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接近寝殿時,已有太監看到了他,紛紛叫嚷起來:「刺客在那裏!快!捉拿刺客!」

「誰是刺客?」慕容必謙沉下臉,「用你們的腦子想想,貧道若是刺客,豈會帶陛下回來自投羅網?方才是有一個妖人變作貧道的模樣,對陛下無禮,如今那妖人已然被貧道驅逐出宮,你們大可放心。」

這些太監有不少和他相熟,甚至還承過他的丹藥之情,雖然口中說着捉拿刺客,但看到是天師時,又都不敢上前。

此時聽到慕容必謙說話,登時有機靈的人道:「天師法力無邊,有了救駕的大功,陛下定會好好賞賜的了。」

衆人都紛紛稱是,但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只是皇帝就在他手中,若有一個不測,便會歸罪于自己,他們都是聽命行事的,眼下沒有主事的人,自然是拿天師沒有辦法。

慕容必謙嘆了口氣:「陛下被妖人弄得昏迷不醒,只盼陛下洪福齊天,能度過此劫。誰去取紙筆來,我寫張藥方,你們快去煎藥。陛下醒轉,就指着這張藥方了。」

他抱着人進了寝殿,将李玄放在床上,又對衆太監解釋道:「陛下受了陰氣,需要貧道在旁護法,祛除陰邪。」

此時有人拿了文房四寶,他飛快寫了藥方,并讓同來的太醫看過。太醫們向來不被皇帝重視,雖然嫉妒這個天師憑着妖言迷惑皇帝,對這個妖道偏聽偏信,卻也是無可奈何,但看了他的藥方,的确是讓人靜養的藥物。如今陛下昏迷不醒,看來又是那醫不好的疑難雜症,若是天師願意頂這罪名,倒是免了他們的殺身之禍。

當即一個個唯唯諾諾,都是毫不反對。

即便如此,慕容必謙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心來,索性與李玄同榻而眠,即使有人想暗中下手,也會投鼠忌器。

過不多時,回春丹的藥效行散開來,李玄慢慢睜開眼睛。

他面色仍然十分蒼白,完全看不出前一日的生機。目光看到慕容必謙時,也毫無驚異之色,卻是極為緩慢地一笑。

一個向來冷峻的人忽然露出笑意,驚呆了在旁伺候的所有宮人。皇帝年近不惑,卻仍然堅持不肯蓄須,又與俊美的天師走得極近,宮中早就有了不少風聲。可是皇帝是這麽嚴厲的一個人,誰也不敢在他面前嘴碎。

「你們都退去吧,朕與天師有話要說。」

「是。」

衆人魚貫而出,慕容必謙心潮激蕩,忍不住輕握住他的手:「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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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沒回答,将手從他掌心中抽出,坐起來。

慕容必謙沒奈何,只好拿了枕頭讓他靠着。

他看了慕容必謙,又笑了一笑:「若是在龍宮島時,朕沒有瘋掉就好了,竟讓你窺伺到了朕的心意。若非如此,你聽到魚池旁邊的那些話,必定是要殺朕的了。」

「不要說了,我是絕不會殺你的。」

「多謝黃龍主厚待。」他語氣十分平和,并沒有平日的那種仿佛刀鋒般的冷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秘密是注定瞞不過去的。如今想來,朕還是欠了你一句話。不過料想這句話說了也沒有用,就讓我把它帶到棺材裏去好了。」

他從未在清醒時對他坦白自己心裏的想法,如今預感到死期已到,而這人恰好在自己身側。

不是所有的人在死之前,心愛的人剛好守在身旁。

此時此刻,尊嚴榮辱似乎都已不再重要,該要面對的,也總要坦然面對。這三十七年經歷的一件件往事,像流水一般紛至沓來。

他記得自己怎樣步步為營,踩着皇兄弟的血登上皇位,再一步步剪除朝中勢力,施行新政,這些事他沒有一件後悔過,縱是死後會有無數仇家在九泉路上等待,他也渾然不懼。

這一生當中,他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聽慕容必謙的告誡,全抛了一片心,以致身隕。否則的話,可有無數的時間讓他拜倒在自己膝下。

因忌憚在金陵的安樂王在他死後篡位,他派人去試探安樂王,安樂王倒也光棍,直接服毒自盡。至于是真是假,卻是無人得知。

其餘後事,都已交給了總領太監,只有對這個人的話卻還沒來得及說。

慕容必謙看他仿佛釋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大是驚駭。這個向來冷漠無情的人,竟然真的會因為愛他而到了垂死之境。

他還想着自己總有一天會慢慢愛上這個人,治好他身上的惡疾,卻是不曾想,再也沒有這個機會。而這個人也明白這一點。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麽長的時光,已足夠無數人相互愛上,而他對他的,只有憐惜和虧欠罷了。

「玄兒……」

「朕有一份遺诏是給天師的,太醫院中的藥材,你可以任取。太子年幼無知,請天師有空閑時提點他一下……」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朕宮中的人,你看得上的,得到他們同意後可以帶他們離開,朕不會再約束你了。」

他一副交代後事的語氣,讓慕容必謙再也不懷疑,鼻端酸澀,竟是淚水滴落。

他三十年未曾落淚,早就忘記了落淚是什麽感覺,不由怔住。即使親手送別四位龍主和自己的父親離世,他也只是稍稍感傷,沒想到他竟然還有落淚的本能。

李玄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神情漸漸變得恍惚:「真像珍珠一般……必謙,你還記得麽,那一年我送了你一盒珍珠。那是東海的歲貢,但後來你卻随手抓了一把一把地賞賜給了和你親近的人。如今想來,龍宮島上遍地都是珠玉,你自然是不會在乎……」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像是陷入回憶的夢境,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凝成苦澀,再無聲息。

「不!你不會死的!」他忍不住抱緊了他,顫抖着手放到他鼻端,發現他沒了呼吸,登時淚如雨下。

有的虧欠總以為可以慢慢補償,怎知驟然分別,再無親近之日。而在這分別的一刻,這人也是帶着遺憾而去。心中回憶起的,也只是他對別人的柔情。

習慣于對情人随心所欲的慕容必謙,即使是決定和他相守,也只是按着自己的步驟吐露衷腸,纏綿歡愛,卻從未考慮過對方心裏所想,而這個人偏偏是隐藏心思最深的人。

煎好藥的太監端了盤子進來,看到天師背向着自己,抱着皇帝不動,登時呆愣在地,過了許久才意驚覺自己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慌忙退了出去,硬着頭皮道:「啓禀陛下,藥煎好了,要不要現在就喝?」

房中忽然傳來的聲音讓慕容必謙從震驚中驚醒,他登時收斂了情緒,冷冷說道:「把藥放在旁邊,你可以出去了。」

那太監應了一聲,把藥碗放到桌上,倒退出門時,心神慌亂,還險些被門檻絆倒。

慕容必謙自然是沒注意到這個太監的神色,他此時心中疼痛得難以呼吸,只能刻意忽視這種感覺,可是也已經六神無主,縱是一個小角色來都可以殺了他。

他并不想對外面的人宣布皇帝已經駕崩,任何和「死」這個字相關的字眼,都會讓他産生反感乃至厭惡的情緒。他忽然理解了受到打擊時李玄為何願意陷入夢境中。

「藥煎好了,我們吃藥吧。」慕容必謙用從未用過的溫柔嗓音說着。他試過了藥的溫度,含了一口,哺給躺在床上的李玄,可是他已經喪失了吞咽的能力,藥汁流入多少,就有多少從嘴角流出。

看着毫無生息的這人許久,慕容必謙輕輕将額頭抵在他的,輕碰了他的唇,輕聲道:「別任性了,你雖然是皇帝,可也不能這樣為所欲為。快醒過來啊。」

他将他抱在自己懷中,忽然明白,自己即使可以救活所有人,這個人卻是救不活的了。

忽然之間,他對于自己自信的煉丹術有了無比的厭惡,若是不煉五色龍珠,就不會發生這件事。

他大概今生今世都不會再煉丹了。

「乖啊,別睡了。是不是嫌藥苦?等喝完了藥,我讓人去拿蜂蜜給你吃,好不好?」他像是完全沒感覺到李玄變得越來越冷的身體,仍然執意一口口地喂他,從嘴角流出時,便用帕子擦去。

他抱着屍體坐了一夜,整整一夜他都沒有換過姿勢。

更漏聲聲,滴在他心上,縱是他不肯承認,他也是永遠失去這個人了。

太監來請皇帝上朝,說是朝臣都等待許久。他登時生起氣來:「他都病得這般重了,上什麽早朝?滾,都給我滾出去!」

太監當即吓了一跳,但看到皇帝閉目不醒,也只好回到前殿告知朝臣,皇帝病重,今日取消早朝。

一切都似乎與慕容必謙無關,他仍然緊緊抱着懷中的人,低喃着道:「你會醒來的,對不對?你雖然未曾和我祭天,但也是我一言許之的龍後。你知道麽,每代黃龍主的本性就是會一諾千金,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怕你借此箝制我,可是你也只是讓我許諾不許我碰你的後宮。」

他對自己是真的極好,而自己對他呢,卻是連個十二紫蛟的位置都猶豫再三,最後讓他做的也只是一階弟子。雖說是因他自身資質所限,可是若是真要護住他,又豈會讓別人碰到他一星半點?

即使後來答允他要他做龍後,也以他是皇帝什麽也不缺為由,只給他甜言蜜語,而沒有其他任何表示。

不是舍不得,僅僅只是疏忽了。

珍重愛惜并不像淺淺的好感,只要對方不生氣就行了,而是忍不住用自己的所有來取悅對方。

就像李玄許他自由出入皇宮,許他對他不敬,許他與他在皇宮中任何一個地方陽臺雲雨,許他明珠千斛,許他一別數月不歸……

「玄兒,你是不是在懲罰我明白得太晚?」他低低地笑了幾聲,笑聲中盡是自嘲,「是啊,來不及了,我總以為你會一直等我,沒想到沒過幾年,我們就都老了。」他輕吻着他的唇,他口中卻只有藥液的苦澀。

今天仍然喂了藥,可惜仍如昨天那般,毫無反應。

若是再等下去,恐怕就會出現屍斑,而後身體腐爛,被人發現。

「我不會讓你葬在皇陵裏的,我會帶你出海,然後我們一起死在那裏。」他恍惚了半晌,卻是自失一笑,「原來,我竟然是願意陪你同生共死的……可笑我直到今天才明白。」

他只覺得喉間血腥氣上湧,竟是內息不穩,沖擊到了肺腑,心中狂亂,看着懷中的人五官頗為英俊,忍不住低下頭,在他唇上吻了許久,卻是再也感覺不到這個人的癡狂。

「以後,就是我們兩個人了。你等我片刻,我去找兩件衣裳給你換上,帶你出宮。」

他說完起身就要出門。

「好吵……」

一個微弱的聲音低低傳來。

他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不由頓住,慢慢轉過身。

床上那人睜開眼睛,像是有些迷茫地眨了一下眼。

斷氣是他親自檢視過的,以他醫術之高,斷然瞞不過他去,而屍體的冰冷也證實了這一點。

不管是死而複生亦或是成了鬼,都不能讓慕容必謙有絲毫懼意,他幾乎是忘我地上前抓住他的手:「你剛才……說什麽?」

李玄有些不太适應他的激動,溫言道:「原來朕還沒有駕崩……」

「不要再說了!」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從絕望而到喜悅究竟是怎樣的轉變,自然不願意重回到那種窒息般的絕望中去。

李玄卻以為自己只是一時未死,但也只是早晚的事,被慕容必謙抓緊的雙手讓他有些心神恍惚,卻是說道:「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你記住就可以。以後我駕崩了,一樣會生效。當然,記不住……也就罷了。」

慕容必謙摸到他的手時發覺他身體溫度雖低,但無疑已有了呼吸和心跳,不由心神大定。

雖然他傷心太過而斷氣與他泉下相逢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活着還是比死了好,至少一切都是他熟悉的。

「閉嘴,我不要記住這種事!」

李玄怔了怔,卻只是苦笑,敢對皇帝大呼小叫的,也只有他一個人。不過,也是自己縱容而成的就是了。

「來人!來人!快去熬些參湯來!」雖然參湯可以補元氣,但藥性十分猛烈,用內息助他将藥性行散開來卻是極好。

李玄卻是以為自己只不過是睡了一覺,原先那種喘不上氣的感覺緩解了些許,但渾身仍然是無力,只能靠在慕容必謙的身上,熟悉的氣息不斷傳來,讓他一陣暈眩。

慕容必謙自是發現他的虛軟無力,扶着他躺下,蓋好被褥,溫言道:「喝些參湯潤喉再睡。」

李玄發現他的目光熾熱得令自己心中顫栗,只道自己身上的毒性發作,又開始發夢,只微微颔首,卻不再多言。

慕容必謙有無數的話想對他說,還想問他「你欠我的那句話,究竟是哪句」,但看他如此疲累,亦是不好出言詢問。

◇◆◇

時隔半個月,李玄的身體奇跡般地好轉,甚至還能開始下地,他才終于相信自己并不是在夢中。

他險些死于慕容必謙之手,縱是因他之故不死,也不必感激他。只是想到這人對自己竟然是有些真情,便不由感到難以置信。

不過就連梅妃、林世安、橙葉他們,都得過慕容必謙的青眼,自己吐露衷情時讓他感動,似乎也并不奇怪。回想到那天竟然莫名其妙地以為自己會死去,說了那些大大有損他帝王尊嚴的話,他不由更覺難堪。

慕容必謙陪伴他的時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長。

他剛開始醒來時身體極弱,連吃飯便溺都要人幫忙,他忍不住自嘲像是死了很久,氣得慕容必謙許久不說話。

天命有數,他向來不會太在意,但慕容必謙在意的話,他也就不再多提。

将養了半個月,他便重上早朝。只是慕容必謙不許他早朝太久,批奏折也讓幾個太監分門別類地分為重要到不重要的五堆,每天批完重要的那幾本折子,就在他面前轉悠,逼得他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到慕容必謙身上。

閑時他便在寝宮的院子裏練劍法,慕容必謙卻借着指點為名,摟着他的腰給他解說劍法要訣。一次兩次的,他便明白慕容必謙的心思。

他對慕容必謙道:「朕在宮中,難道還要殺敵麽?只練個把式罷了。你若是看不慣就不要看。」

這種不鹹不淡的拒絕讓慕容必謙更是郁悶。李玄對他的态度,有點像心死時的平靜。

「我教你罷,定能讓你一日千裏。」

李玄但笑不語。

慕容必謙知他是敷衍,還想再說,一聲清亮的鳴叫劃過長空。他擡起頭一看,一只玄鷹在頭頂盤旋。

慕容必謙朝着玄鷹招了招手,對李玄解釋道:「這是三弟豢養的鷹隼。」

李玄看那玄鷹俯沖之勢墜落,穩穩地落在了慕容必謙的肩膀上。玄鷹渾身烏黑如墨,氣勢森然,一雙爪子仿佛玄鐵所鑄。

慕容必謙從它身上取了竹管,抽出裏面的一卷書信,「咦」了一聲。

「我那間葫蘆似的三弟竟要在這個月成親了。」

「哦?」李玄目光閃動,輕笑道,「龍主成親難道是龍宮島的規矩?」

「龍宮島上并沒有這個規矩,不過這一代的幾位倒是十分奇怪,不是冊封了龍後就是有了意中人,沒想到三弟居然也要成親了。」慕容必謙嘆了口氣,「本來我是不會允許他們專寵自己喜歡的那個人,畢竟雨露均沾才能讓龍宮島的靈氣長久不滅。可是為了你,我以後也是要收心的了。沒想到龍宮島的基業就要壞在陛下手裏,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李玄哼了一聲:「朕已說過,只要他們是心甘情願上島,而不是被人拐騙,你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朕不會再管你。」

「你要是不管我,我以後就天天賴在你身旁。」

「……胡言亂語,你當這附近沒有人麽?」

在兩人不遠處有不少護衛,聲音稍大一些都會被人聽到。

黃龍主不由得有些郁悶,又央求道:「三弟成親是一件大事,你能不能陪我同去?不需出海,就在中原。」

「不去。」

李玄想也不想地拒絕,讓他更是失落,卻是強笑道:「不去也罷,三弟也真是的,要麽就立後,成什麽親。」

李玄看他掃興,便道:「政務繁忙,脫身不得,下次吧。」

「說到底,在你心裏還是政事更重要些。」

李玄沉默許久,卻是沒回答。

慕容必謙拉了拉他的手,柔聲說道:「我開玩笑的,你莫放在心上。我知道那是你平生志向,可是你為了黎民百姓付出了這麽多年,就不肯為我付出幾年麽?看着你勞累,我很是放心不下。」

李玄看了看他,發現他面容仍舊俊美,但鬓發間已有星星之意,心畢竟軟了下來,攬鏡自照時,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道:「五年之後,我自然會随你同歸于江湖。」

「五年……人一輩子有幾個五年?」慕容必謙苦笑了一聲,「你既然這麽說,那我等你便是。」

他輕握住了李玄的手掌,李玄終于不再掙脫,冷漠的面容上終于現出些微紅暈。

當晚李玄摒退了伺候的宮人,慕容必謙出現在他寝宮時,看到他房中一個人也沒有,而他只穿了中衣靠在床頭,頭發披散在肩,柔和了面容的淩厲輪廓。

慕容必謙不由甚是歡喜:「玄兒,你終于想通了麽?」

李玄十分尴尬,輕咳了一聲。以為自己即将死去的那一刻說出的實話比得了失心瘋的那短暫的一兩個月更多,讓他十分後悔。

于是後來醒轉,面對慕容必謙親昵的調笑,讓他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麽态度來對這個人。什麽癡情的話都說過了,如今這人握住他把柄,以後要嘲笑他卻是更容易。

似乎看出他謹慎猶豫的表情,慕容必謙上前輕捉住他的手溫言道:「玄兒,你雖然不肯告訴我,你欠我的是哪句話,但有句話我卻是早就想對你說。」

「什麽?」

「我們認識的時間也有十二年半了,現在才說似乎有些晚。不過這是一定要說的。我以前對你有過諸多誤解,也曾多次漠視心裏的感覺,而且你我身份迥異,要在一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若非黃龍珠,恐怕我真的會錯過你,如今想來,當真是謝天謝地,教我遇着了你,又這麽多年沒放棄你,直到愛上你。」

「……你這句話有點長。」

慕容必謙甚是無辜:「你以前對我不是這樣的,為什麽你現在好冷淡!」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好好忍受就是。」李玄哼了一聲,「你三弟的婚期就在最近吧,遠行在即,你還要花時間在聊天上?」

他聲音雖然淡漠,但語意中的邀請卻是讓人不可錯認。慕容必謙微微一怔,不由笑道:「你看我是這麽蠢的人麽?」飛快脫了衣裳,撲了上去,「小乖乖,快讓我摸摸你!」

李玄哭笑不得,但這人性格如此,也是無可奈何之至。

◇◆◇

此後數月,慕容必謙甚少離開帝京,每次離開,也都不超過一個月,竟是連龍宮島也不回了。

李玄初時不以為意,直到後來在宮中練劍時,遇到了那只黑鷹。

那黑鷹本來不和李玄親近,但每次黑鷹來找黃龍主時,他都會讓公公準備血食給它,以致于黑鷹看着他比黃龍主還要親切,見到他就不再去找黃龍主了。

李玄讓人去廚房拿塊鮮肉,此時慕容必謙未到,他便幫着黑鷹解下竹管,抽出信箋,卻見這封信并沒有信封,上面寥寥數語,寫着讓黃龍主早些回龍宮島,否則身上靈氣缺失,人就會迅速衰弱下去。

他眉心緊皺,難怪慕容必謙最近氣色不如往常,而他每年都要回龍宮島一次,可是如今竟在帝京停留了那麽久,就連他的兄弟也開始擔心。

慕容必謙端了兩碗甜湯出來,看到他在看信,也并不緊張,口中道:「三弟又危言聳聽了是麽?」

「原來這信你不是第一次收到。」

「前次成親不成,白龍主還得罪了他師兄,怕是自己沒臉回去,才想要我随他一起回去。」

「你每年都回去的,今年也回去吧。」

慕容必謙其實是想借機請他與自己一同回龍宮島,卻是怎麽誘拐都不成。他心知李玄并不只是因為脫不開身,還因為有過那些不好的回憶,只好暫時放棄。

「那等我收拾好了龍宮島,你下次陪我回去?」

「下次再說。」

「玄兒,既然我要回去了,那我們再來一場別離時的雲雨吧?」

李玄面頰微微泛紅:「等你回來再說罷。」

「回來也要,現在也要。」慕容必謙看他猶豫的表情,當即将人橫腰一抱,心中歡喜無限,不由湊到他面頰上,親了一親。

<全文完>

特典

五位龍主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清退了不少奸邪弟子,又讓想離開的弟子服下忘情丹後回返中原,如今剩下的弟子,不是習慣生活在龍宮島,就是不想放棄這段記憶。

其中有大部分都是互相為雙修道侶的,由于習慣使然,島上淫靡的氣息不減,只有賤奴的規矩卻是沒了,也算是符合朝廷不得強搶擄掠的要求。

不知是何故,龍宮島的靈氣仍在,更比往日純正了許多。升龍會并沒有取消,仍舊定下三年一次。

可是十二紫蛟空了許多位置,島上諸多事務都無人打理,亂成一團,有時候鬧到黃龍主那裏,黃龍主也甚是頭疼。

若是在以前,黃龍主必然會多花心思整頓一番,但他嘗到兩情相悅的滋味以後,便時常往帝京跑,縱是龍宮島有一座他最心愛的巨大丹爐,他也不想多待片刻。

自己的兄弟自己最是明白,青龍主醉心劍術,白龍主看似冷漠,實則是內向,玄龍主情緒神鬼莫測,赤龍主又甚是沖動,唯一能挑大梁的,也只有白龍主的師兄蕭澤了。

黃龍主和蕭澤是舊相識,知他為人甚是認真負責,于是約了蕭澤見面,打算給他一個升龍會會長的名頭,讓他掌管龍宮島所有事務。

蕭澤聽到他這個決定後甚是不滿,當時就反對:「只顧着自己逍遙,卻把麻煩扔我頭上,你是不是太不仗義了?」

「要是早知道你不争氣,連個白龍主也當不上,我在十年前就吃了你!」

蕭澤神色登時有些不自在。

十年前他不過十五、六歲,和黃龍主臭味相投,兩人在一起吃吃喝喝地厮混了蠻久。

黃龍主曾經酒醉時說,若他不是白龍主繼任,那麽十二紫蛟便有他一份。蕭澤吓得腳底抹油,當時就溜了。

沒想到黃龍主竟然真的想過對他下手。

黃龍主看他神色尴尬,說道:「以前就對你說,當不上龍主在龍宮島很是危險,看你草木皆兵的,難不成最近被人輪了?」

蕭澤聽他語氣盡是戲谑,松了一口氣:「以後這些玩笑還是別開了,我那師弟不好應付。」

「我不是開玩笑。」黃龍主慢騰騰地道,「惦記你這塊肥肉的又不獨我一人。不過我現在打算收了心,不沾花撚草了,就把這話說給你聽。你當不上白龍主,當白龍主後也扭扭捏捏地不肯在弟子面前明言,難道一直要外人錯認老三為龍後嗎?」

他叫白龍主為老三,自然也就是承認了白龍主在五龍當中的身分。而對于蕭澤而言,自然處境更為尴尬。

蕭澤嘆了一口氣:「大不了我以後不常上島就是了。」

「你忍心讓老三一個人在島上?老三那種性格,不喜歡在江湖上闖蕩,到最後還是會住在龍宮島。」

蕭澤愁眉苦臉了半天,仍然下不了決定。

黃龍主又慫恿道:「你看,如果你在龍宮島有個身分,就能名正言順地出入龍宮島,又不用擔心被人非禮,面子上也好看。升龍會的會長和龍主身分等同,你還有甚麽可猶豫的?」

蕭澤很不服氣:「我總感覺被你下了套,自己還心甘情願地往裏鑽?」

「你這麽聰明,誰能欺負得了你?你忘了以前在龍宮島私設賭局,讓弟子們輸得連褲子都不剩。老五倒是講義氣,還想為弟子們出氣,結果輸得游回赤龍島的事了?」

蕭澤呆了呆:「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

「哼,他年紀才那麽點,哪裏游得回去?若不是我和老二半途去撈了他,險些就沉了底,變成一條死龍了。」

「我只是運氣好,絕沒有出千!」

「那是當然,若是你出千,豈能不受罰?」

蕭澤不由摸了摸鼻子。

十餘歲時人是容易做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若是因他之故,鼻涕蟲有甚麽危險,他畢竟良心難安,如今是欠了黃龍主的一個人情,也只好答應了黃龍主的提議。

「我暫代升龍會會長之職,人手卻是不足……」

「你可以再選些能幹的弟子升任紫蛟。」

「只要能幹就行?」蕭澤懷疑地看黃龍主。

這人嗜美成狂,當年的十二紫蛟幾乎都出自他一人之手,如今卻是說放下就放下了,怎能讓人不懷疑?

「你都決定就好。我将黃龍島的信物給你,到時讓其他人也給你一個,這樣辦事也方便些。」黃龍主急着出門,自然什麽都肯答應他,又随口囑咐了他幾句,便要離開。

蕭澤忽然想到什麽,問道:「海市取消的話,你下次什麽時候回島?」

每年的八月十三幾乎成了五位龍主約定回島的日子,如今彼此都有了道侶,這個習慣也逐漸在改變。

下了清退令後,白龍島也沒多大變化,一向清心寡欲的白龍島剩餘的弟子最多,以往都是以黃龍島馬首是瞻,如今黃龍島日漸寥落,五島當中隐隐有了白龍島為首之勢。

不過白龍島是雙龍駐守,自然比其他四島的氣運要強盛一些,這也是情理之中。

「回島?」黃龍主沉吟片刻,「這個不急。」

「我聽師弟說,黃龍後是帝京中人?」蕭澤試探地問。

這麽多年來衆人都對黃龍主的那位有了諸多猜測,有人甚至懷疑根本沒這個人,只不過是黃龍主打腫臉充胖子,要是真有人既尊貴又美貌,早就被他擄上島了。

「唔,還沒有祭拜過天地,不能算龍後。」黃龍主應付道,神色立時有些恹恹的。

「喔……」蕭澤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個字。

黃龍主有些惱羞成怒:「你喔什麽喔?」

「搞了這麽久還搞不定,不像你的作風啊!」

「這兩年總會帶他給大家見見,你急甚麽?」

「我好奇啊,不知他是武功特別高,還是容貌特別美?你藏着他這麽多年不給大家相見,一定是豔冠京華的了。」

黃龍主冷冷地道:「你再多嘴多舌,我就當着老三的面吻你了。」

「要不要這麽狠?」蕭澤吓了一跳。

白龍主自從和他在一起後,雖然以往的記憶沒記起多少,但性格卻是半點也沒改,一旦陰郁起來就會幽幽地看他,看得他愧疚得乖乖躺上床給對方壓,現在想起來都會感到後庭生疼。

「好了,有事就傳訊于我。」黃龍主抛下最後一句話,随即飄然而去。

◇◆◇

這一年的八月中秋都沒甚麽人回龍宮島,雖特例辦了升龍會,但也甚是蕭條。

黃龍主無心回島,卻是聽說蕭澤竟然真的集齊了新任的十二名紫蛟,又不由有些好奇,便特意傳訊給蕭澤說,有些稀罕的物事要運送回島,所以順帶請兩位紫蛟到中原采辦。

皇帝每年都會有不少賞賜給他,諸如各地特産,時令水果,很多地方想得比他這個做黃龍主的更要周到。

他自然很承這份情,不但不去計較橙琅的背叛,還讓蟒部的弟子打探情報,讓皇帝深居宮中,卻能對各地情形了若指掌。

蕭澤自然明白黃龍主想見新任紫蛟的心思,于是讓兩位紫蛟帶着他的書信來見黃龍主。

黃龍主一看那兩名紫蛟,一個面頰上生了許多細小雀斑,一個膚色稍黑,當即吓得失色,顫抖着手打開信,信中居然還說這兩名紫蛟是蕭澤最得意的人選,舉止頗有法度,五官也生得不錯,只可惜白璧微瑕。其餘十人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比這兩人還不如。

不過黃龍主當時囑咐過,只要能幹就可,他也謹記了黃龍主的囑咐,想來黃龍主定會滿意雲雲。

黃龍主一看,險些背過氣去。

也不知蕭澤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豈不是要他以後對紫蛟繞道而行?否則一看到他們容貌,他都要哭了。

但這兩位紫蛟辦事也甚是有條有理,他也尋不出錯處,何況指派紫蛟一事還是他讓蕭澤決定的,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若是此事交付別人來辦,恐怕連一位紫蛟也選不出來。

皇帝看他神色不豫,便問了是怎麽回事。他也不隐瞞,對皇帝說了。

皇帝聞言,不由莞爾:「你若是不滿意,就從宮中選幾個人回去如何?朕還是那句話,只要他們答應,你就可以帶回去。」

「多謝陛下美意。我看着這十二人就很好,不必再換了。」他哈哈一笑,尋思蕭澤錯有錯着,竟是辦了一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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