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爺,老爺說,有人送了一盒藥過來,說是上次那個……年輕的公子送來的。」一個小厮進了徐元霆的房,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個木盒。

上次赤龍主強行點了許多人的穴道,又和三爺在房裏說了許久的話,莊子裏的人雖然覺得有些怪異,但也說不出怪異在何處。田莊住的都是佃戶,知道這個宅子裏住的是從徐府出來的老爺,大家只管小心巴結服侍便了,否則明年漲了租稅還不知是怎麽回事。

徐元霆早知道這是赤龍主送來的解藥,打開看時,卻見裏面是一盒蠟封的蜜丸,約莫有幾十顆,清香撲鼻,令人心曠神怡。

「送藥的那人說,三爺身體不适,每天都吃一枚。」

「哦?」徐元霆拈了一顆,放到口中,那藥吃起來并不大苦。

那小厮繼續道:「那人說,他明日就離開金陵,回到原來的地方去了。這藥大概只夠你吃兩個月。兩個月後,他就會讓人給你送下一次的解藥,讓你不用擔心。」

這句話和赤龍主離開時所說的一樣,顯然赤龍主并不肯改變主意,仍然要掌握他的下落。

即使身上仍然像綁着一根看不見的繩索,但對于徐元霆來說,那附骨之蛆一般的毒性才是讓他最難忍受的。

相比之下,被赤龍主監視也算不得什麽了。

吃下解藥後,身上一時看不出有什麽不同,但身輕目明,燥熱的心火也似乎平靜下來。

若是知道煉制之法,便不用受赤龍主控制了,只要将藥送到名醫那裏,讓人研究其中藥材的成分——可是若是試出來便罷了,若是試不出,反而讓藥丸白白浪費了,毒發時誰也救不自己。

身上的毒有機會解開,徐元霆的心思已不似之前的沉重,讓人拿了筆墨紙硯,閑時抄些詩書,日子過得極為悠然自得,只是想起赤龍主時,免不了疑窦重重。赤龍主執意要知道他的下落,便有可能再次出現。

想到赤龍主随時會纏上來,他只覺得煩不勝煩。他拿着筆沉吟,筆尖的那滴墨掉了下來,落在潔白的宣紙上,迅速洇開了。

「三弟,你在發什麽愣呢?」徐元沛一步跨了進來。

徐元霆苦笑了一聲:「大哥,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徐元沛道,「有人親眼看到赤龍主出了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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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口應了一聲,心中五味雜陳。他果然是走了,那為何還要随時知道他的下落?

徐元沛頓了一頓,又道:「對了,送藥的時候他沒親自過來,出城的時候有人說他臉色蒼白,大概是遇到了仇家,受了重傷,所以逃回龍宮島吧。」

「受了傷?」他吃了一驚,心下竟是微微慌亂。以赤龍主的武功,又有誰能傷得了他?

「這些都只是猜測而已,官府并沒有消息。」徐元沛十分溫和地道,「我看他的确是對你情深意重……你為何不願和他在一起?」

「大哥!」他沒想到徐元沛竟會三番五次勸他去見赤龍主,不由大吃一驚。

「你現在趕過去,大概還來得及和他一起上船。」

「大哥,為什麽你……」

「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親弟弟,我不想你以後後悔。」徐元沛道,「如果他沒有做過不可挽回的事,如果他是當真待你如珠玉一般,對你的感情從來不遮遮掩掩、不回避,也不在感情上開玩笑,那便在一起吧。我看他是個本性純良的好孩子,還沒有壞到骨子裏去。若是被你拒絕,以後他變成什麽樣子就難說了。」

徐元霆想到赤龍主雖然一直在中原長大,可是在淫邪上他已越來越青出于藍,若是以後再和他口中所說的幾個龍主兄弟相處,又久居在龍宮島那種地方,可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猶豫一陣,才道:「我去送他出海罷!」最重要的是看看他傷勢如何。讓他面色蒼白虛弱,必然不是普通的傷。

赤龍主一行人早就離開金陵,徐元霆騎馬日夜兼程,又換了馬,仍然沒有追上。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非要趕着見他一面不可,其實赤龍主這次大概是回去養傷,中原處處都有蟒部可以聯系,想見赤龍主時,便給他留個消息,赤龍主若是真的對他一往情深,他不信赤龍主不會來中原。

徐元霆想到時,嘴角便泛起一絲輕柔的笑容。

眼看到了港口,在港口搬運貨物的人來來往往,他怕傷了人,便躍下馬背,牽着馬往前走去。

遠遠看到一點紅色,他心裏像是忽有所悟,極目眺望,卻見那紅衣男子站在岸邊,正要登船,此時像是心有所感,轉過身向他的方向看來。

他是看到他了麽?

徐元霆心中一喜,正打算走過去,卻見那男子看着他,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狷麗的臉孔如今卻是雪白的顏色,更增添了幾分冷淡。

他朝徐元霆的方向看了半響,轉過身,一步步踏上了木板。

徐元霆大驚,他想叫他,但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喚他,港口處人來人往,喚他「赤龍主」則更惹人注意。

徐元霆下了馬背,疾步向海邊走去。

只見海風吹着他的衣袂,海天一色,他便如一只紅色的大鳥,幾乎要展翅飛入天際中。

船上的一群水手忙着将木梯和鐵錨收上,準備開船。

正當徐元霆離岸邊不過十餘丈時,那船已張開了風帆,帆布被風吹得鼓氣,仿佛一個半球一般,那船已是越去越遠了。

他站在岸邊,看着那船消失在天際之中,原先猶豫不決的心思,如今只剩一片悵然。

兩人的緣分原來如此淡薄,連見一面都這麽難。

他原先也只想看看他的傷勢而已,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可是擦肩而過,卻讓他恍惚了起來。

回金陵不再需要趕路,他便騎馬緩緩而行。由于在金陵行藏已露,一路上他都是用易容丹易容,平時也不再衣食華靡,可是解藥仍然按期送到他手上,那時他還在返回金陵的路上。

原來在港口那裏,赤龍主的确是看到他了,可是卻沒有停船相見,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便揚帆而去,難道他是真的發生了什麽危險?還是因為信守承諾,永不相見?

還說是喜歡他,說了他兩句便打退堂鼓了,還真是不經世事。

明明赤龍主走了,他應該松了一口氣才對,他卻覺得不大舒坦,對赤龍主不免有些責怪的意思,暗忖道:你不來見我,難道我會去見你不成?

可是他終究還是跑去港口了,赤龍主連見都不願意見他。

徐元霆越想越是難受,回到金陵後,就此深居不出。

金陵城中人人都知道徐家的三爺就是龍宮島上的匪徒,他便不能再住田莊,于是回到徐府後院的一座極為冷清的宅子裏,這座宅子平時并沒有人來,他又易了容,每天只有徐照麒過來給這位叔叔送飯,對外只說是徐元沛請來教導徐照麒的西席。

徐元霆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回金陵徐家,但官府到處在搜捕龍宮島的人,相比之,被搜過的徐家反而極為安全,而且,赤龍主若是讓人送藥來,也不用到處去找他。

大概這只是他的一個借口而已。而原因……或許是因為他留戀故土,也或許是,在金陵有一座龍宮島的宅邸。

他平時除了看書寫字外,便是和徐照麒下棋。

徐照麒亦是一個聰慧俊秀的人物,只是徐元沛對他極為嚴茍,少有好臉色給他,相比之下,他更喜歡接近這位才華出衆的三叔一些,雖是一樣的冷峻,但至少做事有理有據,不似他父親,非打即罵。

徐元霆也曾勸過徐元沛,徐照麒年紀還小,不必如此嚴厲,但徐元沛卻說,徐家子弟不務正業的太多,以後他死了,也只能靠徐照麒,徐元霆看他鬓發斑白,不由心中恻然,自知名聲敗壞,不能繼承徐家的家業,反而讓徐元沛為自己操心,便答允徐元沛,以後多費心教導徐照麒。

徐家出了徐元霆這個逆子之後,金陵城都在等着看徐家的好戲,可惜徐元沛處事決斷,迅速将徐元霆逐出家門,徐家反而因門風嚴謹讓人欽佩,一時之間,徐家的生意并沒有受到阻撓,竟有蒸蒸日上的氣象。

這一年的冬天,金陵城下了一場大雪,安樂王像往年一般,又病了一場。朝廷沒有傳出攻打龍宮島的消息,也許是按兵不動,等待合适時機,也許是龍宮島神秘莫測,到現在朝廷還沒找到龍宮島的方位。

小日子過得十分寂寞,有時看到徐照麒時,他都會想起那個紅衣男子狷麗潇灑的神态,想到他後來對自己十分照顧,那種綿綿的深情,并不是作假。

他試過有時不吃藥,那一天則必然會發作,在幻覺中,他似乎看到赤龍主擁抱住自己,半是責怪半是調笑地說話,但下體的空虛感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滿足,醒過來時,雙腿幾乎被自己的體液濕透,但身邊卻是空無一人。

他試着兩天吃一顆藥,可是到後來,就連吃藥的那一天都會感到躁動不安,只是想着赤龍主,想着他粗壯堅硬的分身,狠狠地撞入自己的身體裏。

腦子裏只有這種想法,大概也不能稱為男人了吧。

他不由得苦笑,還是堅持把藥丸省下來。他擔心徐照麒要是撞到他毒性發作,他會把徐照麒當成是赤龍主,便讓徐照麒隔天來一次,一次多帶些幹糧清水。

如此這般地過了一個多月,卻發現就連吃藥也不頂事了,他只能恢複藥量,拿了幾顆藥丸,托了徐元沛去請了幾位名醫,名醫卻說,其中有幾味藥材十分珍稀,有的甚至從未見過,要做一模一樣的藥丸,非有藥方不可。

赤龍主每次都讓人按時送來,他也便死了另尋解藥的心。

冬去春來,轉眼已過去半年。

在這半年之間,赤龍主每隔兩個月都會着人送解藥到徐府,從未有一次拖延。

徐元霆終于相信赤龍主不會再來打擾他,心中不免空落落的,但對赤龍主的千金一諾,不免十分佩服。

即使是普通朋友,也應該回些禮吧……拿着這樣的理由安慰自己,他托付徐沛派人去尋龍宮島在金陵的那座府邸,卻發現人去樓空,那府邸早就被官府查封。

他開始擔心朝廷是不是早就攻下了龍宮島,或是赤龍主發生了意外,于是讓徐元沛去查送藥的人是從何處而來,查來查去,只查到一個海邊的小漁村。

徐元霆還在猶豫是否要回龍宮島去看看赤龍主,徐元沛已道:「光陰短暫,轉瞬而過,三弟什麽都好,偏偏就是在感情上拖泥帶水。你如果對他當真毫無感覺,又怎麽會為他牽腸挂肚。」

徐元霆苦笑了一聲。徐元沛說得不錯,他在感情上優柔寡斷,所以才會錯過了琴兒,但若是再錯過赤龍主,只怕他定會後悔。

「那龍宮島畢竟是污穢之地,只怕這一去不能回來……」

「他既然心裏愛着你,必然是會顧念你的。總勝過你在這裏坐立不安,時時刻刻都想着他,什麽都做不了。」徐元沛語氣十分溫和,「見到他時,便帶他回中原吧。見到你不再一個人,我也能放心。」

徐元沛的态度越來越不同以往,徐元霆有些吃驚,卻聽徐元沛又道:「你雖不再是徐家的人,但畢竟是我三弟。」

徐元霆心下感動,說道:「大哥放心,我必會早些回來。」

徐元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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