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中國之聲

【出賣自己能出賣的所有,只因為貪圖安逸。】

劉小雲打開了電視。

今天是星期五晚上九點過十分,是《中國之聲》第二季開播的日子。

劉小雲是和奶奶一起在養老院看的《中國之聲》第一季,雖然奶奶有嚴重的老年癡呆症,可是她看這個節目的時候特別開心,而原本只是陪着奶奶看的劉小雲,在看完第一季後成了這個節目的鐵杆粉絲。他喜歡看到那些年輕人在燈光絢爛的舞臺上大膽追逐夢想的樣子,就像乞丐偷偷愛慕着櫥窗裏鑲滿寶石的王冠。

這是劉小雲第一次在自己的家裏,用自己的電視看《中國之聲》,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握着遙控器的手,原本有些瘦骨嶙峋的手指已經長了些肉了。劉小雲再一次告訴自己,自己正過着前所未有的好日子,全都因為遇到那個男人。

清秀的少年忍不住側頭望了一眼大門,等到冗長的廣告與主持詞過去後才開始認認真真看節目。

第二季和第一季的導師一模一樣:陸宇,今年已經48歲的老牌樂壇天王,也是僅有的幾個獲得了國內三大音樂頒獎典禮最佳男歌手大滿貫的實力派歌手,然而他目前最受關注的八卦卻是他的女兒——風頭正勁的陸雙霜;陳瑜,出身內地的“國語四大歌後”之一,其獨具特色的沙啞嗓音風靡全國;坐在陳瑜身邊的張惠則是來自臺島的另一位歌後,為樂壇貢獻經典曲目無數,大衆調侃說去每個去KTV的人都會唱到張惠的歌曲;王昭則是樂壇新晉的搖滾霸王。

一直以來的饑寒交迫的生活讓劉小雲與潮流有些脫軌,他最喜歡的導師,一直都是小時候就崇拜起的陸宇,現在眉目間隐有滄桑卻愈發顯得洗練沉着的步入老年的男人。

第一位上臺的選手是個有些微胖的女孩,在之前的VCR裏介紹自己來自農村,從下就喜歡陸宇。女孩選擇的是陸宇的一首經典老歌,卻沒能讓陸宇為他轉身,最後被陳瑜選走。

第二位上臺的是個年輕男孩,唱了首情歌,獨特的成熟嗓音讓四位導師都為他轉身,男孩最後選擇了歌後張惠。

……

陸續上臺了4位選手,演唱水平都是佼佼,可劉小雲有些輕微的失望,比起第一季第一集就出現的擁有雌雄莫辯高音的特質歌手,劉小雲看到現在總覺得還沒有出現讓他眼前一亮的選手。

或許是太喜歡第一季,結果期望太高了吧。

正這樣想着的劉小雲,忽然看到電視屏幕裏出現的第五組選手,說的是組,因為選手是兩個人,兩個年輕男孩。

劉小雲有些驚訝。

跟着陳隧到王酬集團旗下的獵潮夜總會後,劉小雲遇到不少各式各樣的美男,擁有着小麥色皮膚的健壯小夥、麗的近乎中性的蒼白少年、笑容陽光的運動男孩……獵潮夜總會作為A市赫赫有名的銷金窟,面對前來的各式需求的客人永遠能提供最好的商品。雖然這些擁有着好皮囊的年輕男孩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自己一樣做着極為下賤羞恥的生意,可在夜總會奢華的背景和絢爛的燈光襯托下,這些或微笑或冷漠的美好臉龐都像是只在午夜盛放的昙花,那樣的教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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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逼仄的社會際遇和社交範圍讓劉小雲幾乎以為自己見過了天下最美的少男少女,也再也不會為某張好看的臉而心生觸動,因為在他看來,愈美麗……愈肮髒。就像開在腐爛泥沼的花朵,你看到他無暇的花瓣,卻不直到那深深陷入爛泥裏的污濁。

這兩個男孩很好看,見識過無數美人的劉小雲依舊覺得他們很好看,可他不可自持地想到在霓虹燈下消耗着青春與美好的空虛品囊們,那些自甘下賤的年輕人包括自己。

他有些不想聽這個兩個人唱歌,甚至忽然有些惡毒地期待他們直接被淘汰。

直到這個兩個自稱彼岸組合的男孩上臺開始歌唱。

“我期待,有一天我會回來

回到我最初的愛,回到童貞的神采

我期待有一天我會明白

明白人世的至愛,明白原始的情懷

我情願,分合的無奈,能換來春夜的天籁

我情願,現在與未來,能充滿秋涼的爽快……”

劉小雲睜大了眼。

貓眼少年開口的嗓音非常抓人,獨特得讓人一時不知如何比喻,然而更吸引人的是少年聲音中飽含的能量,充滿了讓人震撼的生命感。

劉小雲望着正在歌唱着的少年的眼,那雙貓咪一般美麗的眼睛裏,閃爍着難以理解又打動人心的光芒。純粹,執着,帶着不折不撓的銳氣。

他感覺胸腔裏有什麽開始蠢動,随着接下來兩個少年合唱的第一波高潮,兀然地爆發出來。

“Say goodbye,say goodbye

前前後後,迂迂回回地試探

say goodbye,say goodbye

昂首闊步,不留一絲遺憾——”

另一個歌唱的少年白淨得甚至顯得有些柔弱,劉小雲在夜總會裏見過這種類型的少年,憑借着這種楚楚可憐的氣質很受一些大男子主義的客人的喜歡。

然而在這個少年開嗓後,劉小雲再也無法對他産生任何污穢猜疑的想法,因為一個不透徹的人不可能擁有如此清澈純淨的歌聲,純澈得如同溪水甚至能夠洗滌他人。

劉小雲忽然開始發抖起來。

他覺得自己在這樣的對比下,顯得離奇的肮髒、卑鄙、惡毒。

自己出賣着肉體,身邊的人出賣着肉體,活在污濁泥沼裏的自己就惡意地以為所有人都是不幹淨的,以為所有青春美好的人都會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出賣自己能出賣的所有,只因為貪圖安逸。

就像現在的自己,雖然以前饑寒交迫,如果他真吃得起苦,出賣身體絕不是唯一的出路,只是這是最輕松的來錢方式。而現在呢,他已經不窮了,甚至還過得不錯,卻依舊沉溺于黑暗裏,還不是因為不願意承認的貪圖安逸。

電視裏的兩個年輕少年就像活在自己的對立面,他們同樣年輕而美好,然而他們擁有着堅定自信的眼神,不像自己總是自卑;他們大大方方接受所有人的注視,而自己則只敢站在陰影,被他人多看一眼都覺得害怕;他們的歌聲裏充滿着對未來的希望,而自己整日麻木的度過一天又一天。

劉小雲有些絕望,他呆呆地望着電視。

電視裏的貓眼少年一直望着鏡頭,那視線仿佛穿過發着光的熒幕筆直地看向了癱坐在沙發的他。

那種堅定得甚至顯得有些執拗倔強的眼神,劉小雲從來沒在那群幾乎算是放棄了生活的年輕人裏看過的眼神,像是抛進深淵垂在他手邊的繩索,能将他拯救出無盡的黑暗。

啪,啪,啪,啪。

背對着少年們的四位導師陸續轉身,連劉小雲一直崇拜的陸宇總是波瀾不驚的臉龐都浮現了發現璞玉的欣喜。

不少觀衆在清澈高亢的聲音裏情不自禁地起立歡呼,陳瑜和張惠都忍不住激動得站了起來。

劉小雲只是望着在不斷轉換的鏡頭裏歌唱着的貓眼少年,鏡頭裏其他所有人仿佛都只是他光圈下的陪襯。

劉小雲深深地記住了他的名字。

蘇岸。

又是啪的聲響。卻是家門開了。

陳隧一進門就看到像是受到了驚吓直愣愣望着自己的清秀少年,于是笑着調侃了一句:“怎麽,以為是上門搶劫的?”

少年卻依然有些愣,不像往常立即就殷勤地上前噓寒問暖。

陳隧有些吃驚,也不大在意,脫了鞋走過去坐在劉小雲身邊,拿起茶幾上的水杯一飲而盡,随意地掃了一眼電視屏幕——

“噗——”

陳隧一口水全噴了出去,還有水搶進了氣管裏,陳隧一邊猛地咳嗽一邊對劉小雲說:“快咳咳——快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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