針、分針、秒針慢慢合一,十二點整。沉重的鳴鐘聲響起,一群白鴿簌簌掠過黃昏。白榭大道上所有昂貴電子屏們如同集體被喚醒,再一次亮起了光芒。
遍布大道的所有廣告屏上,出現了同一幅畫面,同一個人的臉。
原本嘈雜的街道上忽然安靜了下來,還在激烈讨論着的人們發現不對勁,看着周圍人都呆愣愣的擡着頭,于是也跟着昂起了脖頸,也接着失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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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下來的白榭大道,下一刻又加倍地沸騰了回來,仿佛盛筵在辦,狂歡在即。
“啊啊啊啊啊——琉白,是我們家琉白啊!”
“天啊,快看,天王張琉白!他怎麽能這麽帥!這真是要帥瘋了啊啊啊!”
“喂喂喂,張琉白出新廣告了,好看的流淚好麽!就在白榭,一條街全是他太霸氣了!別在那發春了你快來快來!”
“咦,這孩子長得不錯啊,怎麽樣,閨女,買一打回家養着?”
“尼瑪,來個人給老子劃花了這張小白臉,老子就跟他當□。”
如同從天而降的一道神谕,所有人都不可抗拒地擡頭望去那張投影在高處的面龐,哪怕只是一道虛影。
巨型廣告屏上的男人輪廓深邃,有着遠超東方人的立體感,五官更是精致的教人嘆息,而眉目間高貴又桀骜的氣息,讓他看上去如同優雅的紳士,卻又像個玩世不恭的青年,充滿着矛盾感。
男人微昂着下巴,略垂着眼睛,纖長的睫毛竟能在眼睑處打下淺淺的陰影。他神色冷漠地看着鏡頭,瞳色是琥珀色,眼底有清淡的光,讓人想到黃昏深寒的雪。
這是個英俊的近乎不真實的男人,搭在領結上的手也是修長好看,骨節分明的一根食指扣在領結上,看着像是在整理衣裝,配合着他微抿着的嘴唇有着極強的禁欲感,而領帶下解開的兩顆襯衣扣子又似乎在說明,他是要将領帶一把扯下。
帶着疑惑不禁要更仔細看他的手勢,這才注意到男人的小指上戴着一枚尾戒,款式簡單隽永,卻又因為一些并不突出的細節顯得獨特。
戒指束縛着手指,領帶和衣服束縛着身體,被束縛着的人卻一臉輕松,目空無人,諱莫如深,仿佛孤獨自賞的聖地亞哥大教堂,高貴,奢華,神秘,卻又離經叛道。
畫面的左下角是唯一的一句廣告詞,頗為耐人尋味。
“束縛亦自由。
Stephanie斯坦法尼鉑金尾戒”
下方是男人筆跡飛揚的簽名——
張琉白。
——
當白榭大道上的行人們因為廣告屏上的娛樂圈帝王而震驚或瘋狂時,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加長版被停滞不前的人群堵在了街道中。
坐在這輛昂貴轎車副駕駛室上的男人卻沒有相匹配的貴族氣質,他側頭瞟了瞟不遠處的廣告牌,再看看圍在廣告牌下擁堵了街道的人群,毫不遮掩地對着車前的人群豎起了中指。
“不就他媽一個小明星,現在的人腦袋簡直被驢踢了一樣,成天為了那些潛規則上位的小白臉要死要活的。”
陳隧罵罵咧咧地鄙夷道,等着誰來迎合他,然而偌大的車廂中一片沉默。
打扮得體的司機目不斜視,只管将車慢慢開出人群聚集的地帶。而後座上的人……
陳隧擠出一臉笑容後才敢慢慢回轉脖頸,一邊用極其谄媚的聲音說道:“而且那些蠢貨顯然是沒看到我們大哥,比那油頭粉面的小子好看多了!”
後座上的人正在看《華爾街日報》,捏住全英文報紙的是白得近乎失血的修長手指,指骨分明有如屬于鋼琴家,食指上戴着一枚奢華複古的紅寶石戒指,顯示着主人尊貴的地位。蒼白的美麗手指輕輕翻過一頁,原本颔首的人擡頭望了陳隧一眼。
副駕駛室上體型氣質皆如桀骜雄獅的男人瞬間像被一把掐住了喉嚨,立即失了聲,灰溜溜地轉回了身。即使已經相處了近二十年,是那人最得力信任的左臂右膀,和他有着從小穿一條褲子的交情,卻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被那人看上一眼,就得熄滅所有氣焰。
那是一雙美麗得近乎蠱惑的眼睛,濃而密的睫毛半遮掩着,瞳仁的表面仿佛浮着淡淡的光,華麗質感的有如沾着霜雪的黑水晶。然而男人的膚色太過蒼白,連着嘴唇都是淺色,皮膚全然不見半點血色,仿佛常年被關押在地底不見陽關的邪神,又像只肯住在昂貴棺木中的古老血族。在白的近乎慘烈的底色下,男人深暗的雙眼顯得分外深邃迷人,然而,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多望哪怕半個須臾,就得不可自持地落入深淵,黑暗,窒息,萬劫不複。
倘若不想陷入深淵,那麽哪怕它被你踩在腳下,你也需要對它彎下尊貴的膝蓋。
活見鬼,陳隧跟着這個白的病态的男人——蘇西棠——闖蕩天南地北,在淋漓鮮血中建造起了前無古人的地下王國,什麽樣絕頂的美人、聰明的枭雄、悚然的變态他都見過,卻再也見不到第二個像蘇西棠這樣的人,俊美的仿佛有毒一樣,見過他的人,不是心甘情願被俘獲,就是死得連渣子都不剩。
正在陳隧尴尬感慨時,車廂裏忽然響起了音樂。
戴着紅寶石戒指的蒼白手指接過身邊人恭敬遞上的手機,聽到了手機裏顫抖聲音傳來的消息。
“老爺,蘇岸小少爺醒了。”
蘇西棠沉默了一會,挂掉了電話。
因為不知道一通電話帶來了什麽消息,轎車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這個挺拔的蒼白膚色的男人,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蘇西棠似乎有些疲憊,他向後靠了靠,開了口。
“蘇岸醒了,會議推遲,回去。”
言簡意赅,毫無轉圜,聲音清冷的仿佛漂浮在海水上千萬年的鋒利冰川。
——
蘇安猛地睜開了眼。
仿佛自沉睡中複蘇,自夢幻中清醒,仿佛死而複生。
當刺目的光芒浸入眼界的同時,耳邊傳來了一個驚喜的蒼老聲音,陌生至極。
“少爺你可算醒了,老爺他馬上回來看望您!”
蘇安的心髒忽然疼得抽搐起來,他下意識發出了低啞的嘶鳴聲。
而在疼痛出現的這一刻,證明他真真正正地真的活了過來。
死而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