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湯藥 那個生下來就斷了氣的孩子,不會……

翌日天一亮,寒霜便帶着帷帽出了府。

她提前與柳管家打了招呼,守門的家丁知道她是去給大姑娘抓安神鎮痛的藥的,倒也沒有攔着,只是問需要不要人跟着。

寒霜回絕了。

守門的家丁雖然碰了個冷臉,但也知道這位大姑娘身邊伺候的丫鬟向來性格冷清,不如另一位讨人喜歡。

不,家丁忽然想起什麽,連連搖頭。

還是冷清些好。

他昨日未曾親眼見到那樣的場景,但聽別的家丁說,那個讨人喜歡的叫白露的丫鬟,不知道犯了什麽大錯,被大姑娘派人硬生生打得暈死過去,後背血肉模糊的,府上也沒給藥,也沒找人醫治,就這麽讓人把她和她的老娘一起,送到鄉下莊子上去了。

聽說還喂了什麽藥,以後怕是都不能夠再開口說話。

寒霜倒是不知道這些人平日裏對自己的關注,她打從一出府,便拉緊了頭上的帷 帽。

她今日換了好走的鞋子,特意抄小路繞了好幾次,終于尋到姑娘所說的一家比較偏僻的藥鋪子,然後看了看四周,趁着無人注意走了進去。

等過了半響,才提了一包紮好的草藥出來,然後又走回大路,去了另一家藥房,按照方大夫給的藥方,又抓了幾服安神的藥。

等拿完了藥,寒霜出門又走了好幾家零食鋪子,手上零零碎碎地拎了不少東西,将最初的藥包掩蓋起來,這才打道回府。

只是她自以為自己這一路走來足夠謹慎,卻不知道身後一直有人緊緊跟着。

裴慎打寒霜一出府便發現了。

昨夜他跟着承德侯府的馬車一直跟到這條巷上,見承德侯府裏一整夜都燈火通明,估摸着有什麽事情發生,便也靠着巷角守了一夜。

本打算等到白日探聽些消息,卻沒想到先是看到那個被自己捆起來的丫鬟被擡着出了府,接着等天亮了,柳明月身邊伺候的另一個丫鬟,也從正門走了出來。

昨日在馬車上,裴慎便已經看出來柳明月對于兩個丫鬟态度的截然不同。

這會兒走出來的這個,才算她的心腹。

所以寒霜一出府,裴慎便隐了身形,在她身後跟上。

寒霜這一次出府肩負重任,她雖然謹慎,每進一家鋪子都小心翼翼地回頭,但憑她又怎麽發現得了常年習武的裴慎。

她跑的每一家藥店,每一家鋪子,都被裴慎記了下來,然後一間間進去問了。

所有的鋪子都很正常,唯獨寒霜最開始去的這一家藥鋪,位置偏僻得不太尋常。

另一家藥鋪說她抓的是安神止痛的藥,可這一家卻……

裴慎走進那座建在偏僻街角的藥房裏,才剛剛開口詢問寒霜買了什麽,裏面坐着的白胡子老頭便樂了,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小夥子,是不是和娘子吵架了?”

裴慎微微蹙眉。

那白胡子老頭卻自顧自地說,“若不是吵架了,你長得這麽俊,那小娘子會不想懷上你的孩子?還來買一副這麽烈性的避子湯?”

“避子湯?”

裴慎開口念叨了一遍這三個字,眸色微沉。

那白胡子老頭卻繼續摸着自己的胡子:“是啊,避子湯,我開的這藥藥性極烈,一碗灌下去,這個月肯定是懷不上的。不過藥性強,也傷身,下次來月事恐怕肚子要疼。你啊,最好回家好好勸勸你家娘子,是藥三分毒,喝多了以後想要孩子……”

“喂!你等等!我還沒有說完呢!”白胡子老頭氣得跳腳,他還準備繼續說,可那個男人卻已經扭頭走了出去。

裴慎腳步飛快,他一直走了許久,才發現自己重新走回了承德侯府門前。

高聳的院牆,雕梁畫棟的門匾,裏面的一切都顯得與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而這座府邸裏面的人,他更加的高攀不上。

她是什麽樣的身份。

他又是什麽身份?

他即便想要負責,又哪裏配得上?

裴慎習 慣性地摸了摸脖子,卻一手摸空,這才想起師父給的那塊墜子,早已經留給了柳明月。

承德侯府內。

寒霜從外面買了藥回來,進屋看了一眼大姑娘,發現大姑娘還在熟睡,便拎着手裏的幾袋子藥包,去了小廚房。

有婆婦看見她,想要上來幫忙,都被寒霜給婉拒了:“大姑娘的藥,我還是親自煎了比較放心。”

從前寒霜便是這樣,大姑娘的什麽事兒都要親力親為,不像白露,事事兒都指給下面的人做。

以往這些婆婦還會背地裏說些寒霜的閑話,只不過經了昨夜的事兒,再沒人敢說寒霜不知變通。畢竟白露已經不知了去向,而寒霜卻搖身一變成了大姑娘身邊唯一的貼身丫鬟。

據說老太太想把身邊的如意姑娘指給大姑娘,大姑娘為着寒霜,都沒肯要。

寒霜從前也不是沒為姑娘煎過藥,她從藥包裏撿出兩袋不一樣的,分別拆開,倒在瓦罐裏,用清水泡上。等泡去了草藥上沾着的泥灰塵土,這才重新過水,放進藥壺裏小火煎煮。

有做飯的婆子從她身後路過,順口問道:“大姑娘怎的要吃兩副藥?”

寒霜背脊挺直,手指微微捏緊,手上的扇子卻繼續不緊不慢的給爐子扇着風,“方大夫開的,一副安神,讓姑娘好睡。還有一副是止痛的,免得姑娘醒來腿疼。”

身後的婆子應了聲就走了,寒霜臉頰上的汗卻因為神經緊繃,一直滴落到脖頸裏。

還好面前有爐子上的小火映着,若是有人問起,倒是可以拿太熱了當做借口,不讓人看出緊張。

這兩壺藥一直煎了有一個多時辰,直把藥汁煎得又黑又濃,遠遠聞着便有一股苦味。

最後小廚房裏的人都沒辦法,幫着寒霜把兩個小爐子給搬了出去,這才喘得過氣來。

“姑娘這藥聞着也忒苦了些,過會兒怎麽下口啊。”院子裏的婆子是知道柳明月嬌氣的性格的,小時候若是染了風寒,哪次不是嫌藥苦,借機打翻半碗。

長大了些身子骨好些了,只這毛病恐怕沒改。

“你找些糕點帶過去,給大姑娘過口。”有婆子給寒霜支招,寒霜抹了抹額上的汗,道:“謝謝您,不過先前出去抓藥的時候,給姑娘在藥店外的鋪子上買了蜜餞果子。”

“哎喲,怪不得看你剛剛大包小包拎了那麽多回來呢。”

“瞧瞧寒霜想得多周到,出去抓藥,還記得給姑娘買蜜餞果子。我們這些年紀大的老婆子,日後也要多和寒霜學學才是。”

寒霜沒有再多說什麽,藥快煎好了,她拿布包裹住藥壺的把柄,将兩壺藥分別倒出一小碗,放進托盤裏,剩下的藥則繼續放回爐火上煎。

而屋子裏的柳明月,早就在濃厚的藥味中昏昏沉沉醒來。她做了好久一場夢,夢裏門吱嘎一聲開了,寒霜端着藥碗進來,就像此時一樣。

那時候她也是躺在床榻上的,只身下血崩不 止,就那樣無力地看着寒霜端藥進來,什麽藥都喝不進去。

那床榻也硬得很,常常硌得她後背生疼。她記得是由幾塊粗硬的木板鋪成的,上面的褥子還是寒霜拆了幾件厚棉衣才縫制成功的。

而不像現在,整個人都陷在柔軟的絲綿之中。

“大姑娘,起來喝藥了。”寒霜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有些遠。

柳明月掐了掐手指,終于清醒過來。

不,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時候了,她重新來過了,她不在家廟之中,她不是孤零零地身邊只有寒霜一人。

寒霜端來了兩碗藥,把托盤放在床邊,然後伸手去扶柳明月起來,卻發現大姑娘的目光一直落在托盤上。

“是哪一碗?”柳明月開口問道,聲音有些發啞。

見寒霜指了指左邊,便知道那是她千叮咛萬囑咐,讓寒霜弄來的避子湯。她端起左邊的碗,仰頭一口悶了下去。

寒霜甚至沒有來得及拿出蜜餞,這碗湯藥已經在柳明月手裏見了底。

苦澀的藥味彌漫在唇齒間,柳明月閉上眼,整個人向後靠去,靠着這苦味讓自己清醒。

前世那個生下來就斷了氣的孩子,不會再有了。

上輩子柳明月雖然恨,可是十月懷胎下來,她對腹中的胎兒也不是毫無感情。她雖進了家廟,日子清苦了些,但有寒霜陪着,也不是不能過。

只兩個人都未曾出閣,都不懂這些,柳明月只知道自己葵水沒來,到後頭月份大了才知自己有了孩子。

她失了貞,祖母豁出去一切才保下她一條性命。

若是讓太後知道她有了孩子……柳明月不敢想。

她想要打掉這個孩子,可那個時候祖母身子已經不好,後來還是寒霜偷溜出去悄悄請了大夫來。可那白胡子老頭卻說,這個時候想要打掉孩子恐怕會一屍兩命。

柳明月不想死,她還想活,如此便只能和寒霜兩人日日提心吊膽地束腹瞞着。

本想着等這孩子生下便悄悄送出去送人。

誰料……

柳明月閉上眼,不欲再去想當時的場景。

“姑娘?”寒霜的聲音響在耳畔,将柳明月的思緒拉了回來,端起另外一碗,“這一碗安神的湯藥還喝嗎?”

“不喝了,倒了吧,就說我失手打翻了。”柳明月按了按眉心,從前的她一直都是這麽幹的。

是了,柳明月整個人忽然清醒起來,她喝下去的那一瞬,她就應該明白,她的人生再不會和前世相同了,她和裴慎的唯一一點牽連也會因為這碗湯藥就此斬斷。

一碗烈性的避子湯,就算傷身,卻足以讓她再無後顧之憂。

徹徹底底,這輩子,都和那個混蛋無關。

将軍的暴躁白月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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