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卷末 同胞姐弟
明月高懸，夜深人靜。
就在裴文德決定暫時不回寺廟的晚上，同慶寺的正殿之內，靈祐禪師也正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性對峙而立。
“用裴兒給你們挑的水做飯，你确定你們全寺上下吃得消？”
盡管是橫眉冷眼的厲聲質問，但女子的一舉一動卻又表現出了一種別樣的妖異和絕美，就好像降臨凡塵的天女。
“當初要不是我靈性全失、法力全消，你以為裴兒會跟着你來這窮山僻壤來受苦？！”
只聽女子一聲輕聲的叱呵，靈祐禪師身旁的慧寂率先發出了一聲哀鳴，緊接着他的肚子也發出了陣陣響動。
“啊！”
随後，只見寺廟內所有的僧衆不約而同的捂住的肚子，那種難以言喻的腹痛讓他們情不自禁的蜷縮到了起來。
“阿彌陀佛！”
見此情形，靈祐禪師首先念出一聲佛號，然後才盤坐在地的緩緩低嘆道。
“裴兒是女菩薩的胞弟，卻也是老僧的徒弟，廟內的僧衆固然無福受祿，但劣徒的一些茶水還是承受得起的。”
話音還未落，本來還痛苦不疊的僧衆頓時不再腹痛，本來翻騰的腸胃也徹底消化了今天吃的齋飯。
“老和尚好手段，但我就不信你接下來還能護住他們！”
伴随着女子的厲喝，窗外的月光居然詭異的照進了大殿，照在了三世佛的泥像上。
隐約間，透過月光的反射可以看到女子身後的影子正在扭曲、變形，似乎有什麽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怪物正在其中孕育。
“女菩薩，您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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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注視着那條從女子身後冒出來的雪白狐尾，骨瘦嶙峋的靈祐禪師在這一刻表現出了如同真佛菩薩一般的定力。
“當初居士為了避禍，不得不讓胞弟跟着老僧來到這裏，你現在難道想違背居士的意願嗎？”
聞言，女子先是一愣，然後表情瞬間變得凝重、嚴肅了起來。
“老和尚，你這是在拿那老頭威脅我？！”
女子自然知道自己父親的脾氣，別說“送子為徒”是為了避禍，就算只是單純的表現自己崇佛拜佛的誠意，他肯定也不會介意把自己兒子送去當和尚的。
這并不是什麽誇張的描述，因為自己這一世的父親就是這麽一個虔誠的佛教徒。
“不，女菩薩，是您太偏激了。”
微微嘆了口氣，靈祐禪師忽然發現自己那個劣徒一家子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裴文德自己就不用說了，盡管跟随自己修行十六年，其乖戾、叛逆的本性依舊存在，堪稱“無法無天”的代表。
而他的胞姐也是如此，明明十六年前還是肉體凡胎的普通人，再次見面卻變成了天狐轉生的素體。
靈祐禪師不清楚這位“天狐”的具體來歷，但他卻知道“天狐”是一種極具靈性、氣運的象征——盛世而出為祥瑞，亂世而出則為禍難。
而從女子目前的表現來看，她代表的顯然不可能是什麽“祥瑞”。
“有你的氣運加持，居士位極人臣指日可待，到時候劣徒自然就不用在這裏避禍了。”
并沒有和女子争鋒相對的意思，靈祐禪師只是平靜的述說着自己的意思。
“你既然如今出現在了這裏，那想必居士也已如‘潛龍’一般蟄伏，就等着武宗駕崩了吧？”
明明是言及世俗的最高統治者，可靈祐禪師就好像在說隔壁村今天吃什麽一樣，平靜中又蘊含着一種詭異的平淡。
“果然不愧是曾經的‘狂僧’，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武宗即将罹難的事情？”
聽到女子這麽說，靈祐禪師只是面色淡然的搖了搖頭，并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語産生任何動搖的情緒。
“佛家寺院占有大量土地、侵吞官家收入，被武宗剿滅是一種必然，我當初就提醒過他們了。”
說到這，靈祐禪師似緬懷一般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徐徐說道。
“但武宗崇道滅佛、輕信方士的‘長生之法’，同樣也不是什麽好事。”
對于佛道之争，靈祐禪師早就已經看淡了，要不然也不會跑到這窮山惡水之地，主動避開“武宗法難”的波及。
“皇家本就是世俗的統治者、一舉一動都影響着天下大勢，如若再妄圖以金丹藥石之力長生，維系自身長久的統治，遭受天譴不過是必然的。”
“就算沒有天譴，他的子孫大臣也不可能作視武宗尋求長生之道，人禍可能還在天災之前。”
似乎完全沒想到這個在自己父親幫助下逃到沩山的“狂僧”還有這番見解，女子一時間竟然愣在了原地。
“也就是說，你在武宗繼位之前就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
難以置信的低喃道，女子固然不願意相信靈祐禪師的遠見，可以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對方确實提前預知到了“法難”之事。
“是宿命通？”
敏銳的聯想到了佛家的六神通，因為除此之外，女子想不到誰還可以如此篤定的預測幾十年後的事情。
“宿世神通是宿世神通，般若智慧是般若智慧，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再次搖頭否定了女子的想法，靈祐禪師的語氣依舊是那麽的平靜，就好像此刻面對的不是擾亂塵世的妖狐一樣。
“我只是從陛下的的性格中捕捉到了些許蛛絲馬跡，并且因此提前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而已。”
狹長的雙眼不禁微閉、凝神，女子一點都不相信這個老和尚的說法。
僅僅只是因為覺察到可能發生的危機，就提前離開都城？
這可不像傳聞中狂僧靈祐，尤其是他居然以“避禍”為由，帶走了自己的胞弟，這更加不符合那個口出狂言、行事霸道的狂僧的做法。
【裴兒身上究竟掩藏了什麽秘密？居然值得那些臭和尚、臭道士如此費盡心機？】
仿佛看穿了女子的所思所想，又好像只是單純的注視着對方，靈祐禪師并沒有打擾對方此刻的沉思。
“老和尚，反正不管你今天怎麽說，我都不會讓我弟弟繼續呆在這山上受苦的。”
沉吟過後，女子果斷搖頭不去思考其中的隐秘，而是再度厲聲叱呵道。
“要麽你和這間寺廟僧衆一起去死，要麽任由我帶我弟弟回家！”
語氣堅決而果斷，因為女子這次瞞着自己父親上山，就沒打算和平了結這次事情。
“唉……女菩薩，如今的裴文德早已非之前懵懂的孩童了，你為何不讓他自己做個選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