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打呂素素想起以前那些事後, 她心裏一直認為,她和心愛的平郎之間,隔着的不過是一些必須等待的歲月,只要她有足夠的耐心, 所有的一切, 都會按照以前的樣子, 重新展現在她的眼前。

可眼下呂素素卻眼巴巴地看着不遠處的朱兆平, 心中躊躇萬千,卻不敢直接向前。她瞧着那人正彎着腰不知道在抽屜裏尋找些什麽,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準備上前去說話。

只是袖子卻被一把扯住,呂素素回頭就看見對何氏最為忠心的那個叫玉葉的丫頭, 一臉鄙夷,滿眼不悅地看着她笑:“朱大嫂可真是健忘,不過走了這麽些日子,便不知道如廁要去哪裏了嗎?”說着往裏面瞟了一眼,似笑非笑道:“這裏可是卧房,可不是如廁的地方。”

說話這當口, 已經驚動了裏面的朱兆平。他将要找的紙頭疊好塞進了袖袋,出了內室便瞧見了正僵持而立在門檻處的兩人。

呂素素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立時落下兩行眼淚出來,哀聲道:“瞧玉葉姑娘說的這些刻薄話,我只是想回來看看, 到底這屋子我也住了些時日,姑娘為何待我如此苛責?”說着拉起袖子哭聲愈發的哀戚了。

朱兆平有些不悅,今個兒是他寶貝閨女的好日子,這般哭哭啼啼的, 豈不是招了晦氣?只是這女人到底身份不一樣,朱兆平雖心裏不快,卻還是溫聲道:“既是朱大嫂懷念舊居,玉葉便陪着朱大嫂在這裏逛逛。”說着抱拳道:“在下還有些要事,便先行告退了。”

玉葉雖是氣得了不得,兩只眼都瞪了起來,可聽見朱兆平要走,立時又笑着讓開道兒,說道:“四爺趕緊去,莫要耽擱了正經事兒。”

呂素素心裏無限委屈,萬般惱火兒,于是等着朱兆平從她跟前經過的時候,她卻是一把扯住了朱兆平的衣袖,淚眼迷蒙道:“想當初我家夫君為了四爺失了一條性命,四爺口口聲聲說要報恩,卻是這般報恩的嗎?”

這話說的——

朱兆平将袖子扯了回來,卻是沒有再走,後退幾步離呂素素稍遠了些,才向呂素素抱拳道:“不知哪裏怠慢了朱大嫂,還請朱大嫂明言。”

呂素素說得這番話,卻也只是故意攔下朱兆平,不願意他就這麽走了。若說不滿,她心裏自然也是不滿的,只是這些不滿若是都說了出來,怕是朱兆平以後只會離他更加遠遠的,半句話也不會她說了。

這般想着,呂素素又扯起衣袖捂住了臉,哀聲道:“我哪裏敢不滿,只是日日夜夜擔心着惹惱了四爺,以後我和言哥兒便再沒了依仗了。”

朱兆平皺起眉,又抱拳行禮道:“還請朱大嫂明言。”

呂素素這才委委屈屈道:“四奶奶生孩子那一日,錦娘是自作主張,并非是我指使的。”

朱兆平抿了抿唇角,心裏極是不快,只是時過境遷,那錦娘也已經離開,眼下再糾纏這些也沒甚必要,于是說道:“朱大嫂多慮了,在下和在下的妻室,都不曾因此怪罪過朱大嫂。”

呂素素見朱兆平面有疏離和冷色,不覺心中難過,想了想說道:“既是不曾怪罪,四爺如何再也不去看望言哥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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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兆平一怔,随即說道:“在下自然也是想念言哥兒的,只是朱大嫂寡居在家,在下前去拜訪實在不妥。若是朱大嫂願意,可以帶了言哥兒勤往家裏來。婉娘是個和善穩妥的性子,必然會好生招待朱大嫂和言哥兒的。”

呂素素心知朱兆平如今對何氏極是滿意,可親耳聽見他這般贊揚何氏,心裏還是吃了一壇子的老醋,勉強笑道:“四奶奶忙碌,又有妙蓮要照看,我們過來了也是添亂,倒不如四爺去看看言哥兒,可憐言哥兒沒出生就失了父親,若是四爺覺得我在家礙事,到時候我回避就是了。只是盼着四爺能常去看看孩子,四爺不是說要認了言哥兒做義子的?既為義父,怎好對義子不聞不問的?”

朱兆平被呂素素這席話說住,臉上不覺熱辣起來,心裏生出了一些羞愧。他待言哥兒那孩子,确實是不算上心的。于是抱了拳道:“在下知道了,以後會時常尋了機會去看望言哥兒的。”

呂素素心滿意足,這才擦去了眼淚,對着朱兆平施了一禮,笑道:“多謝四爺垂憐。”

朱兆平點點頭,随意抱了一拳,便大步離去。

玉葉立在一旁将這一切聽了個遍,只是她到底是個下人,不好也不敢插嘴主子們的話,見着朱兆平終于離去,這才冷冷看着呂素素道:“不知朱大嫂還要如廁否?”

呂素素得意地瞥了一眼玉葉,笑道:“自是要如廁的。”說完轉過身便往茅房而去。

等着呂素素歸席,席面已經進行了一半兒,何婉儀見她過來忙招呼道:“朱大嫂快些過來用飯。”

呂素素得償所願,又自以為給何婉儀添了堵,于是笑意盈盈地應下,重新落座看戲吃飯。

玉葉臉色不好地走到了何婉儀身後,何婉儀瞥了她一眼,便知道這是有事了,于是借口更衣,便帶着玉葉離了席面。

等着四下無人,玉葉語速飛快地将事情說了,何婉儀自然是不高興的,只是朱兆平的性子就是這般,于是擰眉想了片刻,重新笑道:“你別氣了,這事兒我已經有了對策,不必擔心。”

玉葉還想問問主子想出了什麽對策,眼睛一瞥,不覺冷下臉來。原是呂素素也跟了過來,正立在角門處看着她們,一雙眼彎彎如月,分明帶着志滿意得的笑容。

何婉儀回過頭,立時也收斂了笑意,淡淡道:“朱大嫂如何又離了席面?可是夫人奶奶們又給了朱大嫂白眼?”

呂素素挨了這一刺,立時沒了笑容,冷笑道:“叫這丫頭過去,我有話同你說。”

玉葉立時警覺起來,低聲道:“奴婢不走。”

何婉儀心知呂素素要說什麽,于是同玉葉聞言道:“我同朱大嫂去西廂說話,你在庑廊下守着,莫要叫人聽了去。”說着冷冷看向呂素素:“朱大嫂,請吧!”

玉葉心不甘情不願,卻也只能守在西廂房的庑廊下,眼睛不時往屋子裏斜,只怕自家奶奶吃了虧。

西廂房裏,何婉儀在正座坐下,随意請了呂素素落座。

呂素素卻一臉譏笑,說道:“我瞧你死了一回果然是長進了許多。”

何婉儀不以為意,愈發笑得得體雍容,說道:“可不是,死了一回,自然是要長進許多。”卻是忽然翻起眼皮嘲諷道:“只是我卻瞧着呂娘子仿佛愚蠢了許多,倒不似往日裏的精明了。”說着笑容愈發強烈,故意嘆道:“可憐呂娘子卻是白死了一回呢!”

呂素素哪裏見過何婉儀如此的伶牙俐齒過,立時呲牙道:“好個尖嘴毒舌的婦人!”說着便不住地喘氣,只覺頭昏腦漲得厲害。

何婉儀笑眯眯看着呂素素失态,心裏憋了多年的怨氣一時間得到了發散,總算是有生之年能在呂素素跟前占得了一回上峰,當真可喜可賀得很!

呂素素漸漸恢複了理智,氣急敗壞的形容也漸漸消失不見,她撿了把椅子坐下,冷笑道:“倒是着了你的道兒了,不過你也別得意,眼下我知道了你的底細,不會再被你牽着鼻子走了。”

何婉儀卻笑了起來:“無妨無妨,你已然失了先機,四爺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你沒有機會了。”說完卻是輪到她得意地看着呂素素笑了。

呂素素心裏恨得發癢,可面上卻愈發笑得冷然,說道:“日子還長着呢,只要平郎一日記挂着我家那死鬼的救命之恩,我便還有一日的希望。”說着起身冷笑道:“我家言哥兒還等着我呢,這席面我便不吃了,就此告辭了。”說着一甩袖子,很快便走了。

玉葉很快就走了進來,看見何婉儀臉色尚好,不覺喘氣道:“吓死奴婢了,奴婢只擔心奶奶吃了虧。”

何婉儀笑着站起身道:“別擔心,我以後再不會吃虧的。”說着上前拉起玉葉的手:“走吧,花園裏還有客人等着呢!”

淩氏眼尖,很快瞧見了何婉儀,同一旁坐着的劉氏低聲笑道:“看着臉色還好,那個寡婦想來是沒占到什麽便宜的。”

劉氏眯了眯眼,等着何婉儀坐下,便快人快語道:“你這婦人性子也忒是軟綿了些,若是我家裏有小妾這般作态,我早發落了她。”

何婉儀怔了一回,也從善如流地笑道:“這可是不一樣的,你們家那是小妾,我們這個可是救命恩人的遺孀。”

淩氏夾了一筷子醋溜土豆絲,咽下後說道:“那也不能這般看着她作妖,我聽我家老爺說過,四爺的性子敦厚老實,又是個再方正不過的,怕是那女人心眼兒孬壞,欺之以方,四爺只怕是要着了那女人的道兒。”

何婉儀面露出敬佩的神色,嘆道:“夫人果然慧眼如玉,我尋常想要說給了四爺聽,又怕四爺以為我拈酸吃醋,容不下那對兒孤兒寡母。”

劉氏哼道:“不怕,回頭我同我家老爺說道說道,也好給四爺警醒警醒。”

何婉儀喜出望外,忙起身福禮道:“如此就多謝姐姐了。”

劉氏擺擺手,表示這沒有什麽。

淩氏也點點頭:“所謂是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有些話夫妻之間确實是不好言語。”說着笑道:“你放心,四爺不是糊塗性子,便是一時受了迷惑,也總會有明白的一天呢!”

一旁的鐘老夫人嘆了口氣:“當初我家老爺回去還嘆過,這對兒母子失了照看極是可憐,将我說得心裏也倍感凄涼,只想着以後多加來往,能夠給些照看。卻不想爺們兒的眼睛都是不明光的,只看得見外頭的一層畫皮,卻總是看不破這層皮後的骷髅模樣。”

何婉儀聽了連連稱是,一桌子女人立時交淺言深地談論起了所見所聞過的妖人賤女,等着一頓飯下來,何婉儀卻是受益匪淺,心裏更是添了幾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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