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唐純鈞對林覺曉說:“知道問題在哪嗎?”

林覺曉很認真地說:“大戰前夕, 我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見餘鳳了,我也知道我推倒長安暗夜統治的計劃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所以我有愧疚、不舍, 還有前所未有堅定。然後我也知道,很快餘鳳就會知道我的背叛跟倒戈, 我想到對她的傷害,心如刀割。”

唐純鈞搖搖頭。

“他理解的沒問題。”張明磊說。

這兩人針鋒相對,周圍人大氣不敢出,開拍第一天就要因為導演跟男一號不合上熱搜了嗎?

唐純鈞說:“他理解得很好, 有幾個點我也沒想到。但導演, 我瞎說兩句,理解得不對您就當我胡扯。”

“那你扯吧。”

唐純鈞內心嘆口氣,穿書前他是超級偶像,國際影帝,第一部 導演作品就是戛納金棕榈獎,還進了《衛報》評選“21世紀最佳影片100部”。

他說自己扯, 就是客氣客氣而已。

既然如此, 那他就……不客氣了。

唐純鈞說:“場面上的布景在做隐喻,整體場景陰冷, 這是展無對餘鳳的克制, 也是兩人冰冷未來的暗喻。可是構圖從全景切近景, 色調從冷轉暖,後景那一盆紅牡丹虛化了,牡丹是欲望的意象。如果我沒猜錯, 最後餘鳳死的時候,您會用牡丹殘敗來呼應這個鏡頭,也就是原著裏頭‘離披破豔散随風’的那一段。”【注】

張明磊臉色霎時間就變好了, 有什麽比被人懂更讓人欣喜的麽?

這特麽,高山流水!

唐純鈞雖然跟林覺曉瞎鬧騰,但這專業水平絕對吊打所有小生,雖然試鏡演技已經證明了此子前途無量。

但是張明磊沒想到唐純鈞竟然對作品美學有這麽清晰的了解,又是一重驚喜。

張明磊臉色好了,周圍人也跟着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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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覺曉經常被唐純鈞指導功課,但這是唐純鈞第一回 當着所有人表現王者風範,他雖然又被碾壓了有一點窘,但更覺得驕傲。

就覺得很有面兒。

唐純鈞看林覺曉說:“所以你現在要展現的要點裏頭,有一部分是展無對餘鳳有□□,最簡單原始熱烈的那種。你最大的問題不是複雜度不夠,是沒動情。”

後景設置了紅牡丹,一枝紅豔露凝香,可以當做巫山雲雨的歡合之意。【注】

林覺曉對于文琦沒這個欲望,也不可能有。

所以就是不對。

張明磊知道不對,一直在提醒林覺曉,但林覺曉動不了情,就是動不了情。

這場戲拍了有一個小時了,于文琦也很忐忑,她今年剛成年,确實沒經驗。

但于文清的問題不大,因為她就是要生澀,動情的是林覺曉,需要帶戲的是林覺曉。

作為全劇唯一吻戲,算重頭戲,大家都很上心,餘鳳自己來領罵,聽了唐純鈞這些理解,覺得好厲害啊,正拜服,聽見唐純鈞說:“林覺曉過來。”

林覺曉走到唐純鈞跟前,唐純鈞說:“我是餘鳳,你帶我走一遍,找找感覺。”

林覺曉睜了下眼,這麽光明正大當着所有人暗度陳倉嗎?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偷情,他還是第一回 。

有點刺激啊。

林覺曉暗忖,還好他的衣服穿得厚,不然唐純鈞帶自己走吻戲,動情程度很可能會超标。

導演帶演員走吻戲是常事,一般不會真的親,就給一個感覺。

但是林覺曉跟唐純鈞本來就“惡貫滿盈”,沒什麽好名聲,而且唐純鈞是演員不是導演。

張明磊操心,也起了神,給他們在旁邊指導,不讓他們倆過分突兀。

唐純鈞入戲餘鳳,依偎在林覺曉肩膀上,輕聲細語,說一些有的沒的。

然後唐純鈞擡起頭,說:“我知道你跟兄長在暗中較量,展無哥哥,我選了你,你高興嗎?可我……是否飛蛾撲火?”

于文琦心裏:這還是人麽?

她的詞兒唐純鈞一個字沒錯,語氣處理還比她更好。那種不确定,那種期盼,壓不住的活力,精準得吓死人了。

于文琦剛念上戲,覺得她德高望重的表演課老師,也就這樣了吧。

唐純鈞成精了?

林覺曉轉頭看唐純鈞,唇就在自己眼前,像一叢誘人的罂粟,誘他深入,流連不返。

林覺曉在心裏說:“哥哥,我不會讓你飛蛾撲火,我會給你同樣的愛。”

他失去控制,低頭吻下,唇輕觸的一瞬間唐純鈞站起來,說:“就這樣。”

張明磊也滿意,可林覺曉:……

讓親一下能死嗎!

唐純鈞笑得蔫兒壞,他看林覺曉,小林還是太年輕啊,人心老險惡了。

他可算報仇了,誰讓這小孩兒昨天親着親着就暈了,煎熬死他。

然而唇輕碰這麽一下,唐純鈞自己也十分難受,媽的,等自己當了導演,喊林覺曉來演愛人,他就行使導演權力,吻戲床戲随便加。

林覺曉氣鼓鼓地盯着唐純鈞的唇,啊啊啊他好想親,好想旁若無人地,親夠。

林覺曉徹底明白了,他喜歡唐純鈞,他不跟唐純鈞搶五個大佬了,他要跟五個大佬搶唐純鈞!

這邊準備妥當,唐純鈞去B組拍他的鏡頭了,幾個小場景。

林覺曉今天兩場重頭戲,第一場吻戲,之後是跟餘劍初遇的場面。

吻戲拍完張明磊大大松了口氣,因為他不擅長拍男女感情戲,他之前一部劇史上至今無人超越的頂峰經典歷史劇,連一個女人都沒有。

某種意義上來說,唐純鈞幫了大忙。

之後就是張明磊擅長的權謀、黨派鬥争、人性善惡、俗世風情,他會将大時代線與小人物生命線呼應互文,把《君臨》做結構上的處理,好好講一個動人的故事。

《君臨》是依托在時代背景下的奇幻架空劇。

典型權謀劇,一定有個絕頂聰明的謀士,然後幾個太子争帝位。再來個大衆熟悉的基督山複仇梗。

但《君臨》沒有這些。

《君臨》的故事很複雜、架構很大,因一個超自然的死亡事件,引發各方勢力內争外鬥。

高位宰相暴斃、兵馬圖丢失、那得之得天下的神秘盒子重現,主角餘劍與冬陽抽絲剝繭,找到幕後黑手,與之進行最後一戰。

展無,前三分之一亦正亦邪,絕無立場。

只要有錢,就能從他那裏買走消息。

他是賒刀人,鬼谷子傳人,天下大勢将有大變的時候,出山濟世。作為游俠,他一直在維持着衆多勢力方之間的絕對平衡。

所以前三分之一,展無與餘劍算是朋友。

展無跟餘劍初見這場戲要在黃昏拍,他們之間那種暧昧的對立關系,一定要在黃昏這個狼狗不辨的狼狗時刻表現。

餘劍來平康坊歌妓一條街,遇見了展無。

展無穿得糙而簡陋,拿着一個羊肉餡餅古樓子,面前擺着一大碗蕭家馄饨。

問題他在一間教坊裏頭吃得這麽自洽,就很怪異了

姑娘們莺莺燕燕,黃昏的光讓她們肌膚膩似玉,展無頭都不擡,悶頭猛吃。

姑娘們卻都很習慣。

餘劍就是被這場景吸引的。

開場右相離奇死亡,線索到了一根琵琶弦上,花魁明影是平康坊第一琵琶妓,餘劍來找明影。

餘劍一屁股坐展無跟前,糙聲糙氣地說:“不是正宗蕭家馄饨。”

蕭家馄饨是唐朝馳名商标,只此一家別無分店,但跟舌尖上的中國似的,到處鋪子都在蹭熱度。

展無咬下最後一口古樓子喝光了湯,把餅送下去,說:“不是咋了?您也不是個小老百姓啊。”

餘劍已經在僞裝身份了,可還是被展無一眼看了出來。

餘劍神色不變,說:“原來只有小老百姓才能來坊間。”

展無笑得流氓似的,吃完拍拍屁股走了,馄饨碗跟前放着一把小刀。

餘劍拿起那把發着暗光的小刀,找到名妓明影。

明影指點餘劍去找賒刀人買消息,賒刀人什麽樣的消息都有。

餘劍看着自己手裏的小刀,賒刀人已經把刀賒給他了。

賒刀人神機妙算未出門知天下事,是真的?

憑借這把小刀做信物,賒刀人給了餘劍想要的消息,餘劍再付錢,不一定是錢,是任何代價。

這是展無給餘劍下的第一個圈套。

找到展無的時候,此流氓醉卧美人堆,給美人們表演幻術,這些夜夜笙歌的女孩兒賣着最燦爛的笑,可全部人生也沒幾個真心發笑的時刻,所以她們很喜歡跟展無這麽逗。

餘劍過來,妖媚坦着胸脯的姑娘們趕忙來招呼。

展無斜依着打了個響指,姑娘們把花瓣一扔,灑在餘劍身上,姑娘們笑瘋了。

餘劍面沉如水,不動聲色。

姑娘們被這威嚴吓到,都退了。

餘劍走到展無跟前蹲下來,把小刀遞過去,說:“智多近妖展神通,是你啊。”

長安城裏都知道,賒刀人的首領展神通得鬼谷子跨時空親傳,智多近妖,料事如神。

展無邪氣地沖唐純鈞一笑,挨近唐純鈞的臉,輕聲用氣音說:“是我啊神劍将軍。”

兩人之間迸發出十分精彩的化學反應,對手,惺惺相惜的對手。

此時外頭已經宵禁,坊門關閉,平康坊內,還是歌舞升平,燈紅酒綠。

宵禁之後空無一人的長街上,圓月下,出現一個長着角四條胳膊的妖影。

“卡,收工!”

林覺曉瘋癫颠地抓住唐純鈞喊:“我太牛逼了!”

唐純鈞失笑,說:“你怎麽牛逼了我聽聽。”

“你還要我說麽?你自己不主動地表揚一下?我不厲害嗎唐一條?”

唐純鈞基本上一條過,片場已經有人喊他“唐一條”了。

唐純鈞笑:“精準、到位,你演了十幾部一集有半集都是靠後期配樂來渲染情緒的偶像劇,竟然沒定性了。林覺曉,你前途無量。”

誰表揚都比不上唐純鈞表揚,林覺曉嘴都要咧耳根去了。

他們最開始給展無定的就是這種游戲人間的調子,林覺曉很怕自己演不出那種玩世不恭,試了好多次找感覺。

現在前調定了下來,後頭就好演了。

唐純鈞看到林覺曉吃東西、逗姑娘,真的驚豔,林覺曉的可塑性真高,這孩子能到達的地方也許比他想象的,還遠。

真是越看越喜歡。

收了工林覺曉因為太過激動,非得走回酒店去。

唐純鈞依了他,明天開始就沒有這種月下散步的好事兒了。

要不然就是大夜,要不然就去拍真人秀,滿滿當當,一直到不到一個月後,8月2、3號先導片跟前兩集播出,他們才能喘口氣。

到時候收視不行,這口氣也喘不美麗。

林覺曉突然想起什麽,說:“哎呀,昨天駱成文給了我張卡片,我讓人給你了,你收到了嗎?”

唐純鈞奇怪,說:“沒有啊,你給誰了?”

林覺曉嘆氣:“哎,我只記得給人了,昨晚上我就記得這一件事,太惦記着了。可我不記得給誰了。”

“寫的什麽啊你這麽惦記着。”

林覺曉很不高興了,踮起腳摟住唐純鈞的肩膀,說:“我不知道,就是酸話吧。唐,他給你寫情書,我不開心。”

“你嫉妒啊,那你也給我寫啊。”

林覺曉:“……什麽,我嫉妒的是你好吧,你給我寫吧,你會寫情歌,你給我寫一首。”

“憑什麽啊,情歌我得寫給我未來老婆,你是麽?”

“老公!”林覺曉幹脆利落地叫。

唐純鈞嘆口氣,真是拿這個人一點辦法沒有了。

唐純鈞說:“那你得行使義務啊。”

林覺曉忽然撒腿就跑,喊:“追上我我就給你義務勞動!”

林覺曉瘋跑起來,唐純鈞笑一下,開始追人。

——我要是還不敢靠近,你就朝我走一走,好嗎?

好。

林覺曉忽然剎車,投入到唐純鈞來不及止步的懷抱中。

林覺曉指着唐純鈞背後灑下來的昏黃燈光,說:“那是我最喜歡的花。”

唐純鈞不肯松開懷抱,抱着林覺曉轉身,擡頭看,紫色的小喇叭一叢一叢的。

林覺曉說:“泡桐,意思是:永恒的守護、期待你的愛。”

唐純鈞呆了呆,林覺曉又強調:“期待你的愛。”

此一刻,時光被清甜萦繞,期待你的愛。

他們此時都不知道,那卡片到了靳夏手裏,而靳夏,已經做好了準備。

等到君臨第一期播出之後,靳夏将把這卡片發上微博,并圈唐純鈞。

開機宴跟唐純鈞聊天,靳夏錄了音。

靳夏問唐純鈞:“你是不是在演,你現在對林覺曉越好,等到時候親手讓林覺曉跌落的時候,他就會摔得越痛,對不對啊?”

唐純鈞嗯了聲。

之後靳夏很急地問:“別讨厭我好麽?”

唐純鈞又嗯了聲。

靳夏那時候,故意從喉嚨裏忽然泛出一聲咕哝,像是呻.吟。

從錄像裏頭聽起來,就好像他們聊完之後,接吻了。

這将是給林覺曉最致命的一擊。

君臨前兩集播出之後,靳夏就沒有被換掉的風險了,所以他所有的安排,要逐漸推進到,播出日。

此時,他要開始虐自己的粉了。

他要勾林覺曉的粉絲,網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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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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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皓編劇:騷唐準備好追妻火葬場了麽?

唐:萬萬沒想到,追妻火葬場竟然是為我準備的。

月皓編劇:不虐。

唐:你敢虐。

【注】一枝紅豔露凝香,《清平調·其二》,李白。

離披破豔散随風,《惜牡丹花二首》,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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